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媒體時代下《第一爐香》電影改編傳播效果的探討與反思

謝琴琴　吳曉梅

【摘要】新媒體時代，文學作品與影視的互動越來越緊密，但認可度卻比較低。以2021年10月影響頗大的張愛玲小說《第一爐香》電影改編為考察對象，受眾對其的認可度與票房之間呈現(xiàn)出來的問題與矛盾，讓人思考影視改編傳播效果的好與壞應以怎樣的標準去評判，經(jīng)典文學作品是否還有必要進行影視改編。新媒體時代傳播效果的評判標準充滿了復雜性與不確定性，未來應設立多元評判標準，提高傳播效果的價值和客觀性。

【關鍵詞】新媒體；經(jīng)典文學作品；影視改編；傳播效果

【中圖分類號】J905?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33-0085-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33.027

在中國文學傳播格局中，文學作品影視改編一直是新時期以來最主流的傳播方式之一。受經(jīng)濟、政治、技術等因素的影響，在傳統(tǒng)媒體時代，影視的內(nèi)容主要依賴于經(jīng)典文學作品，其發(fā)展離不開文學作品提供的養(yǎng)料。而在新媒體時代，受傳播環(huán)境、媒介技術變化等因素影響，文學作品不得不由書本傳播轉(zhuǎn)向借助影視進行傳播走向大眾，以擴大文學作品的影響力。從傳統(tǒng)媒體到新媒體，文學作品在影視改編中的地位逐步由主動變?yōu)楸粍印５搅?0世紀80年中后期，伴隨中國文學作品影視改編的勃興，學者們逐漸引入多種視野，從探尋影視改編的路徑、影視改編的商業(yè)利益、文學與影視改編的關系等方面進行研究，對于文學作品影視改編的傳播效果大多數(shù)都是根據(jù)票房和豆瓣評分的數(shù)據(jù)高低進行評價，鮮有專門關注其對文學作品本身的傳播意義，以及受眾的感悟、所得和共情等非預期傳播效果的價值。文學給人所帶來的影響是潛移默化的，其傳播效果無法通過數(shù)字呈現(xiàn)出來，但又不可忽視。對文學作品的影視改編不能只站在經(jīng)濟利益的角度，而應持尊重文學作品的態(tài)度，將影視改編當作文學作品傳播的一種工具和渠道，思考如何通過影視傳播發(fā)揮文學的認識、教育、審美、娛樂等基本功能。本文根據(jù)時間和熱度因素對《第一爐香》電影的傳播效果進行探討與分析，以期為今后經(jīng)典文學作品影視改編的途徑和傳播效果的評判提供新的思考維度。

一、問題的提出：5.4評分與6400萬票房折射出來的問題與矛盾

2021年10月22日，根據(jù)張愛玲小說《第一爐香》改編的同名電影在大陸上映，導演是曾經(jīng)改編過張愛玲《傾城之戀》和《半生緣》兩部小說的許鞍華，編劇是中國當代文學作家王安憶，加之張愛玲及其作品本身的影響力，上映當天就登上了微博熱搜榜引發(fā)受眾的關注。根據(jù)燈塔數(shù)據(jù)監(jiān)測，映前媒體票房預測為3500萬-5500萬元，最終接近16天時票房就突破了6000萬元。但從之后網(wǎng)上的評論可以看到受眾對改編電影的評價褒貶不一，豆瓣5.4的評分反映出受眾對其的失望與期待的落空。《第一爐香》豆瓣評分與票房的漲幅之間的問題與矛盾，讓人不得不反思影視改編傳播的效果應如何判斷，是按照影片的關注度還是認可度？6000萬票房與5.4豆瓣評分背后的影響因素是什么？與之前許鞍華改編張愛玲兩部小說的豆瓣評分相比較起來（1984年的《傾城之戀》6.8分，1997年的《半生緣》7.9分），就影片的認可度來說，卻不如傳統(tǒng)媒體時代影視作品的高。這次的《第一爐香》無疑是導演遭遇的一次“滑鐵盧”。那么傳統(tǒng)媒體時代與新媒體時代影視改編的傳播效果影響因素有何變化？受眾對經(jīng)典文學作品影視改編的低認可度是否表示新媒體時代影視傳播不可取？

二、《第一爐香》電影傳播效果的探討與反思

2021年9月6日，改編自張愛玲小說的電影《第一爐香》發(fā)布首個預告，根據(jù)燈塔專業(yè)影視數(shù)據(jù)顯示，其在9月電影預告片榜排第9名；10月15日發(fā)布的終極預告在10月電影預告片榜排第5名；在全國上映前一天，在電影實時想看榜上排名第3，沖上抖音話題榜第1名。在上映當周和后一周，電影《第一爐香》位列抖音熱度榜周榜第2名和第3名?！兜谝粻t香》電影從其前期宣傳預熱效果和后期票房數(shù)據(jù)可以看出其傳播效果是可觀的。這一系列的數(shù)據(jù)跟“張愛玲熱”、張鞍華的導演名氣、明星的熱度等陣容有著緊密的聯(lián)系；而豆瓣5.4評分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原著粉的影響。此外，在當前影視傳播現(xiàn)狀中，對經(jīng)典文學作品進行影視改編本身常常就是一件“費力不討好”的事情。

（一）持續(xù)不斷的“張愛玲熱”增強受眾的電影期待

在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中，張愛玲及其作品歷來是文學研究者的熱點。夏志清的《中國現(xiàn)代小說史》最先把張愛玲寫進了文學史當中，其在書中毫不掩飾地對張愛玲進行高度評價和典型推崇。80年代以來，張愛玲作品逐漸被引進大陸，其本身特有的傳奇性和其作品的優(yōu)秀，受到越來越多讀者的喜愛，激發(fā)了文學界對張愛玲的興趣，掀起了一股“張愛玲熱”，以致后來在以介紹、傳播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經(jīng)典作家作品為己任的高校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史教材中，張愛玲及其小說成為文學專業(yè)大學生必了解的文學常識。并且張愛玲的作品大多對戀愛中男女的情感心思描寫得極其入微，愛情也正是人們?nèi)粘Ｉ钪须x不開的話題，故而張愛玲的作品能充分引起讀者的共鳴。此外，張愛玲作品里面富有哲理性的句子也常常成為人們隨口拈來的“金句”和經(jīng)典語錄。由于持續(xù)不斷的“張愛玲熱”，電影《第一爐香》一直備受眾關注。在2020年張愛玲100周年誕辰時，電影《第一爐香》入圍第77屆威尼斯電影節(jié)，點燃受眾的期待。因此，電影《第一爐香》能夠獲得6400萬的票房也理當如此。

（二）受眾的輿論成為影響傳播效果的主導因素

從影片內(nèi)容本身的傳播效果來看，受眾的評價占其主要因素。目前，豆瓣上對《第一爐香》的評分從最開始的5.5分持續(xù)下跌，2021年12月3日電影《第一爐香》在各大視頻軟件上線后，豆瓣評分跌倒了5.2分。從評論上看，從電影預告片到上映期間，大部分的受眾主要是對女主葛薇龍的飾演者馬思純的批判與吐槽。在2020年電影的海報發(fā)布出來之后，演員馬思純就飽受網(wǎng)友們批判，認為馬思純本身就與原著人物不符，在影片中所呈現(xiàn)出來的葛薇龍在性格、氣質(zhì)、情感上與原著人物更是相去甚遠。面對選角的爭議，導演許鞍華在梁文道的采訪中回應，“如果知道網(wǎng)友的Power，我就會換角”“可是我沒有意識到除了老板、跟自己跟創(chuàng)作團隊，還要問準網(wǎng)友才能……”[1]顯而易見，在如今的新媒體傳播環(huán)境中，受眾的反饋已經(jīng)成為電影制作不可忽視的重要力量。

（三）原著的厚重使改編電影天然攜帶“改編風險”

經(jīng)典文學作品本身具有極高的文學造詣和光環(huán)，極易受到讀者尤其是原著黨的關注，而關注和期待越高也意味著改編電影所承受的風險就越大。

其一是文字作品與影視化傳播媒介的不同。加拿大學者M.麥克盧漢曾提出著名的“媒介即人的延伸”媒介理論，認為不同的傳播媒介對人類感覺中樞的影響是不一樣的，文字和印刷媒介是人的視覺能力的延伸，電影則是對人的視覺、聽覺和觸覺能力的綜合延伸。[2]119經(jīng)典文學作品是依靠紙質(zhì)書籍傳播，人們在閱讀紙質(zhì)書籍時，受到的主要是文字對思想的沖擊，活躍的主要是人們的思維能力和想象力。而電影以視頻的方式呈現(xiàn)，強烈的現(xiàn)場感和接觸感擴展了人類的觸覺，最直接的影響是電影畫面對人的視覺造成的震撼，讓人們最直觀地感受作品和最直白地理解作品。這就使得原著的厚重感在可視化的傳播過程中大大削弱，要想讓電影拍出與原著帶給人們一模一樣的感覺是難以做到的。

其二是小說的復雜性與讀者解讀的差異性。正如米蘭·昆德拉所說的：“小說的精神是復雜性的精神。每部小說都對讀者說‘事情比你想的要復雜。這是小說的永恒的真理。”[3]17小說的復雜性要通過直白的可視化表現(xiàn)出來顯然是不容易的，因為其所表達的思想內(nèi)涵是不可視的，只能通過電影塑造的氛圍被觀眾所體悟。而也正是因為小說精神的復雜性，每個人對作品的感悟與解讀是有差異的，而導演拍攝的電影所達到的最好的效果就是能夠給人以“異口同聲”般的審美體驗。許鞍華在采訪中也說道，她拍攝電影《第一爐香》所要表達的主題是愛情，而原著《第一爐香》在讀者的解讀中不只是關注其中的愛情，甚至對當時香港殖民地社會環(huán)境以及人的精神寫照的剖析和關注超過愛情。

其三是電影劇本對原著進行一定的再創(chuàng)造。在原著小說中，作者為了語言文字的優(yōu)美和作品的連貫性、整體性，會運用各種寫作手法。作者進行的只是一個編碼，留下的一串文字符號都是需要讀者自己去解碼。所以作品里面人物的形象、人性的反思、愛情的悲劇等在原著中都是模糊的，需要讀者自己去感悟。而電影恰恰為了使觀眾易理解易接受，需要將原著中的虛寫進行實拍，劇本就需要對原著中留下的空白進行一定的補充。在電影《第一爐香》中，不管是開頭結(jié)尾還是人物對話上，大體上都遵循了原著文本內(nèi)容，如原著和電影開頭都依照張愛玲作品一貫的風格：迅速交代時間、地點、人物，利用環(huán)境的色彩對比與人物的所見所聞反襯人物內(nèi)心的渴望與現(xiàn)狀的凄涼。[4]87-88但在梁太太調(diào)戲、引盧兆麟上鉤的戲份上，原著是“梁太太雙肘支在藤桌子上，嘴里銜著杯中的麥管子，眼睛銜著對面的盧兆麟?！盵5]133在電影中為了更加生動地視覺化表現(xiàn)出這一戲份，編劇則改成了梁太太和盧兆麟兩人同吃一塊蛋糕，并把蛋糕喂到盧兆麟口中，幫他擦嘴角的蛋糕屑。以及為了突出人性在當時社會環(huán)境下的變化和懷舊悲涼感，影片增添了盧兆麟和葛薇龍兩人徹底變化后再次相遇的場景，葛薇龍告訴盧兆麟她要跟喬琪喬結(jié)婚了，而在葛薇龍姑媽的資助下盧兆麟也即將前往外國留學。但電影中這些改編必然也會引起部分原著粉的不認同。

電影《第一爐香》在豆瓣上的評分持續(xù)下降，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了其并沒有得到大眾的喜愛和認同。不少網(wǎng)友甚至喊出：“求求了，不要再改編張愛玲的作品了！”受眾的負面反應，讓人們不得不思考對經(jīng)典文學作品進行影視改編的嘗試還有必要嗎？顯然，經(jīng)典文學作品影視改編的傳播效果不能只從受眾的單一層面影視分析，還應關注其對文學作品本身的傳播意義，以及受眾的感悟、所得和共情等非預期傳播效果的價值。如電影上映后，吸引和帶動了很多人去閱讀原著，很多書店也將張愛玲的作品擺在書店最顯眼的位置上，勾起人們的閱讀欲望，在某種程度上說，擴大了經(jīng)典文學作品的傳播范圍、增強了作品的影響力，反哺人們?nèi)ラ喿x原著。影中葛薇龍也是是一個警示牌，提醒現(xiàn)代戀愛中的女性不要步入與女主角相似的歧途；她也像一面鏡子，把戀愛中女生的真實細膩的內(nèi)心毫無保留地曝出來，引起人們共鳴的同時，給予人們清醒的認知，引導現(xiàn)代的男女樹立正確的愛情觀。

三、未來：尊重受眾反饋，設立多元評判標準

“任何批判都是為了拯救”。[9]4《第一爐香》這部電影給未來經(jīng)典文學作品影視改編提供了反思空間。對于經(jīng)典文學作品影視改編的出路，除了堅持以往的“忠于原著，慎重創(chuàng)新”這一宗旨，面對新的傳播環(huán)境，還應注意哪些問題呢？“每一個具體的傳播過程都是由傳播主體、傳播內(nèi)容、訊息載體、媒介渠道、傳播技巧、傳播對象等要素和環(huán)節(jié)構(gòu)成的?！盵3]174傳播效果就是這些要素和環(huán)節(jié)的相互作用體現(xiàn)出來的，也相應地構(gòu)成了傳播效果的影響因素。

（一）尊重受眾反饋

《第一爐香》在前期的預告宣傳中，開拍就有不少網(wǎng)友提出演員馬思純作為女主不合適，但上映后許鞍華回應平時很少上網(wǎng)，沒有關注受眾的反饋?？梢姡谛旅襟w時代，影視改編要重視受眾熱議的意見，不能一意孤行，如果拋棄受眾，到了后期也會被受眾拋棄。觀眾是影片的消費者和欣賞者，尤其是原著粉，更是對作品的影視改編充滿了期待，在今后經(jīng)典文學作品影視改編前期的宣傳過程中，電影制作團隊要關注受眾的意見，最終達到雙方的共贏。影視既是文化產(chǎn)業(yè)，但也是服務行業(yè)，它需要滿足人們的精神需求。但這并不是意味著一味地迎合受眾，而是引導受眾與經(jīng)典文學作品進行互動，傳播經(jīng)典價值的同時，增強受眾自身的審美水平，從而達到共情的效果。

（二）設計多元評判標準

新媒體時代，傳播效果的評判標準充滿了復雜性與不確定性，在尊重受眾反饋的同時，其評分機制的設計也應多維度。在傳統(tǒng)媒體時代，不管是電影院還是電視機，在當時都屬于一種缺乏互動的單向傳播。而新媒體使每個人不僅有了觀看的機會，而且還有說（表達個人看法）的條件，觀眾不再是信息被動的消費者。受眾的性格、興趣、關注、知識文化水平等，以及在原著粉和非原著粉、影迷和非影迷當中，不同的對象對電影改編的態(tài)度和其觀影體驗是不一樣的，當然最后對改編電影的評價也是大相徑庭的。可見，新媒體時代經(jīng)典文學作品影視改編的傳播效果已經(jīng)不能僅僅根據(jù)數(shù)據(jù)來評判了，還應將把受眾的文本反饋納入考慮之中。如豆瓣在評分的生成機制上，簡單的五顆星成為評判傳播效果的唯一因素，而看不到對作品進行的各個層次各個方面評價，這樣“一刀切”的評價機制不僅難以說服受眾，忽略了電影制作團隊的用心和其尊重原著的態(tài)度，而且很難提出建設性意見、推動未來文學作品影視改編的發(fā)展。在未來的評分機制生成中，可設計多元評判標準，從不同角度對作品進行評判，如可從原著的還原度、影片的畫質(zhì)、角色的演技等方面，最終形成一個綜合評分。

《第一爐香》的影視改編是否成功，不能單從豆瓣評分的數(shù)字體現(xiàn)出來，因為豆瓣的具體評分機制是怎樣運行的我們不可把握，有可能是因為導演給高分，有可能是因為個人不喜歡某個演員而低分，對電影本身有多少客觀的評價我們不得而知。除此，對電影傳播效果的評判不能只是關心其短期效果，還要關注長期效果；不能只根據(jù)有沒有達到預期效果而進行評判，還要關注其給受眾和經(jīng)典文學作品本身所帶來潛移默化的那些非預期效果。影視作為經(jīng)典文學作品傳播的一個重要路徑，其給文學作品所帶來的傳播作用是不可否認的。經(jīng)典名著的改編都會遇到影視作品與文本磨合的問題，使原著內(nèi)容的價值一定程度上流失，但這并不意味著名著不可改編，未來，如何增強經(jīng)典文學作品影視改編的認可度，讓更多的人關注并喜愛經(jīng)典文學作品、促進文學的發(fā)展，如何提高傳播效果的客觀性，這是值得繼續(xù)深究的問題。

參考文獻：

[1]觀察者網(wǎng).許鞍華談《第一爐香》選角爭議：如果我知道網(wǎng)友的力量，我就會換角[DB/OL].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15312361004988820&wfr=spider&for=pc.

[2]郭慶光.傳播學教程[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

[3]（捷）米蘭·昆德拉.小說的藝術[M].孟湄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92.

[4]袁輝.論張愛玲作品的電影改編[J].短篇小說（原創(chuàng)版），2013，（09）.

[5]張愛玲.張愛玲典藏全集——中短篇小說1943年作品[M].哈爾濱：哈爾濱出版社，2003.

[6]王鳳才.代總序：如何理解批判理論的“政治倫理轉(zhuǎn)向”[A]//趙長偉.文學、社會與傳媒[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

作者簡介：

謝琴琴，女，漢族，陜西理工大學人文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

吳曉梅，女，彝族，昆明學院人文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