坌土豆

周國賢

小滿一交，麥子黃了，油菜收了，我家地里種的土豆藤也開始枯黃。趁著一個晴天，氣溫也不太高，我和老伴騎著電瓶車，帶上工具和編織袋，還有水杯、擦汗的毛巾，來到馬盤村鐵路旁我的“自留田”，那是我堂叔九十歲后種不動了送給我的一塊墾荒地，開始收土豆。

早晨的田野，空氣特別清醒，土豆地緊挨著一大片香樟樹林，各種鳥在樹梢上嘰嘰喳喳地跳躍著，干涸的水溝旁，草叢中不時有小青蛙跳出來。鐵路護(hù)欄邊的野薔薇花，開出一簇簇白色的小花，香氣四溢，白色的小蝴蝶在花叢中飛來飛去，似飄落的花瓣。那薔薇花我們小時候叫它十姐妹花，其嫩尖是可以吃的，剝?nèi)テ?，放在嘴里嚼一嚼，甜津津的，比茅茅針好吃?/p>

種土豆是要起壟的，春天長出苗以后，還要經(jīng)常往上培土，垅往往堆得比較高，所以坌土豆其實只是從垅上扒出來，很省勁。我在前面坌，妻子在后面撿。坌土豆與坌山芋一樣，鐵耙不能從垅的正中下去，而是在垅的兩側(cè)坌下去，這樣才不會有破損。今年春夏之交雨水偏少，墑情不好，所以土豆長得不大，但每一穴的數(shù)量不少，一般都有七八個，多的有十幾個。一鐵耙下去，翻開土，一個個卵圓形嫩黃的土豆蛋，都有一根細(xì)線連著母體，沒有蟲口，十分可愛。見到有鴨蛋大的甚至有鵝蛋大的，妻子都會欣喜地歡呼，呀，一個大的！像小孩一樣興奮。但是對那些像算盤珠那樣的小土豆，她也一個不落。冬天種下幾斤芋種，能收上幾十斤土豆，投入產(chǎn)出比不算高，但通過自己的勞動有了成果，那豐收的喜悅心情是難以用價格來衡量的。

我們倆雖然都是農(nóng)村長大，但種地都不是內(nèi)行。好在經(jīng)常有村里的老農(nóng)指導(dǎo)，加上現(xiàn)在網(wǎng)絡(luò)發(fā)達(dá)，可以在百度查詢，有視頻介紹。比如種土豆，今年學(xué)會了在土豆葉面上噴灑磷鉀肥，給土豆掐頭、掐花。土豆長到四十厘米左右的高度，就要把頂枝的頭掐掉，并把葉腋的芽扳掉，開花時把花摘去，以便集中養(yǎng)分到塊莖上。順便說一下，土豆長到一定的高度，也會開花，淡紫色的，像喇叭花，很好看，也會結(jié)出像葡萄大的果子，但不能繁殖，白白消耗營養(yǎng)。

其實，我們鄉(xiāng)下人都叫土豆為洋山芋，帶個洋字，肯定是舶來品種。據(jù)說是明朝萬歷年間從拉丁美洲傳過來的，因形態(tài)酷似馬的鈴鐺而稱為馬鈴薯。在東北、華北一帶稱土豆，山西人叫它山藥蛋，江浙一帶都叫洋山芋或洋芋豆。我在東北生活多年，習(xí)慣上還是叫它土豆。它營養(yǎng)豐富，既可作菜肴，也可當(dāng)主食。在大饑荒的年代，我上初中，早晨帶一搪瓷杯清可見底的稀粥作午飯，要是能懷揣幾個煮熟的土豆，那已是很滿足了。

記得那時候的種子都是從黑龍江運過來的，自己留的種會退化。從供銷社買來的土豆，個個都有拳頭大，帶著黑土。立春過后播種的時候，按著土豆上的坯芽眼把它切成幾塊，切剩的中間的心還可以吃。土豆最需要鉀肥，農(nóng)村做飯燒出的草木灰便是最好的鉀肥，加上羊窠灰、雞屎灰，種出的土豆也很大。現(xiàn)在我們都是自己留種，也沒有那些有機(jī)肥，所以種出的土豆是越長越小了！

但是我還是會堅持種下去。

我對種地的執(zhí)著，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對土地的懷舊，是對鄉(xiāng)情的依戀，也是對生命的敬畏與熱愛。我常說的一句話是：種下的是希望，收獲的是快樂。一粒種子播下以后，看著它生根發(fā)芽，看著它長出莖葉，給它施肥澆水，看著它開花結(jié)果，這個過程，是充滿希望和憧憬的過程，是期盼與等待的過程，收獲季，不管收成好不好，都是自己付出辛勤汗水的成果，所以一樣快樂。我始終覺得，土地的胸懷是博大的，是最無私與公平的，只要你付出，它總會給你回報。我種地，暫離喧囂的城鎮(zhèn)，回到故鄉(xiāng)，融入大自然，與農(nóng)民接觸，與草木蟲鳥接觸，沐浴在田野的晨曦和夕陽中，呼吸著帶有每個季節(jié)特有芳香的空氣，看天上云卷云舒，地上色彩斑斕，聽鳥兒唱歌，青苗拔節(jié)的聲音，還有呼嘯的列車從身邊馳過。種地，強(qiáng)健了體格，愉悅了心情，充盈著老而不朽的生命活力，還收獲了有機(jī)菜蔬，豈不快哉！

所以，只要身體條件許可，我還是要堅持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