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因論視閾下網絡流行語的語義傳播探析

魯婷婷

【摘要】本文運用模因論的研究方法及原則，對“你是懂+XX+的”的語義傳播階段進行梳理，從語言內部、語言外部、語言心理三個角度探究其流行動因，并分析“你是懂+XX+的”形成強勢模因的內在理據，進而更好地掌握網絡流行語的語義傳播機制。

【關鍵詞】模因論；網絡流行語；語義傳播；你是懂+XX+的

【中圖分類號】H136?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34-0122-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34.039

一、引言

網絡流行語是網絡空間的流行風向標，是語言反映社會文化的主要載體，它代表著語言文化在當代社會發(fā)展的新時期?！按蚬と恕薄八≦”“XX刺客”等網絡流行語借助短視頻平臺或是新聞平臺不斷地復制傳播，這反映出數字化社會中人們對于社會事件的關注度以及敏感度的提升。

基因通過復制和競爭促進生物進化，而人類社會也存在文化傳遞的復制因子，即模因（Dawkin，1976）。模因論在21世紀初期傳入國內，主要運用到文學、語言學、文化、教育學及心理學領域，自2009年開始運用到漢語教學研究——模因論對漢語作為第二語言教學的啟示（范香娟，2009），2006年開始運用到網絡流行語研究——從語言模因論看“海選”流行的必然性和趨向（伍金輝，2006）。

網絡流行語“你是懂+XX+的”流行趨勢不斷增強，被新浪微博評為“2022年度八大犀利評論”，經過人們在各大平臺評論區(qū)不斷地復制和傳播逐步成為強勢模因。作為強勢模因對于網絡語言的發(fā)展以及人們的生活都具有一定程度的影響?！澳闶嵌?XX+的”在短時間內迅速流行，其句式成為強勢模因的理據有哪些？本文試圖分析“你是懂+XX+的”結構的語義傳播階段，發(fā)現“你是懂+XX+的”的語義傳播經歷了直接使用、語義泛化和格式框填的三個階段，從語言本體、語用價值、傳播媒介和社會心理等角度深挖其流行動因。

二、“你是懂+XX+的”的語義傳播階段

網絡流行語的主要構成方式有諧音、老詞賦新義、縮略、隱喻、借代等等，對語言進行創(chuàng)新式構建，形成獨具特色的“網絡方言”，其形成和迅速擴散與模因有著密切的聯系。

隨著“你是懂+XX+的”在各類場景下的不斷應用，其語義從直接使用發(fā)展到語義泛化，在語言環(huán)境和社會傳播推廣等因素的影響下，“你是懂+XX+的”逐漸具有隱喻性表達，最后形成格式的框填：

（一）直接使用：直接運用到各類語境，語義色彩上表示肯定或中性

“你是懂+XX+的”的來源有兩種說法，一說源自孫笑川吧，表示對某評論的贊賞或者調侃嘲諷的意味；一說源自電影作品《霸王別姬》中程蝶衣的臺詞：“有個叫青木的，他是懂戲的”。該詞從貼吧評論區(qū)迅速擴散到抖音、B站等各大網絡視頻平臺評論區(qū)，涵蓋娛樂生活、教育醫(yī)療、民生建設等社會領域，應用場景廣泛，具有極強的復制性。

“你是懂+XX+的”剛開始運用的時候，尚處于直接使用階段，在不同語境下的指定對象，其結構含義仍處于原始語義范圍內。例如：

（1）教授，你是懂老爺子的?。˙CC語料庫）

（2）你是懂藝術的，你看畫中的構圖、造型、創(chuàng)意、色彩和用光，你說這些作為書畫家，他體會得出一些人對蘇加諾藏畫的攻擊給總統帶來的難堪。（BCC語料庫）

（3）我們辦事處要合乎法律手續(xù)，而你是懂法律的，還有什么比這個更重要的呢？（BCC語料庫）

例（1）（2）（3）的“你是懂+XX+的”，該結構所要表達的是“了解某人或者某事”，是肯定或中性的，無其他引申語義。例（1）中，“你是懂老爺子的”表達陳述對象“教授”對“老爺子”的性格特征和行為方式的了解；例（2）“你是懂藝術的”意在對陳述對象的藝術水平的肯定；例（3）“你是懂法律的”表示陳述對象是知法懂法的，此處是中性語義。

（4）胡爾鉞聽后對這位“有恩”于他的老上級說：“你是懂法律的，對于罪犯，法院只能依法辦案。”（BCC語料庫）

（5）親愛的，我真心的挺喜歡這句話的，你是懂我的，我可以在動物園給自己買衣服，但一定會給我在意的人買好的，喜歡的話多貴都舍得！（BCC語料庫）

在例（4）和例（5）中，“你是懂+XX+的”借助說話雙方彼此相熟的情況，將某人行為合理化，例（4）中“你是懂法律的”合理地引出了法院對罪犯公正判決；例（5）中“你是懂我的”合理地引出了“我”接下來的行為。所以“你是懂+XX+的”將某人行為合理化的同時，也讓說話人的表達更加委婉，但該語句沒有超越原有的語義界限，仍屬于界內擴散。

（二）語義泛化：產生反諷、調侃的語義

隨著網絡用戶體量的增大以及各種使用場景的靈活語境，“你是懂+XX+的”的語言表達內涵更加豐富。

（6）你是懂退燒的。（B站用戶Ruzuki，2022-12-23）

（7）韓劇，你是懂反轉的。（B站用戶v大是大非，2022-12-15）

（8）你是懂押韻的。（B站用戶柯基咖喱，2022-12-11）

（9）你是懂設計的。（B站用戶里面沒人別敲了2022-12-26）

（10）你是懂互聯網的。（公眾號表情包圖，2022-12-13）

（11）你是懂壓縮假期的。（B站用戶是阿靚，2022-12-30）

這里“你是懂+XX+的”結構的含義不是“你了解某樣事物”，而表示對指定對象的反諷或者調侃。結合背景內容可知，例（6）“你是懂發(fā)燒的”表達對班級要求同學抓緊時間退燒不許請假的諷刺，指出管理中缺乏人文關懷的問題；例（7）“韓劇，你是懂反轉的”表達對劇情內容發(fā)生極大反轉的調侃；例（8）“你是懂押韻的”意在對視頻中脫離語境的押韻的調侃，由此產生娛樂效果。例（9）中的“你是懂設計的”意在調侃商家的產品的獨特設計方式；例（10）“你是懂互聯網的”意在調侃互聯網社交中使用表情包的頻率較高；例（11）“你是懂壓縮假期的”表達對陳述對象壓縮假期的行為的諷刺。此外，還有諸如“你是懂草書的”“AI你是懂繪畫的”等，意在調侃或者諷刺對象沒有達到理想效果。

網絡上如以上例子的表達不勝枚舉，在網民的迅速傳播后，我們發(fā)現“你是懂+XX+的”象征反諷和調侃的語義逐漸成為潮流。

（三）格式框填：中間的XX可以由多種成分組成，且具體語義需由語境確定

以“你是懂‘XX’的”為關鍵詞在BCC語料庫及各網絡平臺進行檢索，可得大量語料。經過語料分析，我們發(fā)現“你是懂+XX+的”中的“XX”可以由多種成分填充：

1.由詞組成

（12）你是懂法律的，我們的一切行動都必須根據法律進行。

（13）你是懂藝術的，這幅畫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

（14）你把這個動作做得非常棒，你是懂跳舞的。

（15）你是懂唱歌的，高音的地方全都給觀眾。

（16）你送我的生日禮物太實用了，你是懂我的。

（17）你是懂他的，他就是這樣一個心直口快的人。

（18）你是懂開心的，這么快就把馬爾代夫三日游安排上了。

（19）剪了一個中短發(fā)，你是懂日系的。

（20）用bug來攻擊對方，你是懂bug的。

（21）醒圖，你是懂AI的。

例（12）（13）中的“法律”“藝術”均為名詞，例（12）中的“你是懂法律的”意在合理化陳述者的行為，例（13）“你是懂藝術的”意在肯定陳述對象的藝術水平。詞-名詞、動詞、代詞、形容詞；

例（14）（15）中的“跳舞”“唱歌”均為動詞，例（14）“你是懂跳舞的”意在肯定陳述對象的舞蹈水平，例（15）“你是懂唱高音的”意在諷刺陳述對象唱高音有意躲避高音的行為；

例（16）（17）中的“我”“他”均為人稱代詞，例（16）“你是懂我的”意在肯定陳述對象對“我”的了解，送的生日禮物“正合我意”，例（17）“你是懂他的”意在合理化“他”說話“心直口快”的特征；

例（18）（19）中的“開心”“日系”均為形容詞，兩個例子都表達對陳述對象行為的肯定；

例（20）（21）（22）中的“bug”為英文單詞、“AI”為英文縮略詞，例（20）“你是懂bug的”意在調侃陳述對象用bug去獲取勝利的行為，例（21）“醒圖，你是懂AI的”表達對P圖軟件的AI技術實現的效果不滿。類似地由詞組成的例子還有很多，例如“你是懂畫畫的”，“你是懂太極拳的”等等。

2.由短語組成

（22）海底撈，你是懂火鍋抓飯的。

（23）熬夜復習到天亮，你是懂考試周的。

（24）官方，你是懂收割二次元玩家的。（B站用戶神鵲鵲，2023-1-7）

（25）同時接觸很多人，然后從中挑選出最“垃圾”的一個，你是懂找對象的。

例（22）（23）中的“火鍋抓飯”“考試周”均為名詞性詞語，例（22）意在肯定海底撈新推出的產品，以提升經濟效益；例（23）意在調侃學生在考試周熬夜復習的不良習慣；例（24）（25）中的“收割二次元玩家”“找對象”均為動詞性短語，例（24）意在肯定商家推出的新產品符合玩家審美，例（25）意在諷刺陳述對象尋找另一半時不能夠清醒地認知的對方的行為。

3.由句子組成

（26）你是懂怎么買小眾包包的。（公眾號 貓姐種草顏究室，2022-11-07）

（27）剪了他們很多的視頻，你是懂怎么磕CP的。

例（26）（27）中的“怎么買小眾包包”“怎么磕CP”均為疑問句，例（26）意在肯定陳述對象的購買策略，例（27）意在調侃陳述對象通過剪輯視頻來“磕CP”的行為。

通過大量例句我們發(fā)現，“你是懂‘XX’的”，中間的“XX”可以由名詞、動詞、短語、句子等成分組成，成分之間的可替代性很強，該結構具有極強的復制性，能夠靈活使用到各種語境。

三、“你是懂+XX+的”的流行動因

語言是一種社會現象，其發(fā)展和變化都與語言文化以及社會事件息息相關?！澳闶嵌?XX+的”作為網絡流行語，同樣也受到語言因素和社會因素的影響，同時離不開人們心理因素的影響。下面將從語言內部、語言外部、語言心理三個方面探究網絡流行語“你是懂+XX+的”的流行動因，分析其如何受到各方的影響而被人們所廣泛使用。

（一）語言內部：語言類推機制

語言中的類推指的是將類比思維運用在語言研究上。語言類推幫助詞匯、句式結構產生新的非常規(guī)用法和搭配，進而滿足人們的交際需求?！澳闶嵌?XX+的”句式中的“XX”可以是詞語/短語/句子，結構的靈活性、可替代性很強促進語言的流行。

（二）語言外部

1.社會文化開放

近年來，社會文化趨于開放，各種網絡語言的流行在日常生活中的占比愈來愈大，人們能夠運用“網絡方言”來進行交際活動?！澳闶嵌?XX+的”能夠被人們所接受的基礎就是社會文化的包容性和開放性的增強，使得人們能夠在不同語境下靈活使用“你是懂+XX+的”，例如在調侃大學生活忙碌時可以說“你是懂大學的”，在諷刺“鍵盤俠”的無腦攻擊時可以說“你是懂鍵盤俠的”。

2.網絡平臺傳播

短視頻平臺憑借“傳播的靈活性、內容的趣味性、場景的鮮明性、交互的便捷性”等優(yōu)勢，迅速成為當代社交娛樂的“新寵”，對社會大眾的影響與日俱增，同時對于網絡流行語的發(fā)展起到關鍵作用。網絡流行語“你是懂+XX+的”最初便來自評論區(qū)，成為“犀利”的評論語，而后逐漸被復制和傳播至微博等各大平臺。

（三）語言心理

1.從眾心理、求異心理

當代青年人具有從眾心理和求異心理，“你是懂+XX+的”表達的語義內涵豐富，使用的語境多樣，激起青年群體的共鳴，同時也符合青年人追求新穎的特性，因此能夠被社會接受成為網絡流行語。

2.語言的陌生化

語言的陌生化是指通過語言形式的改變使得人們對其真正含義的認知產生一定的障礙，追求潮流與新穎的網絡流行語同樣也有陌生化的傾向?！澳闶嵌?XX+的”的用法具有語言的陌生化效果。從形式上來說，“你是懂+XX+的”比起平常的用法“你懂+XX”或是“你了解+XX”，添加了“是……的”句式，這能起到一定的強調作用，使得“你是懂+XX+的”的表達更加具有新穎性；從語義表達上來說，“你是懂+XX+的”逐漸偏離原有語義，多表達諷刺和調侃語義，在不理解句式真實含義的情況下，人們誤以為句式表達的是肯定的語義，從而產生誤判，因此人們需要做出更多努力來了解其真實含義，從而順利進行交際活動。

3.表達更加委婉

從使用心理上來看，“你是懂+XX+的”表達更加委婉，符合傳統的話語習慣，若是直接表達對某人或是某事的批判和諷刺，這會使得交際雙方的關系較為緊張，不利于進一步交際。因此，“你是懂+XX+的”的使用能夠減少交際雙方的戒備感，多一些調侃，從而拉近雙方距離，這樣的表達方式更受年輕人青睞。

四、結語

網絡流行語“你是懂+XX+的”語義發(fā)展和傳播都與社會生活息息相關，能夠幫助人們進行日常交際，但在使用時也要注意語言的規(guī)范性表達，筆者在研究過程中發(fā)現有部分例子不符合語言的經濟性原則，例如“你是懂剎車的嗎？”，符合常規(guī)的表達是“你真的懂剎車嗎？”或是“你會剎車嗎？”這樣的表達更加簡潔明了，若一味地追求新穎性，使用非常規(guī)搭配，這不符合語言的規(guī)律。因此對于政府及研究機構而言，要注意網絡流行語的規(guī)范問題，不能讓語言被隨意地使用，應該出臺相關政策進一步規(guī)范語言的使用，并且利用各大平臺宣傳語言的正確使用對策，引導當代青年人養(yǎng)成健康的語言使用習慣，做到合理有序地推動語言的發(fā)展。同時，對于青年人自身而言，更要遵守語言的使用規(guī)律，適度創(chuàng)新，正確使用網絡流行語，推動網絡流行語的進一步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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