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鳴村莊（組詩）

熊游坤

鳥鳴村莊

山嶺，梨花如雪

河水越來越窄，逼瘦了季節(jié)

月份依然。像格子間儲存過期的文本

標(biāo)牌羅列

只有鳥鳴圈養(yǎng)著村莊

丟故鄉(xiāng)，迎風(fēng)無語，醉在江邊隔欄的人

絕對還有

對于一個自覺渺小的我，面對海跟面對河流

一樣如沙過淺灘，無感言也沒有憤慨

蜀水東流，浩浩蕩蕩

遠(yuǎn)山有路，很多條路

也可以自己開辟。畢竟葉子只是濕滑卻不暴躁

不會因?yàn)橐粋€人的獨(dú)旅，故意

把秋天提前

還好我依然有滿心歡喜。從渡輪到

高架橋

再到千百個小村中的一個

此刻，我不敢一手障目

怕掌心就能隔擋住的鳥鳴，就此

退回故鄉(xiāng)

入 秋

草木戰(zhàn)栗了一下

被吹皺的不止牡丹湖的水

一株飽滿的稻穗

讓人不覺就低下了頭

母親在山坡上掰回玉米棒子，坪壩上曬谷粒

它們經(jīng)過暴曬，瀝干自身的水分

金色是個醬香的詞

每一粒稻子里，都住著一個農(nóng)夫

我還是小路上踢石子的少年

母親喊一聲“幺兒”

村口的樹葉就由青轉(zhuǎn)黃

割 草

父親一生與草有過節(jié)

田間地頭的野草

長一茬，割一茬

稻谷與蔬菜，高出

許多窮苦的日子

每年上墳時節(jié)

父親就去祖宗們的墳地鋤草

年年割草，歲歲結(jié)仇

來年的春風(fēng)吹過

還是阻止不了

遍地野草走上親人的墳頭

日子久了，父親再也提不起刀鋤

他放下與草木的仇恨

淹沒于草叢

而我，默許那些草高過父親的墳頭

高過，一個兒子對大山的仰望

送 父

烏鴉漫天飛來，盤旋

在頭頂

樹梢上低鳴

給大地投下一片陰影

鄰里鄉(xiāng)親

舉起鍬和鋤

在一片山林，開鑿地穴

掩埋父親一世滄桑

山水失色

山風(fēng)，嗚咽不止

山間流淌的淚水，浸染

悲鳴的路

那套久遠(yuǎn)而彌留硝煙的軍服

連同用了性命

換取的一枚三等功勛章

和藥箱，一些未吃完的藥丸

隨一具棺木，埋入

泥土的底部

草木山花在這里

年復(fù)一年地活著

父親卻把最后的行程，連同

雀鳥的悲憫

擱在這片土地上

我的語言不再靈動

筆，不再生花

而每一個字，都是一朵白花

眼睛里流出來的，每一行詩句

都是黑紗

從此，在山外之山

父親，您又跟隨祖父

在黑夜中種植

那些風(fēng)干的樹木，和野草

收攏

那些游蕩的殘云

讓故鄉(xiāng)

一瘦再瘦

走李莊

李莊沒有桃花，但滿街都是紳士

這里游人多得像春風(fēng)

結(jié)伴而來的都是有學(xué)問的人

李莊不富也不窮

蹲在街邊就可吃白肉

站在岸邊可看魚影

還可敞開肚子狂喝長江水

那些長得好看的女人

虎咽兩碗燃面后

爬上樹枝與李花爭寵

從這里流進(jìn)長江的水不會走很遠(yuǎn)

它只需走一萬里路

就可變成流云

再回來看李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