憔悴的露珠

李皓

霜降辭

哦！多么好的比喻：秋天的尾巴

我抓著你，我的鬢角正在慢慢泛白

不得不承認(rèn)，我一直在夾著尾巴做人

可是樹葉還是砸了下來，你又一次

點(diǎn)燃了我

這怎么能叫引火燒身呢？

與一粒霜不期而遇，化就化了吧

取暖期即將來臨，陽光正在收窄

菊花側(cè)一側(cè)身，你傲慢的眼神

就會擠進(jìn)更多的稻草

在天目山依靠一棵大樹

來天目山之前，我對那些千年古樹的了解

只是一知半解。我是一個俗人

這毋庸置疑，整個夏天我都在尋找一棵大樹

我多么希望那些汗流浹背的日子

在它影子的庇護(hù)之下，統(tǒng)統(tǒng)離我而去

當(dāng)我，第一次走在天目山的千年古道上

一下子，我發(fā)現(xiàn)我有那么多靠山

它們有著共同的特點(diǎn)：腰粗，腰桿很直

一定有太多人依靠過它，乘涼，或者歇腳

譬如某些高僧，或者三代國師

我也不由自主地靠了上去，像靠近一個老人

或者說就是父親和母親，就是那些

有著寬廣胸膛的人。我靠上去的時候

是一個重陽節(jié)的上午，天清氣朗

我想到了遠(yuǎn)在東北的父母

我是用后背靠上去的，我的笑容很燦爛

這時，江南一瞬間就涼了半截

而我的心卻拾級而上，因?yàn)橐浑p年邁的腳

正攙扶著另外一雙年邁的腳，像一塊石頭

墊著另一塊石頭。一墊就是千年

當(dāng)然，老夫老妻的身邊也有一棵樹

纖細(xì)，談不上直，也不彎曲，但它走動

步幅與那兩雙腳恰好合拍，它被一只手把握

它點(diǎn)擊地面的時候，山風(fēng)嘆息一聲

神靈的石頭，把風(fēng)燭殘年的背影留給了我

在沒有看到年輪之前，我不得不懷疑

這些大樹存活的真實(shí)想法

與一生一世的攙扶相比，這些千年古樹

顯然不及一根拐棍，而我的動機(jī)

也不比一截貪婪的樹皮，更加純粹

寒露辭

必須弄清一滴露珠的來龍去脈

才能在汪洋大海抓住一根慈悲的稻草

如果能被露珠里的一道寒光殺死

這個秋天我們將顯得多么幸運(yùn)

我們必須對生活的波瀾不驚負(fù)責(zé)

雁陣多年未見，草叢里什么也沒跌落

用一些干草把自己裹緊吧

讓露珠回到眼淚，讓鋒芒回到眼神

在一片葉子上滾來滾去，在草尖上打轉(zhuǎn)

我們有必要對人淡如菊保持足夠警惕

我們輸光的，絕不僅止于甘露寺的鐘聲

這個早上，沒有什么比一滴露水更為歡喜

秋日黃昏的烏云

這飄在天上的石頭

像一個不速之客的抵達(dá)

你的來意令人生疑

你顯然不是來補(bǔ)天的

你是來給一條秋天的河流

添堵，或者生亂的

你行將就木的臉色

讓這個垂死掙扎的秋天

有一種腐朽的味道

烏云里的夕陽，多么

像一朵插在牛糞上的鮮花

詭異的笑容里帶著明媚的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