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自述其臨習印、創(chuàng)作印和常用印約有三千方,這樣的數量充分說明了他對中國篆刻藝術遺產的學習下了極深的功夫。目前可見其近千方印蛻,或雄或秀,或剛或柔,既有常規(guī)大小的文字印、肖形印,也有像『協(xié)和萬邦』那樣的巨印,風格多樣,儀態(tài)萬千,可見其多樣的篆刻取法,亦可一窺其印學思想。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王海初學治印,因家貧買不起石料,常尋得硯石廢料,或以磚代石,自己鋸磨練習篆刻,往往是刻了磨,磨了刻,直到把石材磨刻成正方體,再刻滿六面后存之。故其早期作品,隨形印較多,石材雖粗,印面卻匠心獨具,流露出的是一股郁勃之氣。
王海曾經刻過甲骨文學者印譜、《論語》語句印譜和黃山名勝印譜等數量可觀的組印,并力求印風和印文內容協(xié)調,照顧作品形式與主題的關系,力求和諧。在《于安瀾先生致海岑札》一書中,有多處王海和其師于安瀾先生關于組印內容和形式選擇的探討:前寄各印『馬衡』一方最好,自然是仿『士一居』,就此一方本省尚未見此種刻法者,古樸大雅。
上海有些刻字把簡化字都用上了,為刊物刻也可以。
『殷墟筆會』有氣魄……這方印很顯得時代刻家,要印上去。[1]寄來的印看過,感到黃山的主峰和次主峰、天都、蓮花都沒刻上,這是缺欠,至于時間倉促,只有隨便一些,不拘古法。我覺得這張有些受時風(影響),草率的多些,也許正合他們的口味。『翡翠池』有鄧石如氣概,但『襯』字和『池』里的兩豎畫覺得生。也許是我太拘謹了,覺得雖用古篆盡量照顧觀眾的認識水平。[2]有情同父子的于安瀾師殷切鼓勵與學術交流探討,有自身潛心金石翰墨的不斷修為與筆耕不輟,王海篆刻的學習和取法既專攻,又博學,不斷探索自我成長與創(chuàng)新的路徑。
取法漢印。王海對漢印的學習是下了極大功夫的,學習漢印練就了他成熟的刀法和個性意味十足的篆法語言。最重要的是大量臨摹漢印錘煉了他較強的線條處理能力和基于漢印的審美感覺。王海留有巨印若干方,雖字多印滿,但線條簡健耐讀,漢印功底扎實。王海作品集中有幾方取法漢印的肖形印,雖數量不多,但質樸生動,筆簡意賅,神態(tài)畢現(xiàn),意趣十足,尤以為日本著名書家東南光的佛像印為最,還有幾方四靈印,亦神采飛揚。其肖形印所以神采如此,是有堅實的審美訓練基礎的。
取法先秦古璽、封泥。王海認為,先秦古璽章法自然,線條瘦硬,高古玄妙,印面自然天成?!和鹾Vt』就是他取法古璽的杰作。封泥是中國篆刻發(fā)展史上特色獨具的一種形式,和鈐朱時代不同又各呈其趣。一代篆刻大師吳昌碩就極為關注封泥,并進行了很好的研究和吸收。王海對封泥亦很關注,并曾仿制封泥的制作方法,如『隨園』『守虛室印』皆是仿封泥風格的印作,得封泥渾穆自然、純樸虛和之神韻。
取法元押、明清以來流派印。元押雖是篆刻發(fā)展史上的小眾,但也審美風格獨具。王海似乎也較為中意元押印創(chuàng)作,在其作品集中有『封』『海』等多方取法元押的作品,耐得住咀嚼。王海把秦漢印比作『印?!?,把明清流派印比作長河支流。他在長期學印過程中,對明清以來流派印始終有明晰的取法態(tài)度,即不守于一家,不泥于古法,各種流派皆窺而取其精進行主觀的融通。王海作品集中有取法西泠諸家的『曾經弄琴處』『旭嶠』等?!涸浥偬帯灰挥∫郧械稙橹?,線條生澀質樸,大量重復的橫畫和豎畫得到巧妙處理,不使雷同又呈現(xiàn)很好的紅白關系對比。此類印雖不多,但仍可見其對明清印人印作有過深入的分析解讀。王海致力于篆刻四十余載,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優(yōu)秀作品,積累了豐厚的創(chuàng)作經驗,培養(yǎng)了眾多篆刻藝術人才,在篆刻藝術探索、藝術教育的過程中也逐漸形成了自己的印學思想。
印學史上凡開宗立派的印學大家,除了獨特的藝術個性和不朽的藝術作品外,往往也會有獨到的藝術思想。[3]王海的篆刻藝術追求也在于斯。
植根秦漢的崇古思想。觀王海篆刻,氣息淳厚,生機盎然,典雅純正,耐人品讀。他何以有如此成就?是因其在秦漢印學習上下了大功夫。王海不僅勤于臨摹,且善于思考。其『從此愿做書中隱』線條簡勁且富于微妙的變化,最能見其學印的成果。『黃陵將軍章』可見其對漢將軍印的理解深度和純熟的駕馭能力。其為海外友人東南光所制佛像印及為數不多的肖形印簡略生動,既體現(xiàn)其書畫印的綜合修為,亦可見其善用減法、遺貌取神的非凡能力。『隨庵』線條渾成綿密,布局疏密開闔有致,為一般篆刻家所不能為?!喝挛宄弧簛喰邸坏扔】梢娖鋵η赜〉睦斫夂蛣?chuàng)作能力。
印外求印的博取思想。王海早年在地區(qū)雜技團工作,每隨團到外演出,無不尋師訪友,求教切磋,博采眾長。他先后拜訪過寧夏胡公石、北京啟功和青海李海觀,受過青島蘇白先生的點化,后又拜在河南大學于安瀾先生門下,聆聽古文字學、印學方面的教誨,真正踐行了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的修學方式。王海深知書印融通之道。他認為書理與印道相通,書取刀意可生金石氣,刀出墨韻可生書寫意。他還對歷代篆刻家進行剖析,認為學印不能只專意于刀,應博覽為上,勤于學書,而后再言治印,即所謂印外求印。王海還認為篆書是篆刻的基礎,不通篆無以言篆刻之道,學印必先立篆。
以書養(yǎng)印的修為思想。張海先生在《王海書法作品集》前言中說:『王海非常注重綜合修養(yǎng)。他在印章長款中寫到「家無奇珍,萬卷雜書,三千石印,百方瓦硯」。僅這萬卷雜書,朝夕批閱,則其腹笥可知?!籟4] 『求異』的創(chuàng)新思想。
學古與創(chuàng)新是每一位有思想的藝術家永遠要思考的問題。王海篆刻一方面注重汲古,在讀、臨古代經典上下足功夫,對秦漢及明清諸家印作有深入的理解和吸收。同時,他又始終在學印中有明確的『與古為新』創(chuàng)新思想。他曾自刻一枚閑章『求異』作為座右銘,旨在創(chuàng)作出與眾不同的僅屬于自己的個性風格。他在學印中始終奉行不守于一家,不泥于古法,窺明清諸流派之精為我所和的原則。對于創(chuàng)新,王海有著理性的思考,認為師傳統(tǒng)而不為傳統(tǒng)所拘,法古人而不作古人之奴,轉益多師,博采眾長,取百賢之能以善自身之藝,為創(chuàng)新之正途。其印作『三千石印富翁』『白日說夢』可見其求變的探索意識。
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張海先生發(fā)表了《關于代表作的思考》一文,在書法界引起很大反響。張海在文章中指出:『古今中外許多藝術門類,諸如文學、影視、美術、攝影、書法等。提到某一個作者,會很自然地與他們的代表作聯(lián)系起來……我國古代的一些書法大家,他們的名字總是和他們的那些著名的代表作聯(lián)系在一起的。』[5]作為活躍在當時河南書壇的中堅力量,王海必然會受到這一思想的影響,其堪稱經典的部分篆刻藝術作品和書法作品,均可作為例證。
注釋:
[1][2] 王冰.于安瀾先生致海岑札[M].香港:香港天馬圖書有限公司,2002:43,96.
[3]張錦偉.趙古泥篆刻取法與印學思想探析[J].中國書法,2018(24).
[4]張海.王海書法作品集[M].鄭州:河南美術出版社,2000:2.
[5]張海.關于代表作的思考[J].中國書法,1995(2):68.本文為二〇一九年度河南省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項目『吳昌碩篆刻流派譜系研究』(2019B Y S022),二〇二一年度河南省高等學校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齊白石藝術風格的轉換與其交游關系研究』(2021-Z Z J H-309)成果,刊發(fā)時有刪節(jié)
作者單位:新鄉(xiāng)醫(yī)學院醫(yī)學人文學院
本專題責編:熊瀟雨 馬 ?。▽嵙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