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宜臻
折扇,據考起源于我國南北朝時期,因可折疊收攏,亦稱疊扇;古人常將其系于腰間,故又稱腰扇。后傳入東瀛和朝鮮半島等東亞和東南亞地區(qū),成為極具東方風韻的拂暑佳物。
“小扇引微涼,悠悠夏日長?!睂嵱霉δ苤?,折扇逐漸受到文人雅士的青睞,于其上題詩作畫,寄興遣懷——盈尺之間,成為彰顯優(yōu)雅品味與審美情趣的懷袖雅物,開合執(zhí)搖間,清風徐來,平添佳興。從老少咸宜的夏日驅暑納涼工具,到文人士大夫翰墨風流的載體,折扇在古人的生活中無疑薈聚實用性、藝術性、工藝性于一體,并日益發(fā)展為執(zhí)扇人身份地位和品味的象征。
折扇也因其獨特魅力,在明清時期已經成為搜求把玩的佳寵,如今更是藝術品收藏中的一個重要品類。
鄭永華,便是這樣一位數十年癖于斯的愛扇人。
溫文爾雅,舉止謙和,鄭永華舉手投足間的談吐氣質與折扇之韻構成了一種頗為古典蘊藉的諧和。他的折扇和扇面收藏甚豐,而且是以現當代作家與文人的書畫墨跡為主題,可謂獨具慧眼,另辟蹊徑。
說起自己的收藏之路,鄭永華娓娓道來,談笑間不乏妙語灼見。
山東德州文脈綿綿、生生不息,生于岐黃之家的鄭永華自小便對文學、書畫饒有興趣,自1978年開始涉足書畫收藏。說起早年的收藏經歷,鄭永華坦言,彼時藝術市場尚未萌發(fā),大家都沒有錢的概念,秀才人情一張紙,他的早期收藏幾乎都是“伸手就要”,與書畫家們的交往大多是一種志趣相投的和鳴共振。當然,要讓性情各異的藝術家產生高山流水般的投契之感,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鄭永華對此自然心知肚明,而且是花足了心思,做足了功課。他將所要訪求的名家的經歷、興趣、風格特點等事先了解清楚,及至見面晤談,對方很快便視其為一見如故的知音,大有相見恨晚之感,對他題字作畫的請求也就毫不吝嗇。當然,也少不了拎上些扒雞、大棗等德州土特名產,禮尚往來,聊表心意。鄭永華笑言,那時的想法比較“貪婪”,常常是立幅橫批、扇面冊頁,甚至題簽,能收盡收。正是這一時期,鄭永華成了舒同、啟功、沈鵬、郭子緒等書畫大家的忘年小友和家中??停暮D中所蓄,也日漸豐厚起來。
后來名家字畫價值日重,鄭永華積攢日用,依舊癡迷于購藏名家翰墨。從五元、十元,到百元、千元,直至后來的寸紙寸金。在機關單位任職的鄭永華屬于工薪階層,實在無力負擔日漸高昂的收藏費用,只得忍痛中斷了自己的書畫收藏之路。
“欲收不能,欲罷不忍”的狀態(tài),一度讓鄭永華十分苦惱。鄭永華的一位親戚是蘇州制作折扇的名匠,他建議將泛泛的書畫收藏轉變?yōu)樾n}的折扇收藏,化大為小,以小搏大。一經親戚點撥,鄭永華頓開茅塞。
于是,鄭永華開啟了全新的收藏之旅——書畫折扇收藏。雖然找到了新方向,可是阮囊羞澀依然是鄭永華所面對的首要問題,如之奈何?此時,多年的文學積淀令他洞開了一片收藏新天地。
從小愛好文學的鄭永華,熟稔中國現當代文學史,從大名鼎鼎的“魯郭茅,巴老曹”,到現當代文學各個流派的代表性作家與名篇名著,大都在曾經的閱讀范圍之內,至少也是耳熟能詳。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正是新時期文學大爆發(fā)的時代,文學的影響力之大是如今難以想象的。很多作家雖然不比專業(yè)書畫家,卻也雅擅翰墨丹青,而且得益于相對深厚的人文素養(yǎng),不少作家的書畫作品風格獨具,別有一番雅意文心。更重要的是,對于作家書畫非同尋常的價值,當時社會上普遍缺乏充分認知,以致作家們的書畫墨跡大多不被重視,市場行情相較書畫名家當然不可同日而語。正因如此,當鄭永華萌生收藏現當代作家書畫扇面的想法之時,可謂天時恰好。現今的文壇名家墨跡已是一紙難求,價格之高更是令人咋舌,回望昔時,恍若隔世。
方向既定,立刻行動?!叭讲⒆鰞刹剑瑑刹讲⒆鲆徊健?,差旅之便,公務之余,鄭永華備好成扇、扇面,奔走于擅書能畫的現當代文壇名家之間。三十多年里,鄭永華孜孜不倦,利用“各種途徑”求得賀敬之、張中行、馬識途、魏巍、張賢亮、馮其庸、舒乙、馮驥才、馬烽、鄧友梅、陳忠實、賈平凹、梁曉聲、何滿子、聶鑫森等150余位文壇名家的題畫扇面。一柄柄折扇,一幀幀扇葉,或雄渾開張、或瀟灑遒勁、或含蓄淡雅、或古韻穆然,濃縮為一部姿彩斑斕的別樣現當代文學史。
當年,老舍之子、時任中國現代文學館館長的舒乙先生,聽聞鄭永華的“宏愿”,覺得他在做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詢及未來藏品的歸宿,鄭永華略加思索,承諾在收集到一定規(guī)模之后,打包捐贈給中國現代文學館收藏展陳,舒乙聽后連贊“功德無量”。自此,他便不憚煩勞,幫助鄭永華聯(lián)系引薦各路文壇俊彥,為鄭永華的收藏襄力甚巨。
回憶過往,一幕幕令鄭永華終生難忘的珍貴片段,宛如眼前:啟功老人生活簡素,為了紀念恩師陳垣先生,將潤筆費全數捐出在北師大設立的陳垣獎學金,學校財務在啟老家中點鈔拿錢的一幕,鄭永華至今猶是歷歷在目;馬烽笑言:“有人找我寫字的,還沒有人找我寫扇面的”;胡正老先生慨嘆:“還有人記得我的名字”,那時胡老已是執(zhí)管艱難,只好用碳素筆;陳忠實操著一口濃重陜西方言,煙不離手,臉上的皺紋仿佛就是溝壑縱橫的黃土高原;馮德英自謙連鋼筆字都寫不好;賈平凹真是一面難求的大忙人……
除了折扇收藏,鄭永華對折扇的制作工藝流程也深有研究,甚至親自動手制作扇骨,其中的匠心與巧思,頗獲師友同道們的嘉譽。
談到未來,客寓島城的鄭永華想依托青島獨特的“海派”文化做點實事——“如果自己的收藏能為青島的城市文化增添一抹顏色,也就所愿足矣!”他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