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士鵬
每到畢業(yè)季,學校就會開始裝修,這似乎成了一種定律。
小處裝修,比如辦公樓衛(wèi)生間的水龍頭,不但從“丑小鴨”變成“白天鵝”,而且有了即熱功能。宿舍的樓下多了自動售賣柜,讓人又多了一個足不出戶的理由。雖然貨還不全,但是自動售賣柜屏幕前已經圍了一圈人。公共衛(wèi)生間里多了洗衣機、刷鞋機,墻壁也刷上藍色的漆,竟有點像裝修精美的民宿了。
大處裝修,比如食堂翻新,暖黃色調營造出不遜色于咖啡店的閑適氛圍,水晶般的燈飾足以與高檔酒店包間媲美,復古的書架上擺滿了盆栽,與共享充電寶比拼著綠色的純正。難怪很多人不去圖書館,而是抱著電腦到食堂里學習。當光線明暗變化時,靜謐與優(yōu)雅便一點點地從桌椅、沙發(fā)的骨子里透出來,與簡潔大方的配色相得益彰。
這些變化讓身為學長的我們頗有不爽:為什么這樣的好事總要在畢業(yè)時才姍姍到來?
可能,我們忘記了,四年前我們也曾是學弟。
記得剛上大學時,我們分到了新裝修好的校內宿舍,令上一屆學長萬分羨慕。他們住在校外,住宿區(qū)喚作“駿園”,像是個老舊小區(qū),一些樓隱在茂密的樹林里,被冷幽幽的燈光襯得陰森森的,晚上回宿舍時還會有些害怕。盛夏時,他們不僅能享受到免費桑拿——宿舍沒有空調,還能“看?!薄屯莸牡貏輦涫鼙┯攴e水的“青睞”。而我們住在教學區(qū),獨立衛(wèi)生間、熱水器、空調和寬帶一樣不缺,锃亮的桌面上仿佛明晃晃地印著“體面”兩個字。
羨慕下一屆的人,也曾是被人羨慕的下一屆,只是站在風景里的人,并不會把目光投到腳下,當他成為旁觀者看著別人站在風景里時,心頭才會泛起一陣陣漣漪。
當然,這些漣漪里也會有一絲絲的感懷。畢業(yè)之后,我們會住進各式各樣的房子,比如酒店、公寓、民宿、旅館,但那間時常會有蜘蛛和蜈蚣出沒的宿舍,那些已經學會從縫隙里鉆進蚊帳的蚊子,那些因為宿舍破舊而產生的故事,會像菌菇一樣在舊夢的深處蓬勃地生長。我們也會品嘗到各式各樣的美食,比如地方菜、西餐、日料,但那個又貴又難吃的食堂,那些過多的油鹽和辣椒,阿姨打菜時不停抖動的勺子,會像在菜里捉迷藏的小蟲子在記憶中忽而冒出,不經意間又藏了起來。
日后,當你在公園里坐著游船時,會不會想到在某個夏天,你曾坐在沖鋒舟上看著宿舍區(qū)正遭受大雨的侵襲?當你再次攤開資料備考公務員時,會不會想起在圖書館、食堂里搶座位,為考研奮戰(zhàn)的時光?與校友見面時,這些都是繞不過去的話題。也正是在笑談中,對于所謂的“直系”關系,我們會有更緊密的認同,不僅僅是因為我們都來自一所學校,更是因為我們都曾在同一個地方生活過,我們的影子在時空的投影里是重疊的,組成我們青春的碎片中,有不少塊具有相同的形狀和光影。
可惜,母校裝修后,曾經共有的那些痕跡與故事總會少一兩點,但這份可惜的背后是更大的自豪。你看,那些“70后”“80后”校友返校時,還能找到多少熟悉的印記?除了基礎的框架和格局,母校里很多事物都變了,但他們的臉上沒有一絲遺憾與落寞,相反,滿是驕傲與自豪。
因為母校,因為他們每個人,都已經成為更好的自己。
這才是畢業(yè)定律最好的解釋。
(作者系河海大學水文學與水資源專業(yè)2020級工程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