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 情

□李 延

1

“志明，這么晚還下著雨就別出去了，山路太危險?！甭犃讼眿D的話，志明嘆口氣，“這秋天澇套雨下不停，眼看著要收莊稼了，不去看看心里發(fā)慌睡不著覺。”說完起身披上蓑衣拿起鐮刀，叮囑媳婦劃好門就走了?！胺篮槭谴謇锕餐拇笫?，你去村里多找?guī)讉€人一起去吧?！焙淦寄克驼煞蛳г诤诎道铩?/p>

富春縣，處在半丘陵山地里，風(fēng)景秀麗氣候宜人，民風(fēng)淳樸，世代以農(nóng)耕為主。四十歲的志明生活在縣郊名為黃土坡的村子，靠幾畝薄田和養(yǎng)羊供著孩子讀書，維持生活用度，平日里精打細(xì)算，日子也過得去。

一條國道穿村而過，把村子分為道上道下兩個部分。道上背靠后山，而道下處在高高的路基下，要走下一個漫坡才進(jìn)村里，可無論道上還是道下，后山下的河漲水入村是黃土坡人最害怕的事情。

延綿起伏的丘陵把小村圍在中間，坡上是黃土沙礫，幾乎沒有成材的樹木，平日里農(nóng)戶放牛羊，坡上零星的草也被啃食一空，人們不得不趕著牲畜翻山越嶺遠(yuǎn)走覓食。

趙玉華沖著丈夫喊道：“就你睡到太陽曬屁股，人家志明早起來下地走了，要說能干，村里誰也比不過志明兩口子，老實(shí)巴交的把日子過得年年有余，看看我們家這些年緊巴的，我一件衣服穿三年了?！薄澳悄阋蚕窈淦家粯訒畠喊。鷥蓚€兒子要把我腰壓彎了。”張仁偉不緊不慢地把媳婦下句話噎回去了。趙玉華斜著眼使勁兒瞪一眼丈夫，扭身抱柴做飯去了。

四十五歲的趙玉華齊耳短發(fā)，碎花小素布衫里罩著略顯單薄的身體，顯得有些蒼老。從兒子出生那天起就精打細(xì)算過日子，為兒子攢娶媳婦的錢。

剛剛晴天，進(jìn)山的路還積著水，走幾步志明就用手里的鐮刀刮掉鞋子上的黃泥，幾畝薄田都處在半坡上，這條羊腸小道他走了幾十年，自打懂事起就跟著爺爺進(jìn)山，路邊長著幾棵小草，每道山灣的溝坎都清晰明朗在心。

志明隱約感覺到幾個人影在左邊坡上閃來閃去，這么早不在田里干活在山里干啥？他幾步?jīng)_上坡，見幾個生人手里都拿著的鋸子，他明白了，一定是偷砍小樹的，他大聲吼道：“不許砍樹，跟我去村里說清楚?！闭f完沖上去搶他們手里的工具。

“胡姐，村長讓你去一趟說有急事?！焙淦挤畔率掷锘钣?jì)，胡亂擦把手慌慌張張往外跑，鞋子灌滿泥水也顧不上了，一路小跑自言自語道：“今早左眼皮跳個不停，一定沒什么好事?！?/p>

頭上纏滿紗布的志明被人背回家躺在炕上，胡翠萍既心疼又生氣地說道“你傻??？他們那么多人你還上去？能喘著氣兒回來都是天照著，還叫什么疼？”志明說道：“那沙石山本來就不長樹木，年年雨季害怕山洪，再任由他們亂砍伐，很快連牛羊吃的都沒有了，不能眼看著他們胡作非為?！焙淦颊f：“你不能腦子轉(zhuǎn)個彎，回來喊人一起去嗎？你一個人沖上去被打死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人?！?/p>

“志明兄弟好些沒有？”見鄰居張仁偉進(jìn)屋，志明想起身，被他按住了?！皠e起來，快躺下，頭上傷一定要養(yǎng)好，別受風(fēng)了。”志明說道：“張大哥，今兒回來早??？”“現(xiàn)在后坡上沒什么新鮮草，牛也吃不飽，早回來多喂點(diǎn)兒豆粕?！?身材略肥碩的張仁偉坐下，胡翠萍倒杯水遞過煙，坐在炕邊說：“咱家的羊這幾天沒趕出去，等收拾完秋直接趕地里啃玉米秸去吧，也沒人趕羊上山了。”

“昨天村上開會，老趙說先把你家的水稻收回來，怕這幾天有雨。其實(shí)老趙不說話我也跟你玉華嫂子說了，明天幫你們家先收回來?！睆埲蕚ッ臀跓?，滿臉是莊稼院人的憨厚仁慈。志明說道：“真是謝謝張大哥了，眼下?lián)屖斩己苊?，給你們添麻煩了。”“大兄弟，謝啥，大哥敬佩你關(guān)鍵時候能沖上去，要是我可能不如你?！敝久髡f道：“張大哥，誰遇上都得沖上去，看著那些幼樹心疼啊……”

2

多年來不斷地被啃食，黃土坡早已徹底成為真正的黃土坡了。秋風(fēng)微泛著涼意，葉落草枯嶺上斑駁的黃土、石頭、沙礫像傷口一樣，一塊塊貼在山體上，雨天帶著泥沙順著縫隙往下涌……

志明吃著飯，眼睛不停地望向窗外說道：“剛剛收完秋，這天又陰成河了，明天趕緊把玉米上棚架?！薄暗老碌娜思矣衩钻鼐椭苯由吓锛芰耍咀佣济撏炅Ａ?。”聽媳婦這一說，志明似乎想起什么，急忙放下飯碗穿鞋往外走。胡翠萍問道：“你干啥去? 再急也不差吃飯這一會兒時間吧？”志明說道：“去把稻子壓上塑料布，萬一夜里下雨這一年吃啥?！薄懊魈旌蛷埓蟾缢麄兗乙黄鸸蜋C(jī)器打了就行了，吃完飯?jiān)偃グ?。”胡翠萍話音沒落，早不見丈夫影子了。

悶熱的空氣讓人心里都黏糊糊的，黑壓壓的云層棉被一樣壓在頭頂，老趙在喇叭里不停地叮囑大家收好糧食，近期有暴雨。半夜里果然大雨傾盆，這一下就幾天，村支書老趙、村委會主任老吳和治保主任盧喜貴帶著村民輪番在河堤上值守，都心懸河水。

婦女主任范大姐推門喊道：“老趙，今天縣里領(lǐng)導(dǎo)來檢查防洪情況?！薄爸懒耍胰ズ舆吙纯?，如果河水繼續(xù)漲，晚上就多派些人手來。老吳，你安排家里工作。”老趙說完把手里煙蒂狠狠擰滅扔在一個玻璃缸里。

老吳神清沮喪地說道：“幾十年沒有遇到這種情況了，早年河水泛濫還是我爺爺活著的時候，把整個村子淹沒了，人沖走兩個，地也沒有收回來，很多人都遠(yuǎn)走他鄉(xiāng)了，唉，難道老天又一次要我們沒有家嗎？”“這樣消極怎么帶動村民？盡快讓人撤離，出了問題你我都負(fù)不起責(zé)任。”老趙說完披上蓑衣先走了。

半夜里雨似乎小了，可天空厚重的云層沒有散去的意思，守堤的人一刻不敢合眼，緊盯著水面尺桿。老趙手拄著木棍，踉蹌地奔走著，水靴已經(jīng)灌滿了水，嗓子也啞了?！袄馅w，二嘎子那里沙袋不夠，有一處路基被沖開，快去看看?！?聽了匯報(bào)，老趙臉色慘白，跌跌撞撞地奔過去查看后，帶著哭腔大吼道：“快回去，快回去通知所有人撤離到高處……”說完癱坐在了水里放聲大哭，最擔(dān)心的事還是發(fā)生了。

“所有人趕緊上山，快點(diǎn)上山了……”村部的廣播突然傳來范大姐近似哭泣的腔調(diào)。其實(shí)，大家害怕也沒有睡覺，聽見喊聲剎那間雞鳴犬吠?！安灰脰|西，人員盡快往高處轉(zhuǎn)移，人員盡快往高處轉(zhuǎn)移?！睆V播里又傳來老吳的聲音。

“媽，這大半夜漆黑一片往哪里跑?。俊迸⒗鴭寢尩囊陆菃??！澳棠?，這些東西不要了快走吧。”二小說完搶過老人手里的木盒子扔在炕上，鎖好門拉著老人就往山上跑?！八?，小花和小燕呢？我的孩子呢？”

“大家快點(diǎn)往高處跑，上山，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人都要沒命了，還顧什么牛羊?！崩蠀鞘箘艃簱u著手電筒，跌跌撞撞地奔在路上，呼喊人們上山。在一片牛羊犬吠，人吵哭喊聲中大水瀑布般漫過路基，幾個小時后，村里低洼處的房子被淹沒了，三天后水才撤去。

志明第一次經(jīng)歷水火無情的場面，以前只是聽老輩子講山洪爆發(fā)的場景，沒想到洪水猛獸就在身邊。胡翠萍望著滿院狼藉，還有散落在泥濘里的玉米棒子和稻谷，想起沖走的羊，又一次掉下眼淚。

鄰居趙玉華一家正忙著把濕漉漉的玉米稻谷搬上房頂晾曬，做了最壞打算，能得多少就得多少吧，只要不發(fā)霉還可以喂奶牛，把損失降到最低。

“咱莊戶人歷來過的就是迎風(fēng)迎雨的日子，這水阻止不了咱們奔生活?！睆埲蕚_著志明家的院子喊道。

“張大哥，今年一年咱吃啥？剛秋收回來還沒打米?！焙淦疾亮瞬裂蹨I望著房頂?shù)膹埲蕚枴！澳氵€沒經(jīng)歷過大難，當(dāng)年咱們祖輩逃荒出去都是要飯活下來的，何況我們年富力強(qiáng)，有的是力氣?！?/p>

3

黃土坡村春季土地流轉(zhuǎn)承包大會正在緊張地進(jìn)行中。村部會議室里煙霧繚繞，嚴(yán)肅緊張的氣氛中個個眉頭緊鎖，似乎皺紋都要擰出水來了，人們都在思考著該種什么作物，承包哪塊土地?！叭ツ暝圻@是重災(zāi)區(qū)，上面給了很多優(yōu)惠政策，發(fā)展畜牧業(yè)或者承包土地種糧食都可以，自己家的幾畝口糧地不動，還和往年一樣無償種著。”老趙和老吳輪番上陣，講解上頭文件精神。下邊村民竊竊私語議論著，探尋合適自己家的項(xiàng)目。

“我包一塊地。”“我家想增加羊的數(shù)量，還想包幾晌地種玉米?！庇写迕耜懤m(xù)報(bào)名了，凳子上埋頭吸煙的志明臉都要扭曲了，誰說話看著誰，似乎拿不定主意，一邊的胡翠萍在腳底下不停地踩他的鞋子暗示，他就是悶著不出聲。

“還有誰沒報(bào)，想好盡快報(bào)上來?！鳖I(lǐng)導(dǎo)又一次發(fā)問，半天沒有人回聲?！拔覉?bào)……”志明“噌”地站起身大聲喊道。“志明啊，想好了報(bào)什么？”“我不種地了，承包咱們后山種植果樹?！彼脑捪褚粔K石頭落在水里，霎那間水花四濺?！爸久鬟@是想干啥？自己往火炕里跳??？”“真是個莽夫，不知道天高地厚?！?/p>

“志明，先坐下，后山屬于公用，上面還沒有下過這方面的文件，你想好了真要承包，我會向上級匯報(bào)。”領(lǐng)導(dǎo)們也被他嚇一跳。老趙接著道：“年輕人就是有魄力、有想法?！?/p>

“從去年發(fā)大水開始我就有這想法了，咱們村處于低洼地帶，提心吊膽地過了幾十年，如果后山草木豐盈起來，咱們就不用見雨嚇破膽?！彼脑拕偮?，引起了雷鳴般掌聲。領(lǐng)導(dǎo)們對眼前老實(shí)巴交的志明刮目相看了。

老趙說道：“志明，咱們后山土質(zhì)你也知道，老一輩也種過樹，成活率很低，就連草都很少，如果可行我一定為你爭取，萬一不行損失可不是小數(shù)目，你考慮周全也和媳婦商量好?！焙淦纪蝗徽酒饋泶舐曊f道：“我不同意，家不是他一個人的，后山根本不能長東西，再說，果樹要好幾年能出果，這幾年不吃飯不過日子嗎？孩子上學(xué)，日常柴米油鹽哪一樣不需要錢。”“那兩畝稻田不夠你吃?。亢⒆由蠈W(xué)賣兩只羊。”志明扭頭，兩眼怒火似要燒了媳婦。

“如果上邊能批準(zhǔn)包荒山，算我一個，我和志明兄弟一起干。” 張仁偉突然扔出的話讓志明剎那間有了信心，投去感激的目光。趙玉華氣急敗壞地摔門走了，領(lǐng)導(dǎo)們見狀忙說：“今天就到這里，大家回去再好好想想?！?/p>

一周后，在女人們的哭鬧聲中志明和張仁偉簽了合同，承包荒山五十年，并且貸款買了樹苗開始了漫長艱難的墾荒之旅。

胡翠萍對著院子里堆放的小樹苗幾腳就踢散了，嘴里嘟囔道：“這日子沒法過了，以后喝西北風(fēng)吧?！?/p>

“后坡就是沙礫石子連草都不長，你還異想天開種啥果樹，不長腦子的東西，你自己要做的事自己去做，別指望我們娘們啊?！壁w玉華幾天來不停罵丈夫，讓志明很是過意不去，可合同簽了，樹苗買了，硬著頭皮也要把身家性命系在大山里了。

兩個扛著鎬頭腋下夾著小樹苗的男人，早四點(diǎn)迎著剛升起的太陽就進(jìn)山了?！皬埓蟾?，咱們的板栗和南果梨第一年能活五成就可心了。”“志明，當(dāng)年我爺爺在咱們遼南就種過這梨樹，那時我七八歲記事了，這樹掛果多又好吃，咱北方氣溫低，這樹耐寒，從氣候條件說是可以的。板栗樹和梨樹特性差不多，它們樹大根深，防止水土流失是最好的?！睆埲蕚ユ告傅纴碜屩久鲗捫暮芏?。志明信心倍增，掄著搞頭說道：“張大哥，咱們已經(jīng)沒有退路，全部希望都在這大山里。”背上是火辣的太陽，他們早已大汗淋漓，張仁偉長嘆一聲：“唉，不管成不成功總要試試，總得有人走在前才能踩出路，幾十年來連做夢都害怕大水，這里是咱的家啊，要守住，不能讓兒孫有一天為生活而去背井離鄉(xiāng)?！?/p>

幾天來八九級的大風(fēng)把剛埋進(jìn)土的小樹苗連根拔起，志明和張仁偉把倒了的樹苗扶起，再去河里取水，一棵棵苗木澆水再深埋。第二天去檢查倒了的再扶起，呼呼大風(fēng)卷起沙粒迷了眼睛，灌滿嘴角，累了，就地躺下睡一會兒，餓了，啃口帶來的干糧，渴了，下河猛灌河水，倔強(qiáng)的兩個漢子開始和自然抗?fàn)帯?/p>

老趙問道：“志明啊，怎么樣了？苗木有成活吧？”兩個人正躺在樹下休息，聽見問話忙起身，志明說：“現(xiàn)在還看不出成活率，今年雨水少，靠挑水澆灌憑天由命吧。”老吳指著身邊的兩個人說：“這是縣里技術(shù)員，有什么技術(shù)上的困難就問他們。你們哥倆可在咱們村乃至咱們縣開了個好頭，成與不成都貢獻(xiàn)大??！這些年來做夢都想著在我有生之年把咱這貧瘠的土地變成聚寶盆，我得謝謝你們倆，我期盼的美景很快就要到來了！”

胡翠萍急著給羊填料，見丈夫又伸手要錢，氣不打一處來。志明乞求道：“這不是趕上大旱嗎，栽下去的樹苗很快就打蔫，補(bǔ)了兩茬又都死了，眼看到秋天雨季想再補(bǔ)一茬，幫幫我吧。”

“志明兄弟，苗木我買了明天就送到，你們別因?yàn)檫@事爭吵了。”張仁偉進(jìn)屋就坐在凳子上。“我把兒子的彩禮錢拿出來先墊付上，都記著賬，等咱們有收成再還給孩子們?！?/p>

“張大哥，耽誤孩子婚事咱心里過不去啊，玉華嫂子同意嗎？”志明忐忑不安地問?！安煌庖沧隽耍巯麓蠹叶祭щy，找誰借錢？好賴我還有兩頭奶牛，平日里有個活動錢兒。”

聽了這話志明如釋重負(fù)：“張大哥，跟嫂子說咱們賺錢一定加倍還她。”

4

一晃到了年根底，銀行催收貸款，幾經(jīng)折騰，累得人仰馬翻，成活的小樹苗才有十之二三，進(jìn)入冬季小樹苗葉子脫光后，略比指頭壯點(diǎn)兒的樹干在寒風(fēng)里搖擺，根沒扎穩(wěn)的大風(fēng)一吹再一次連根拔起。轉(zhuǎn)年開春還要補(bǔ)苗木，施肥，加固根系……坐在冰冷的石頭上，望著荒涼的山坡兩個人淚在眼圈打轉(zhuǎn)?！皬埓蟾?，咱這步是不是真的走錯了？不該冒這個險，這回真的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了，孩子學(xué)費(fèi)拿不出，還要還貸款了?！薄皩εc錯，選擇了都要走下去，先把眼前難關(guān)過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吧，咱們辛苦點(diǎn)，把成活苗木周圍再深挖培土堅(jiān)固一下，這是唯一的辦法，眼下先想辦法讓孩子繼續(xù)讀書和還貸款?！?/p>

“范大姐，給我開證明我要離婚?！逼崎T而入的胡翠萍半個臉紅腫，眼眶血青把人們嚇一跳。范大姐忙起身拉她回了自己辦公室問道：“大過年的又吵架了？好好的家，好日子在后頭呢，別動不動就說離婚?！薄八蜒蛸u了還貸款，羊沒了，我們怎么活?！焙淦紨鄶嗬m(xù)續(xù)地哭訴，隔壁領(lǐng)導(dǎo)聽得真切。

老吳嘆口氣：“這個志明啊，怎么要絕了后路，羊沒了平日生活怎么辦？”老趙說道：“我敬佩他的為人，敢作敢當(dāng)，有責(zé)任心是條漢子，你們想轍幫他度過難關(guān)?！崩蠀且荒槦o奈地說道：“荒山說不準(zhǔn)要幾年見收成，眼下先解決吃飯的問題，羊要幾個月出欄，現(xiàn)養(yǎng)來不及了，種地也要秋天才有收成也不行?！?/p>

“這個志明啊就是莽夫，別出心裁，那荒山幾輩子人都沒治理好，他倆不撞南墻不回頭。”聽了王會計(jì)的話老趙生氣了剛要罵人，張仁偉走了進(jìn)來?！叭蕚グ?，你來得正好，我們正商量志明的事兒?！薄耙荒赀^去了，后山的情況我心里有底，只是志明兄弟太心急，有些事欠考慮。我有一個辦法讓他先度過眼下難關(guān)，他還有幾只母羊很快到繁殖期了，換一頭奶牛也差不了幾個錢，讓胡翠萍跟著張震放牛學(xué)擠奶?！薄鞍パ剑媸侵x謝你，可幫我們解決大難題了。”老趙緊緊握著張仁偉的的手。

轉(zhuǎn)年開春成活的苗木發(fā)芽吐蕊，像剛出生的嬰兒一天一個變化，望著苗木綠油油的葉子，眼見粗壯的枝干，志明笑得合不攏嘴，邊補(bǔ)栽樹苗邊和張仁偉暢想起未來：“張大哥，你說南果梨掛滿樹枝，再加上這槐花香氣，到時咱這北山得有多少人來看風(fēng)景??？”張仁偉說道：“兄弟，板栗掛果的時候更好看，一串串毛茸茸翠綠翠綠的，那才喜人。”

養(yǎng)蜂人笑呵呵地走來遞過二個小瓶子：“老哥，拿點(diǎn)蜂蜜回去吃吧，這純槐花蜜是上等的好貨??！”志明接過小瓶子猛吸了一口說道：“老鄉(xiāng)，今年你來得早啊。”“不早來，占不到個好位置啊?！睆埲蕚柕溃骸袄相l(xiāng)，老家在哪里??？每年都見你來我們這放蜂，沒少賺吧？”“從河北來，對付生活還是可以，等你們的果樹長起來，這丘上就是金銀坡，我就在這里呆上臨冬也不用換地方?！敝久鬟f給外鄉(xiāng)人一根煙說道：“老鄉(xiāng)，等果樹成熟你來我們村長住，到時這里是青山綠水漫坡果香，你的蜂箱隨便放?！比齻€人蹲在樹下暢聊。

5

不知不覺在磕磕絆絆中熬到第四年，剛一入秋黃土坡村來了很多車和人，村民們都跑去后山看熱鬧，小村沸騰了。

一架架相機(jī)支在山坡最佳位置，隨著閃光燈亮起，黃土坡精美的圖片和喜人的果實(shí)上了報(bào)紙、電視。一時間默默無聞的黃土坡村被推到了前臺，兩個面膛黝黑樸實(shí)蒼老的農(nóng)民一時間成了焦點(diǎn)。

老趙向志明和張仁偉介紹道：“這是省里農(nóng)科站的領(lǐng)導(dǎo)和電視臺的記者要采訪你們，你和志明出份材料，詳細(xì)說明一下咱們荒山改造的經(jīng)驗(yàn)?！薄拔覀兇罄洗郑面@鎬的手怎么能拿筆呢，還是讓王會計(jì)寫吧?！睆埲蕚フ艘淮蟠爰t半黃的南果梨遞到老趙面前笑著說：“這是熟透了的，還沒打藥嘗嘗吧?！?/p>

繁茂的葉子下，黃橙橙的果實(shí)上多了一抹霞，增加了美感，沉甸甸的壓彎了枝條，粗壯的根須扎實(shí)伸進(jìn)沙礫里穩(wěn)穩(wěn)地?fù)纹鹆烁叽蟮闹Ω?。昔日荒涼的的黃土坡變成一片綠色的海洋，呈現(xiàn)在人們面前的是滿目疊翠，空氣中都彌漫著淡淡的青葉香。

自板栗和梨樹滿坡后，黃土坡村再沒有發(fā)生過水災(zāi)。人們在思想觀念上有了變化，水果、蔬菜大棚、養(yǎng)殖業(yè)等一條生態(tài)食物鏈慢慢走向成熟。

過去僅有耕地只夠口糧，一年到頭家家緊巴勉強(qiáng)度日到現(xiàn)在的很多農(nóng)戶買了車，房子翻蓋成了二層小樓。黃土坡村不再為兒子娶媳婦發(fā)愁了，很多外村的姑娘也托人來村尋親，都以嫁到黃土坡村為榮。

“志明，板栗銷量好吧？”老趙早已升為縣長，可每年都要回黃土坡村看看才放心。

月亮爬上樹梢，銀色的光芒灑滿地面，微風(fēng)徐徐柳枝輕拂，村里蛙聲一片。三座貼著精美瓷磚的小樓并排矗立在黃土坡村進(jìn)村的路邊，院內(nèi)停著車輛，高高的大院墻、威武的門牌樓彰顯著豪氣富貴。

張仁偉和志明的臉膛微微泛紅，笑盈盈地坐在院子里的棗樹下喝茶，一邊坐著胡翠萍和趙玉華還有兒媳婦昭華逗著小孩子玩，棗樹茂密的葉子下藏著大青棗，細(xì)長的枝條垂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