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武伍子胥得胡國之助而擒蓋余

吳名崗 黃浩琳

《史記·伍子胥列傳》載：“闔廬立三年，乃興師與伍胥、伯嚭伐楚，拔舒，遂禽故吳反二將軍。因欲至郢，將軍孫武曰：‘民勞，未可，且待之?！藲w?！薄?〕以此來看，孫武參加并主要謀劃了這年的伐楚之戰(zhàn)，因此吳王闔廬才聽從孫武之諫，沒有乘勝攻楚入郢。

“故吳反二將軍”一個叫蓋余，一個叫燭庸，在《史記·吳太伯世家》中稱“二公子”。這“二將軍” 是吳王僚的同母弟。楚平王死后，吳王僚“欲因楚喪而伐之，使公子蓋余、燭庸以兵圍楚之六、潛……楚發(fā)兵絕吳兵后，吳兵不得還”〔2〕。當(dāng)此之時，公子光趁機刺殺吳王僚，奪取王位，“公子光竟代立為王，是為吳王闔廬”?！?〕“吳公子燭庸、蓋余二人將兵遇圍于楚者，聞公子光弒王僚自立，乃以其兵降楚，楚封之于舒”。〔4〕

從《史記》的記述我們知道：蓋余是兄，燭庸是弟。封于“舒”的是燭庸，“居養(yǎng)”的是蓋余。

這次伐楚，首先是“拔舒”，擒燭庸。“舒”本是春秋時期的一個小國，與楚國相鄰?！对娊?jīng)·魯頌·宮》說：“戎狄是膺，荊舒是懲?！薄?〕“荊”是楚，“舒”即“拔舒”之舒。“舒”在今安徽省舒城縣。吳軍“拔舒”后，揮兵向東北“執(zhí)鐘吾子”，“鐘吾”在今江蘇省宿遷市。再“滅徐”，“徐”在今安徽省泗縣。最后“克養(yǎng)”，擒獲降楚的蓋余。

《史記》的記述取材于《春秋》和《左傳》，吳王闔廬三年即魯昭公三十年，公元前512 年?！洞呵铩芳啊蹲髠鳌酚嘘P(guān)于這年吳王闔廬伐楚的記載，現(xiàn)抄錄如下：

《春秋·昭公三十年》：冬，十有二月，吳滅徐，徐子章羽奔楚。〔6〕

《左傳·昭公三十年》：吳子使徐人執(zhí)掩余，使鐘吾人執(zhí)燭庸。二公子奔楚，楚子大封而定其徙。使監(jiān)馬尹大心逆吳公子，使居養(yǎng)。莠尹然、左司馬沈尹戌城之，取于城父與胡田以與之。將以害吳也……吳子怒，冬十二月，吳子執(zhí)鐘吾子，遂伐徐，防山以水之。己卯，滅徐。徐子章羽斷其發(fā)，攜其夫人，以逆吳子。吳子唁而送之，使其邇臣從之，遂奔楚。楚沈尹戌帥師救徐，弗及，遂城夷，使徐子處之?！?〕

楚國使蓋余（《左傳》稱掩余）“居養(yǎng)”，封燭庸于“舒”，讓他們在邊境對抗吳國，“以害吳也”。這次所謂“伐楚”就是針對這兩位“害吳”的降將來的。

楚王使吳將蓋余“居養(yǎng)”。“養(yǎng)城”，一般認(rèn)為在沈丘縣，沈丘以春秋沈國故地而得名，今為安徽省臨泉縣地。楚王使掩余“居養(yǎng)”時，沈國尚存，沈國是在掩余居養(yǎng)后的魯定公四年，被蔡國滅亡的。所以“養(yǎng)城”不在沈國的地面上。從“與胡田以與之”看，掩余所居之養(yǎng)城緊靠胡國。因此，筆者認(rèn)為“養(yǎng)城”應(yīng)在沈丘縣的東面安徽的臨泉與利辛縣胡集鎮(zhèn)一帶。

“胡田”是歸姓胡國的田地，胡國本是依附于楚國的一個小國。楚以“胡田”給予吳將蓋余，是楚侵占胡地，而且這個吳公子蓋余正是7 年前擒獲胡國國君的吳將，現(xiàn)在楚國強行把胡國的土地和人民劃歸胡國的仇敵，胡國對楚國深以為恨。

一、胡國在今安徽省阜陽市

歸姓胡國是舜帝之后，是商朝乃至更早的古國。1973 年陜西藍田出土的周穆王時的麩叔鼎就是胡國的重器，麩叔即胡麩，他是胡國國君。春秋時期的胡國在今安徽省阜陽西南一帶，緊靠楚國，在晉楚爭霸中，因地緣關(guān)系而追隨楚國。

胡國之事見于《春秋》以及《左傳》。胡國是個小國，夾在吳楚之間，因參與了吳楚之間的戰(zhàn)事而被記載。為了解孫武所謀劃的吳國伐楚“克養(yǎng)”、擒蓋余與胡國之關(guān)系等史實，我們還得從《春秋》《左傳》等古籍說起。

《春秋·昭公四年》：夏，楚子、蔡侯、陳侯、鄭伯、許男、徐子、滕子、頓子、胡子、沈子、小邾子、宋世子佐、淮夷會于申?！?〕

秋七月，楚子、蔡侯、陳侯、許男、頓子、胡子、沈子、淮夷伐吳?！?〕

公元前538 年，胡國參加了楚國在申——今河南南陽市北的會盟，七月接著參與伐吳。楚靈王使楚將屈申圍困了吳國的朱方，八月攻克朱方，擒獲了被吳國封于朱方的齊國叛臣慶封，盡滅其族。杜預(yù)注胡子說：“胡，國。汝陰縣西北有胡城。”〔10〕

《漢書·地理志》載：

汝南郡：……鲖陽……汝陰，故胡國……慎陽，慎……〔11〕

杜預(yù)是晉朝人，他注《春秋》當(dāng)據(jù)《漢書》?！稌x書·地理志上》載：

“汝陰故胡子國。慎，故楚邑。原鹿、固始鲖陽……”〔12〕

從《晉書》和《漢書》的對比中可知，《晉書》之汝陰郡與《漢書》之汝南郡大體是一個地方，其中的“汝陰，故胡子國”完全是一個地方。

酈道元《水經(jīng)注》之《汝水》最后說：“（汝水）又東至原鹿縣，南入于淮?！倍蓬A(yù)《釋地》曰：“汝陰有原鹿縣也?！薄?3〕這是說，汝陰在淮河以北不遠處的汝水東面。胡國就在汝陰。

據(jù)今阜陽利辛縣和臨泉縣縣志的記載，歸姓胡國就在今利辛縣胡集鎮(zhèn)一帶。胡國因是楚國的屬國而參與楚國于公元前538 年伐吳。

胡國在安徽阜陽胡集鎮(zhèn)一帶，也得到了當(dāng)?shù)匚氖穼W(xué)者的查證，阜陽沈國磊講：我市著名文史老專家司洪賢先生說“阜陽在周朝時為胡子國”?；茨蠈O治安在《皖北發(fā)現(xiàn)孫武唯一物化遺產(chǎn)：‘營泉’——兵家第一井》文中說：“春秋時期的胡子國，即今亳州市利辛縣胡集鎮(zhèn)，現(xiàn)存一口距今已有兩千五百年悠久歷史的古井營泉。據(jù)地方志記載它屬潁州‘七十二泉’之一。”這些是可信的。阜陽胡集鎮(zhèn)是《史記》《左傳》確切記載孫武助吳王闔廬伐楚的地方。

二、胡國因雞父之戰(zhàn)與掩余結(jié)仇而恨楚

《春秋·昭公二十三年》載：“秋七月，莒子庚輿來奔。戊辰，吳敗頓、胡、沈、蔡、陳、許之師于雞父。胡子髡、沈子盈滅，獲陳夏齧。”〔14〕

這年胡國國君“胡子髡”因參加楚國領(lǐng)導(dǎo)的對吳雞父之戰(zhàn)而死?！蹲髠鳌ふ压辍酚性敿氂涊d。

吳人伐州來，楚薳越帥師及諸侯之師奔命救州來。吳人御諸鐘離。子瑕卒，楚師熸。

吳公子光曰：“諸侯從于楚者眾，而皆小國也。畏楚而不獲已，是以來。吾聞之曰：‘作事威克其愛，雖小必濟?！⑸蛑锥?，陳大夫齧壯而頑，頓與許、蔡疾楚政。楚令尹死，其師熸，帥賤多寵，政令不壹。七國同役而不同心，帥賤而不能整，無大威命，楚可敗也。若分師先以犯胡、沈與陳，必先奔。三國敗，諸侯之師乃搖心矣。諸侯乖亂，楚必大奔。諸先者去備薄威，后者敦陳整旅。”吳子從之。戊辰晦，戰(zhàn)于雞父。吳子以罪人三千，先犯胡、沈與陳。三國爭之。吳為三軍以系于后：中軍從王，光帥右，掩余帥左。吳之罪人或奔或止，三國亂。吳師擊之，三國敗，獲胡、沈之君及陳大夫。舍胡、沈之囚，使奔許與蔡、頓，曰：“吾君死矣！”師噪而從之，三國奔。楚師大奔。書曰：“胡子髡、沈子盈滅，獲陳夏齧?！本贾o也。不言戰(zhàn)，楚未陳也?！?5〕

這次打敗胡國，殺死胡君髡的正是吳國將軍蓋余。三年后，楚平王死，第二年“吳子欲因楚喪而伐之。使公子掩余、公子燭庸帥師圍潛。”〔16〕這年四月，公子光弒吳王僚而自立為吳王?！皡枪友谟啾夹?，公子燭庸奔鐘吾。楚師聞吳亂而還。”〔17〕

蓋余在雞父之戰(zhàn)中殺死胡國國君，使胡國人民深以為恨。沒過幾年，楚國又把胡國的土地 給了原吳將蓋余這個胡國的大仇人，這使胡國人太憋氣，不但恨蓋余，也恨無道的楚國。但是，面對強大而霸道的楚國，胡國也沒有辦法，只能忍著。

三、孫武借胡國之助而擒蓋余

吳王闔廬三年（前512），乃興兵與伍子胥、伯嚭、孫武伐楚。這次伐楚，主要由孫武謀劃，名義上是討伐吳國亡將二公子蓋余、燭庸。因鐘吾國收留燭庸，徐國收留蓋余，且兩國不聽吳國要其逮捕燭庸、蓋余之命而放走了他們，所以鐘吾、徐國也是討伐的對象。

這次伐楚，牽扯到三個國家四個地方，孫武從開始就對四地進行了全面綜合分析、研判，確定了攻取順序，謀劃好了四戰(zhàn)之間的銜接，既出其不意而攻其不備，又充分抓住各方的弱點攻擊他們，各個擊破，結(jié)果勢如破竹。

很下賤是不是，可我卻做了很久，因為會場提供睡的地方。柔軟的床墊，白到發(fā)亮的床單，讓我可以睡得很好很香。

孫武指揮吳兵先進攻最弱的燭庸，“拔舒”?！笆妗痹诮癜不帐娉强h。因為鐘吾收留燭庸且不把他交給吳國，所以先攻下舒城，擒獲了吳將公子燭庸?！鞍问妗焙蠼又ョ娢?。鐘吾在今江蘇省宿遷市，吳軍從安徽的舒城轉(zhuǎn)而向東北的鐘吾，令楚軍認(rèn)為吳軍回國而松了一口氣。不料吳軍“冬十二月，吳子執(zhí)鐘吾子，遂伐徐，防山以水之。己卯，滅徐”。徐國在今安徽省泗縣，境內(nèi)有山。在包圍鐘吾的同時，孫武派兵化裝為民悄悄潛入徐國，堵截了源于山中的泗水。等到吳軍到達徐國后，扒開山上的蓄水，水淹徐國都城，很快攻下徐國，徐君“章羽斷其發(fā)”投降，“楚沈尹戌帥師救徐，弗及，遂城夷，使徐子處之”。

早在吳軍伐徐之前，孫武就派吳國使臣到胡國執(zhí)行“伐交”任務(wù)。胡國離蓋余占據(jù)的“養(yǎng)城”很近。所謂“與胡田以與之”就是把部分胡國土地及人民劃歸蓋余管轄，地和人都成了蓋余的了，蓋余收取胡人的地租。楚國是把胡國的土地和人民封給了蓋余，這也就變成了楚國的。對此，胡國對蓋余及楚國自然是又氣又恨。胡人聽說燭庸在舒城被擒，吳國又討伐徐國，吳使一到，胡國就秘密而熱情地接待了吳國的官員。

吳使先向胡君介紹了“拔舒”“執(zhí)鐘吾子”等戰(zhàn)事的一些具體情況，然后向胡君說明吳國要剿滅蓋余之意。胡君深受鼓舞，表示全力支持，因為這是胡國所求之不得的。吳使表示，只要胡國支持，攻克養(yǎng)城后，就會把胡田歸還胡國。胡國君臣非常高興，說會在糧食等物資供應(yīng)方面竭盡全力支持吳軍。吳使代表吳國與胡國簽訂了協(xié)議。胡國緊鄰養(yǎng)城，有不少胡國人也在養(yǎng)城那邊，除了物資支持，胡國還向吳軍提供了許多情報。

吳使向吳王闔廬匯報了通使胡國的情況后，吳國又通過胡國向養(yǎng)城派去了公子蓋余先前逃回吳國的部下，讓他們暗中聯(lián)系戰(zhàn)友，傳達吳國的起義和優(yōu)俘政策，勸他們在吳軍攻養(yǎng)城時起義。和公子蓋余守養(yǎng)城的主要是其原來在吳國的部下，他們原本就是吳國人，早就盼著能回家了，所以大多數(shù)人都表示不再繼續(xù)為公子蓋余賣命了。無論是胡國還是養(yǎng)城內(nèi)部，等待吳軍攻城的準(zhǔn)備工作一切就緒。

吳軍滅徐后來到胡國，胡君早已為吳軍安排好營地。吳軍安營扎寨，打井安灶，很快便駐扎下來。養(yǎng)城的守軍除了原來吳國的一些兵士，就是部分當(dāng)?shù)氐某撕秃鷩?，他們早已聽說吳軍的厲害和戰(zhàn)場形勢，吳軍圍困養(yǎng)城后，起義的起義，逃跑的逃跑，養(yǎng)城很快就被攻克，公子蓋余被擒，吳王闔廬下令殺了他。

吳軍攻克養(yǎng)城可以說是很容易的，吳王闔廬很感謝孫武的謀劃周全和得當(dāng)，特別是得胡國之助而攻克養(yǎng)城，真的沒想到這么容易，這本來是留在最后作為硬仗來打的。因為勝利，伍子胥、吳王闔廬等都產(chǎn)生了輕敵情緒，想趁機攻楚入郢，在孫武耐心細致的勸諫下，吳王他們才放棄了繼續(xù)攻楚，吳軍才安全地回到了吳國。

吳軍撤走后，胡君收回了被蓋余占據(jù)的胡田和百姓，胡國人民非常高興，他們感謝吳國吳軍的幫助，吳軍打下的幾口好井，因水質(zhì)甘洌，也被當(dāng)?shù)厝罕姳Ａ袅讼聛怼：鷧擒姽ドw余并收回胡田得罪了楚國，和楚國的關(guān)系不斷惡化。

四、胡子叛楚，“楚子滅胡”

楚國不但欺侮胡國這樣的小國，連蔡國這樣屬十二諸侯的大國也欺壓。蔡昭侯和唐成公到楚國訪問，因為沒有給宰相子常送與國君相同的禮物，而被子?？哿粼诔?，逃出后，他們向北方同姓的霸主晉國請求討伐楚國。

晉國在周天子的支持下集結(jié)18 國諸侯伐楚，胡國因無法忍受楚國的欺壓，公開叛楚，參加了晉定公領(lǐng)導(dǎo)的這次伐楚行動?！叭拢珪⒆?、晉侯、宋公、蔡侯、衛(wèi)侯、陳子、鄭伯、許男、曹伯、莒子、邾子、頓子、胡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齊國夏于召陵侵楚?！薄?8〕在即將攻楚的關(guān)鍵時刻，晉國的副帥荀寅向蔡昭侯索賄，蔡侯不給，荀寅建議主帥范獻子撤兵，18 國聯(lián)軍不戰(zhàn)而退。

蔡昭侯萬般無奈去求吳王闔廬。這時吳王仍念念不忘攻楚入郢，孫武說：“王必欲大伐，必得唐、蔡乃可?！薄?9〕闔廬嘗到了得胡國而克養(yǎng)城的甜頭，自然同意得唐、蔡。蔡昭侯一到吳國，吳王闔廬立即同意，很快結(jié)成吳、蔡、唐聯(lián)軍伐楚，“冬十有一月庚午，蔡侯以吳子及楚人戰(zhàn)于柏舉，楚師敗績，楚囊瓦出奔鄭，庚辰，吳入郢”〔20〕。

在吳軍攻入楚國都郢城之后，楚昭王外逃，楚國一片混亂，“吳之入楚也，胡子盡俘楚邑之近胡者”〔21〕。胡國有點趁火打劫了。楚國安定之后，胡國國君胡子豹又不事楚，曰：“存亡有命，事楚何為？多取費焉?！薄?2〕看來胡君確實煩透了楚國，已經(jīng)豁出去了。結(jié)果，魯定公十五年，公元前495 年，“二月辛丑，楚子滅胡，以胡子豹歸”〔23〕。大國博弈，夾在中間的小國總是吃虧，弄不好就會亡國，古今中外亦然，胡國是一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