鄭·伯·米

陳鋒

坐地鐵上班的路上，聽到鄰座操一口鄭州方言接手機，連說帶比劃，好不熱鬧：“說好了的，你從登封開汽車過來也就不到一個小時吧？趁五一假期給咱伯慶九十大壽，咱二大從新鄭來也會挺快的。中，中，三弟東站下高鐵先到管城我家那里聚。哦，祭城到了，我這就下車，到他那里去啊?！?/p>

１

望著這位乘友的背影，我不禁莞爾一笑。

好一個由黃帝領銜的中華歷史神仙會。你看啊，“二大從新鄭來”。“新鄭”是什么地方？那是黃帝故里。黃帝，那是鄭州的頭牌，也是中華民族的始祖。黃帝作為少典之子，本姓公孫，長居姬水，因又姓姬，居軒轅之丘（在今新鄭市西北），故號軒轅氏，國于有熊（在今新鄭市），故亦稱有熊氏，因有土德之瑞，故號黃帝?；蛘f黃帝號縉云氏，又號帝鴻氏、帝軒氏等。傳說黃帝母曰附寶，見雷電繞北斗樞星，感而懷孕生黃帝。相傳黃帝修德振兵，發(fā)展農(nóng)業(yè)，改革軍隊，團結(jié)周圍古族氏，與炎帝戰(zhàn)于阪泉之野，與蚩尤戰(zhàn)于涿鹿之野，又進行了一系列的征戰(zhàn)，在大臣風后、力牧、常先、大鴻的輔佐下，一統(tǒng)天下，初步奠定了中國的規(guī)模，建立了新秩序，結(jié)束了“無制令而民從”（《淮南子·氾論訓》）的神農(nóng)氏時代。黃帝有25個兒子，相傳顓頊、帝嚳、堯、舜、禹、湯等均是他的后裔。到戰(zhàn)國時期，形成了以華夏、東夷、苖蠻三大部族集團中的一些古族為核心的華夏族。隨著古族的融合，《世本》及《大戴禮記》的《帝系》將各族的宗神和祖先合并成黃帝一系的分支，構(gòu)成大一統(tǒng)的譜系，為黃帝成為中華民族的共祖奠定了基礎，因此黃帝被奉為中華民族的共同始祖。

《周易·系辭》《世本·作篇》等不少文獻都盛贊黃帝時代的發(fā)明創(chuàng)造。我國上古時期的衣食住行、弓箭、音樂、醫(yī)學、藥物、婚姻、喪葬、歷數(shù)、陰陽五行等的創(chuàng)造發(fā)明，均始于黃帝時代。現(xiàn)存《素問》一書，即系托名黃帝與岐伯、雷公等討論醫(yī)學的著作，相傳是《黃帝內(nèi)經(jīng)》的一部分。正因如此，后世尊稱軒轅黃帝為“文明之祖”“人文初祖”，黃帝在戰(zhàn)國時又被黃老學派推崇為始祖。在中國古代神話中，還被奉為五天帝之一，系中央之神。

２

說到新鄭，禁不住讓人心騖八極，神游萬仞。除黃帝外，夏王朝初都陽城，即今登封告成鎮(zhèn)。那嵩山周圍的伊、洛、潁、汝河河谷平原地帶是夏部族的發(fā)祥地、夏文化的中心地帶。我老家在汝州，每每從鄭州返鄉(xiāng)經(jīng)過家鄉(xiāng)的洗耳河、登封的告成和許由掛瓢的箕山都要仰望許久。據(jù)河南科學技術(shù)出版社《品讀中原》所說：“在夏朝的17王中，除相、廑兩王外，其余諸王的都城和大部分領地均在河南境內(nèi)。”商湯出兵攻伐夏桀，與夏師在鳴條發(fā)生鳴條大戰(zhàn)，商湯大獲全勝，夏桀大敗并南逃死于南巢，夏王朝由此滅亡。對此，《史記·夏本紀第二》記載：“桀敗于有娀之虛，桀奔于鳴條，夏師敗績。湯遂伐三嵕，俘厥寶玉，義伯、仲伯作典寶。湯既勝夏，欲遷其社，不可，作夏社。伊尹報。于是諸侯畢服，湯乃踐天子位，平定海內(nèi)?！薄拌钭啉Q條，遂放而死?！睋?jù)《呂氏春秋·順民》：“昔者湯克夏而正天下。天大旱，五年不收，湯乃以身禱于桑林，曰：‘余一人有罪，無及萬夫。萬夫有罪，在余一人。無以一人之不敏，使上帝鬼神傷民之命。于是剪其發(fā)，故磨阝（疑為“磿”，通“櫪”，壓擠，狀如后來的“拶指”）其手，以身為犧牲，用祈福于上帝。民乃甚說，雨乃大至?！边@發(fā)生在商朝早期的故事，雖然僅是一鱗半爪，但也從中不難窺見商朝初建銳意進取、以民為念的蓬勃氣象。位于鄭州市西北的石佛鎮(zhèn)小雙橋村，發(fā)現(xiàn)了兩件青銅建筑構(gòu)件和與甲骨文一脈相承的陶缸表面朱書文字。有人認為，小雙橋遺址具有都邑遺址的規(guī)模和性質(zhì)，可能是歷史上的隞都。也有人認為是屬于鄭州商城晚期的王室祭祀遺址。

３

與因年代久遠湮沒在歷史塵埃中或埋在地下，幾乎像衣錦夜行一樣神秘的夏商不同，周的鄭州要熱鬧許多。鄭、管、鄶、東虢等國史籍中有存，就是《詩經(jīng)》中《鄭風》《檜風》的一鱗半爪也可讓我們略見端倪；《左傳》《國語》《戰(zhàn)國策》等典籍雖然記載簡古，但相對來說也能讓我們了解些故事的梗概。鄭，國名。西周宣王時，封其弟姬友于鄭（今陜西華州），即鄭桓公。幽王末年，犬戎殺幽王和桓公，桓公兒子掘突繼位，是為武公。國號仍稱“鄭”，都城遷在了今河南新鄭。周平王初，鄭武公滅了原在滎陽、新密一帶的檜國等。“鄭伯”成為春秋戰(zhàn)國初期的主要玩家。

《左傳》中有《鄭伯克段于鄢》：“初，鄭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莊公及共叔段。莊公寤生，驚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惡之?！庇纱艘隽艘粓銮f公與姜氏的矛盾斗爭，發(fā)展到“大叔完聚，繕甲兵，具卒乘，將襲鄭，夫人將啟之”的地步。我向西郊瞭望，因為那里有姜氏為之請封的、祭仲說的京城大叔段遺留的城墻。我有次去一個離此不遠的學報座談，熱情好客的主人曾帶我去實地參觀過。那是怎樣一段看似殘破而實則價值連城的城墻?。《擞涯恰敖o咱伯慶九十大壽”的話，也讓我想起了《鄭伯克段于鄢》的結(jié)尾之語。君子曰：“潁考叔，純孝也。愛其母，施及莊公?！对姟吩唬骸⒆硬粎T，永錫爾類?！碑斈甑泥嵡f公干脆利落地平定叛亂，避免更大的動亂，他開創(chuàng)的“小霸”局面也拉開了春秋諸侯爭霸的序幕。這里有鄭武公、莊公父子先后任周平王執(zhí)政大臣時的“周鄭交質(zhì)”，有“秋七月，公會齊侯、鄭伯伐許”的“鄭莊公戒飭守臣”。“鄭伯”橫豎不是個善茬，是個人物。他出于孝心寬容母親，確實值得肯定。就是今天我們還要倡導孝道，繼承和發(fā)揚好的家風?！凹绎L好，就能家道興盛、和順美滿；家風差，難免殃及子孫、貽害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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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伯”固然有戲，不過，要論給人留下難以磨滅印象的恐怕不能不提那個“晉侯、秦伯圍鄭”時的風云人物燭之武了。按說當時的形勢非常危急了：“晉軍函陵，秦軍氾南?！笨上攵?，此時的鄭軍對付其中任何一支軍隊都困難，何況是兩軍聯(lián)袂而來呢。應該就是將鄭國圍得水泄不通、危若累卵了。可就是在這種看似必死無疑的千鈞一發(fā)之際，燭之武竟然“夜縋而出”，擺事實講道理，讓秦伯認清“亡鄭以陪鄰”的害處，用“若舍鄭以為東道主，行李之往來，共其乏困，君亦無所害。且君嘗為晉君賜矣，許君焦、瑕，朝濟而夕設版焉，君之所知也。夫晉，何厭之有？既東封鄭，又欲肆其西封，若不闕秦，將焉取之？闕秦以利晉，唯君圖之?！睜T之武硬是憑三寸不爛之舌陳說利害，而終使“秦伯說，與鄭人盟，使杞子、逢孫、楊孫戍之，乃還”。燭之武這一招釜底抽薪，讓晉軍也十分被動：“子犯請擊之。公曰：‘不可。微夫人之力不及此。因人之力而敝之，不仁；失其所與，不知；以亂易整，不武。吾其還也。亦去之。”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燭之武以四兩撥千斤，使鄭國避免了一次滅頂之災，挽狂瀾于既倒，非“韜古今于胸懷，包道德之機要”的大智大勇之人不能為也。正所謂：“家貧出孝子，國難出忠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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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鄭國還應該記住的另一個玩家便是子產(chǎn)。

鄭國能夠在大國中周旋，與子產(chǎn)的目光如炬、明察秋毫，手段老辣、滴水不漏有很大關(guān)系。比如發(fā)生在昭公元年的“子產(chǎn)卻楚逆女以兵”的故事。面對楚太宰伯州犁合情合理、看似無可辯駁的指責，子產(chǎn)讓子羽直接說破楚人借聘問迎親襲擊鄭國的陰謀，使楚人明白鄭人已有防備，不敢輕舉妄動。再比如，他用人主張具備相應的知識、有實踐經(jīng)驗，針對“子皮欲使尹何為邑”指出：“少，未知可否?！薄安豢?。人之愛人，求利之也。今吾子愛人則以政，猶未能操刀而使割也，其傷實多。子之愛人，傷之而已，其誰敢求愛于子？子于鄭國，棟也。棟折榱崩，僑將厭焉，敢不盡言？”明確地指出，喜歡一個人總是謀求對他有好處?，F(xiàn)在您喜歡一個人卻把政事交給他，如同不會用刀子而讓他去切割，那樣他受到的損傷就會很多。接著以敗材傷錦、田獵敗績?yōu)橛鳎普T，讓子皮認識到“使尹何為邑”的不利后果。這里子產(chǎn)表現(xiàn)出的不僅是忠誠和以理服人的口才，更有敢說真話的膽略和辦事深思熟慮的穩(wěn)妥。

昭公二十年，子產(chǎn)在臨危之時向繼任之人推心置腹傳授從政心得。謂大叔曰：“我死，子必為政。唯有德者能以寬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鮮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則多死焉，故寬難?！薄按笫濉睘檎?，不忍心嚴厲而實行寬大政策，結(jié)果鄭國盜賊很多，同子產(chǎn)預料的一模一樣。連孔子都感嘆：“《詩經(jīng)》曰：‘民亦勞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國，以綏四方。施之以寬也?！毕褡赢a(chǎn)這樣干練、純粹、擔當?shù)母沙?，明鏡高懸，寬嚴有度，治政有方，哪個時代不需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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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鄭國，不能不想到一片大澤，記起另一位頗有趣味的智者。

鄭州古代曾是水鄉(xiāng)澤國，擁有著名的“圃田大澤”。春秋戰(zhàn)國時期，圃田澤水位下降，大澤中草深樹茂，其中有沙崗，有洲渚，野物雜生，于是就成了王侯貴族的狩獵場。周宣王姬靜行獵圃田之事，史書上多有記載?！赌印氛f：“周宣王會諸侯而田于圃，車數(shù)萬乘。”這樣大規(guī)模的出動，不過是借田獵以會諸侯，“修復先王舊典耳”。唐人譚用之在《秋日圃田送人隨計》中，留下“向日迥飛駒皎皎，臨風誰和鹿呦呦”的美麗詩句，從中我們可以看到在圃田澤上馬跑鹿鳴、一望無際的大自然的壯麗景觀。乾隆年間，鄭州知州張鉞曾繪制有“圃田春草”圖，不僅為今人留下當初的地貌風光，還標出了“周宣王田獵處”的地理位置。

圃田自古便有“湖水泱泱，碧波漣漣”的美譽，正是隱者的一個理想之地。列子，名御寇，亦作“圄寇”“圉寇”，戰(zhàn)國鄭人，他長期隱居在碧波萬頃的圃田草澤邊，清虛無為，潛心做學問?！读凶印ぬ烊稹罚骸白恿凶泳余嵠?，四十年人無識者。國君卿大夫視之，猶眾庶也。”然而就是這樣一個“猶眾庶也”之人，卻有著超凡的智慧。他在《黃帝》中談養(yǎng)生之道，養(yǎng)生必先遺形忘有，保持內(nèi)心的澄澈明靜，方可順其自然之理，得生性之極。而從列子之齊、楊朱過宋、紀渻子斗雞等寓言之中，不難悟出養(yǎng)生修身還應當無矜夸之心，去自貴之容。且不說列子的“偃師造倡”“薛譚學謳”“扁鵲換心”等寓言的詼奇怪誕，也不言“錕铻劍”“火浣布”“夸父追日”等寓言如《山海經(jīng)》一般波譎云詭，但就那“愚公移山”的故事，便足以傲視千古?！坝薰粕健钡墓适掠捎谝淮鷤ト嗣珴蓶|的升華，把愚公移山精神與改變中華民族命運、打敗日本帝國主義侵略緊緊聯(lián)系起來，而變得鮮活和充滿現(xiàn)實感；更不用說到了新時代，習近平總書記又引“愚公移山”故事談互聯(lián)互通宏圖，“愚公移山”從而成為一種中華民族精神、中國革命精神，甚至成為人類思想寶庫中的璀璨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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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有鄭國故都不錯，可它現(xiàn)在叫鄭韓故都。這不禁讓我想起韓趙魏三家分晉后的韓國，如何一步步來到中原最終完成吞“鄭”大業(yè)。

韓、趙、魏三國又被合稱為“三晉”。三家分晉是中國歷史上具有劃時代意義的重大事件，是春秋戰(zhàn)國的分水嶺。三家分晉時期魏國得到了晉南之地，也就是晉文公時期的晉國最險要肥沃的領土，所謂的“表里山河”。趙國得到了晉中、晉北、河北的大片土地，而韓國則得到了上黨高地。上黨高地東俯視邯鄲、北危晉陽、南臨大梁城。邯鄲是趙國首都，大梁就是開封，也就是魏國首都。戰(zhàn)國初期三家分晉完畢后魏國的領土大概分裂成東、西兩大塊：西邊領土以安邑為中心，東邊領土以大梁為中心，而連接兩塊領地的正是上黨高地。

鄭國是開啟春秋戰(zhàn)國諸侯爭霸大幕的國家，然而只是一方區(qū)域小霸，當齊、晉、楚、秦這些大國相繼崛起之后鄭國就退為二線國家了。據(jù)《戰(zhàn)國策·韓策》記載：韓、趙、魏三家打敗智伯，準備瓜分他的土地。“段規(guī)謂韓王曰：‘分地必取成皋。韓王曰：‘成皋，石溜之地也，寡人無所用之。段規(guī)曰：‘不然。臣聞一里之厚而動千里之權(quán)者，地利也；萬人之眾而破三軍者，不意也。王用臣言，則韓必取鄭矣。王曰：‘善。果取成皋。至韓之取鄭也，果從成皋始?！背筛蓿竟艝|虢國，春秋鄭制邑，又名虎牢。春秋之鄭、戰(zhàn)國之韓，皆為重地，楚漢亦相持于此?！度龂萘x》中，劉備、關(guān)羽、張飛與呂布大戰(zhàn)之地。今滎陽市汜水鎮(zhèn)西北有成皋故城。也就是說韓國從建國伊始就確立了滅亡鄭國以壯大自身的既定國策，后來韓國滅鄭果然是從成皋出發(fā)。

三家分晉后趙、魏、韓紛紛遷都，趙國遷都中牟不久，韓國也遷都了——從平陽（今山西臨汾）遷都到宜陽（河南宜陽）。韓武子遷都宜陽，韓國的經(jīng)濟政治軍事中心遷到了洛陽盆地——也就是當初東周的核心所在。韓國的三川郡和上黨郡緊密相連，北有南太行，南有黃河，依山帶河，盡得晉國地緣精髓。除此之外，戰(zhàn)國時代宜陽鐵山就位于韓國，韓國的冶鐵技術(shù)幾乎是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韓國以其著名的兵器——弩為各國所畏懼。所謂“天下之強弓勁弩皆從韓出”，韓國的弩能射800米之外，“遠者括蔽洞胸，近者鏑弇心”。公元前403年韓景侯韓虔被正式承認為諸侯，韓國由晉國的大夫封地正式演變?yōu)橐粋€諸侯國。韓國于前385年“伐鄭，取陽城?！笔旰箜n哀侯直接就打進了鄭國都城。

而可惜的是，在鄭國被韓國吞掉后，韓國又成為第一個被秦國滅掉的國家。韓國那“陸斷牛馬，水截鵠雁”“當敵則斬堅甲鐵幕”的異常鋒利的劍，也并未起多少作用，時間在公元前230年。秦由此始，先后又滅了趙、魏、楚、燕、齊五國，“秦王掃六合，虎視何雄哉”！然而更可悲的是，秦也只存在了二世，也成了曇花一現(xiàn)的存在。這是為什么？杜牧在《阿房宮賦》中是這樣總結(jié)的：“嗚呼！滅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乎！使六國各愛其人，則足以拒秦；使秦復愛六國之人，則遞三世可至萬世而為君，誰得而族滅也？”是啊，只有人民才是創(chuàng)造世界歷史的動力，只有“以人民為中心”，才能無往而不勝。當今天我們凝視鄭韓故都之時，這一感喟似乎仍振聾發(fā)聵，回響在歷史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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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說來，鄭州這地方，匯聚的既有鄭人，又有秦人，還有晉人，是天南地北人的大融合；互相交談者，既來自管國，也來自祭國，還有鄶國等不同的邦國。其實，從姓氏上看，周代上千個方國、部落、氏族有相當一部分居于中原地區(qū)，其后演化出近千個姓氏。新編百家大姓中，屬于黃帝族的有70姓，直接由黃帝而得姓氏的有姬、熊、軒轅等。各個方國，不管是主動出擊“問鼎中原”，還是為情勢所迫的不得已而為之，鄭州所在的“中原”作為“逐鹿”的核心角斗場，終究形成海納百川的文化大融合的結(jié)果，真可謂人杰地靈、名家輩出，群星匯聚、燦若銀河。我們說到了列御寇，提到了“三不欺”中鄭國的子產(chǎn)，可是韓國的韓非子呢？他可是貢獻了守株待兔、根深柢固、負薪救火、道不拾遺、吹毛求疵、塵飯涂羹、老馬識途、自相矛盾、濫竽充數(shù)等一百多條成語的智者?。≈劣诔錾陟柫x筆架山下的詩圣杜甫，自述“家本滎上”的劉禹錫等等，不勝枚舉、何可勝道？

論鄭州其地其物，不禁想起黃庭堅《答洪駒父書》中的話：“老杜作詩，退之作文，無一字無來處，蓋后人讀書少，故謂韓、杜自作此語耳?！闭\如斯言，鄭州，就像一首江西派的詩，無一字無來歷；又像一位藏之名山與鷗鷺為盟的高士，神龍見首不見尾。鄭州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地下還埋著多少寶貝，有誰說得清？

就說乘友口中這個“伯”吧?！安笔钦l呢？一般來說，“伯”有兩個讀音，即“bó”和“bǎi”。讀bó，義項有多個。父親的哥哥或父輩中年長的男子稱伯父、老伯。如《詩·邶風·泉水》：“問我諸姑，遂及伯姊?！倍鸥Α蹲砀栊小罚骸叭瓴斡砂l(fā)如漆？”我們知道，伯仲叔季，這是弟兄排行的次序，伯是老大，仲是第二，叔是第三，季是最小的?！对姟ば⊙拧ず稳怂埂罚骸安洗祲_，仲氏吹篪?！惫糯F族五等爵位的第三等便是“伯”。這種爵位名，直至清代仍在沿用。

那位乘友口里說的“伯（bó）”究竟是誰？答案是“父親”。在中原官話中，鄭州地區(qū)就是這么叫的。祭（zhài），作為古國，始封之君為周公之子。原為畿內(nèi)之國，后東遷，就在鄭州市東北?！秶Z·周語上》：“祭公謀父諫曰：‘不可?！痹诤幽线@樣叫的，還有封丘、蘭考、淮陽、魯山、洛寧。我父親作為姊妹三個中唯一的男子，我們兄弟都叫“伯”。在我的老家汝州，凡姊妹中的長男作為父親都稱“伯”，其次的稱“大”。就是自己的親生子女也一樣稱“大”。“伯”的子女稱比父親年齡小的長輩依次為“二大”“三大”之類。但若父親是兄弟中最小的，稱比其父親年齡大的長輩分別為“大伯”“二伯”之類。就像乘友口中的“咱大”，稱的就是比自己父親小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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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鄭”，說了“伯”，還要說說“米”。

鄭州有“米”，并且鄭州與“米”有不解之緣。離鄭州僅150多千米的漯河賈湖發(fā)現(xiàn)了9000年前的“米”，裴李崗發(fā)現(xiàn)了7600年前的“米”，圃田滎澤本就是水鄉(xiāng)，更是“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遍地“米”浪翻滾。古城鄭州所處的天地之中的中原，雖不能說是稻米的唯一發(fā)源地，但從已有的考古發(fā)現(xiàn)來看，說是稻米的發(fā)源地之一應是符合客觀事實的。

與古代鄭州這些從考古中而來不太為人熟悉的“米”相對應，現(xiàn)代鄭州卻有個如椽大筆書寫的巨形“米”，那便是“米”字形高鐵。從2010年2月6日河南省第一條高速鐵路——鄭西客運專線正式開通運營，到2022年6月20日濟鄭高鐵濮陽至鄭州段正式開通，經(jīng)歷12年的奮斗，由京廣高鐵、徐蘭高鐵、鄭阜高鐵、鄭太高鐵構(gòu)成的“米”字形高鐵網(wǎng)絡終于誕生。這也是我國第一個“米”字形高鐵網(wǎng)。位于中南地區(qū)的北部、華北大平原南端的河南省省會鄭州，作為“中國鐵路心臟”，是全國重要的綜合交通樞紐和人流物流信息流中心，鄭州東站作為“米”字高鐵的樞紐車站尤其繁忙。據(jù)鄭州東站客運車間有關(guān)同志介紹，“米”字形高鐵落成一周年來，鄭州東站累計發(fā)送旅客3119.9萬人次，單日最高開行列車760趟，相當于不到2分鐘，就有一趟高鐵列車從這里發(fā)出?！懊住弊中胃哞F的落成，不僅極大改善了中原人民的出行，更拉近了鄭州與全國各大城市的時空距離。以鄭州為中心，形成了輻射全省省轄市的1小時經(jīng)濟圈，高效連接周邊省會城市的2小時經(jīng)濟圈，通達全國主要大中城市的8小時經(jīng)濟圈。鐵路的變化，不僅帶來了時空與觀念的巨變，更意味著交通樞紐優(yōu)勢的再造、經(jīng)濟版圖的重塑。

況且，“鄭”“米”帶著黃帝故里厚重滋味和醇香，已通過中歐班列飄到了德國、法國、西班牙，通過鄭州—盧森堡“空中絲綢之路”飄到了盧森堡。

鄭州曾是“鄭”國，鄭國有鄭“伯”，鄭國雖有“米”但現(xiàn)在“米”更大。乘友無意中辦成了“神仙會”而不自知，坐地鐵在古代應稱為“土行孫”，但“百姓日用而不知”，早習以為常了；而古韻悠長又“潮”在當下的鄭州，正借新時代的磅礴之力像列子描述的那樣御風而行呢，天馬行空般遠大的前程，誰可估量？

責任編輯/石淑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