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散童年陰霾：等愛的“仙人掌”向陽而生

姊垚

2023年2月，IP網(wǎng)劇《重紫》在騰訊視頻上線，掀起一股仙俠熱潮。95后小花劉昕念在劇中飾演柔美善良的紅豆姑娘，俘獲了萬千觀眾的心。

眾多觀眾中，最激動的就是她的爸爸劉萬江?？吹絼≈屑t豆被惡霸侮辱自盡的一幕，劉爸爸恨不能沖進屏幕凌遲惡霸。殊不知，現(xiàn)實生活里，他曾是那個傷害昕念至深的人——

無處可逃：那“血雨腥風(fēng)”的童年

劉昕念1997年出生于四川，爸爸是醫(yī)生，開一間私人診所，媽媽也做點小生意。

這個三口之家全員顏值在線，乍一看十分令人羨慕，可事實上，劉昕念的童年卻極其心酸。打她記事起，家里就是爸媽的戰(zhàn)場。

有點懶散、表現(xiàn)不太上進的爸爸與勤勞肯干的媽媽性格反差極大。為了一點小事，二人動輒爭吵不休，情況嚴重時，爸爸甚至掄起了菜刀。昕念時?？s在墻角瑟瑟發(fā)抖，奓著膽子哭喊“別打了”！

這種狀況，在她4歲那年除夕達到頂峰。年夜飯上，爸媽臉上難得都掛著笑，昕念高興極了。然而，春晚的開場舞還沒結(jié)束，兩人一言不合，又吵了起來。爸爸怒掀餐桌，抓住媽媽的頭發(fā)，拳打腳踢。昕念死死抓住爸爸的衣角，求他放過媽媽?？莎偭艘粯拥陌职謱寢尨虻米旖橇餮﹂T而去。

昕念撲進媽媽懷里，邊哭邊問：“媽媽疼嗎？去醫(yī)院吧？”媽媽號啕著，語無倫次反復(fù)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她忽然站起身，拉開門離去。

“媽媽！媽媽你去哪兒！”小昕念慌張地叫喊著，卻不敢追出家門。門外，沒有聲息。她抱膝蜷在滿地狼藉的地板上，屋內(nèi)，只有春晚歡騰的背景音，襯得她的孤獨和恐懼無處遁形……

新年的鐘聲都敲響了，爸媽還是沒回來。昕念餓得心口發(fā)慌、兩眼發(fā)黑，忍不住又嗚嗚哭了起來。

門被輕輕敲響，她沖過去拉開門，是鄰居阿姨端來了熱氣騰騰的飯菜?？粗磕罾峭袒⒀释炖锶缘模⒁倘滩蛔×R她爸爸“不配為人”！

小昕念早已習(xí)慣了鄰居們對爸爸的這句評價，甚至，內(nèi)心深處也對爸爸的粗暴感到恐懼和厭煩。

幾天后，媽媽終于回來了。昕念激動得說不出話，媽媽一把摟住她，淚水奪眶而出。昕念小心翼翼撫著媽媽臉上的淤青，小大人一樣地說：“媽媽不怕，昕念快點長大，長大了就能保護你了……”

這次風(fēng)波后，爸爸居然很長時間都沒有回家，原本關(guān)關(guān)停停的診所徹底歇業(yè)了。媽媽既要照顧生意，又要照顧家里，日漸憔悴。昕念的情緒很復(fù)雜，既怕爸爸再也不回來了，又怕他回來。

2003年，昕念步入小學(xué)，此時，爸爸已失聯(lián)兩年。她已經(jīng)適應(yīng)沒有爸爸的生活，成績很出挑，直到有天放學(xué)回家，她錯愕地發(fā)現(xiàn)，爸爸回來了！

開始的幾天，他還和善，對媽媽和她都很好，但沒幾天，他又和媽媽開始了無盡的爭吵和廝打。

昕念擔(dān)心家里打出人命，又擔(dān)心別人用異樣的目光看自己，壓力巨大，成績也落了下來。她怪爸爸是“元兇”，不愿再喊他“爸爸”，改為直呼其名“劉萬江”。她第一次這么喊時，爸爸整個人都怔住了，差點罵起來，可，舉起的手又頹然地緩緩放下，擰著眉，重重嘆了口氣。

2004年秋的一個傍晚，昕念正在家寫作業(yè)，鄰居阿姨匆匆趕來，告訴她，爸爸出了車禍，媽媽趕去醫(yī)院照顧了。她愣愣僵在原地，居然想如果爸爸再也站不起來，那媽媽就不會再挨打……

本以為，媽媽的照顧能讓爸爸態(tài)度有所轉(zhuǎn)圜，然而，一個月后，痊愈的爸爸依然和過去一樣。連昕念都絕望了，她問媽媽，為何不離婚帶自己走。媽媽無奈地說，她一直要離婚，丈夫卻怎么也不肯。

2005年，媽媽終于試圖走法律程序離婚，結(jié)果，劉萬江又離家出走以此逃避。媽媽聽人說，夫妻分居半年以上，起訴判離的概率比較大，她思前想后，決定離家，避免與隨時可能回來的丈夫相見。

“媽媽又要對不起你了……”媽媽只說了一句，昕念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爺爺奶奶姥爺均已過世，姥姥高齡體弱，而她的姨媽們都已外嫁，她一個小姑娘，連一個能投奔的近親都沒有。媽媽和鄰居們說了自己的苦處，含淚走了……

鄰居們看著昕念長大，十分心疼她，自發(fā)照顧她的飲食。吃百家飯的日子，讓昕念養(yǎng)成了察言觀色的本領(lǐng)，行為舉止中，透著不屬于她實際年齡的成熟。她甚至練就一身“演技”，在同學(xué)中表現(xiàn)得極其溫和，外人根本看不出她來自不幸福的家庭。然而，每到夜里，膽怯和難過便會不由自主地冒出來。她守著空蕩蕩的房子，怕家中闖入小偷，又怕有鬼，徹夜不敢合眼……

找回自己：努力打拼無懼艱難

半年后，媽媽終于回了，一年后，父母終于能離婚了。辦理離婚手續(xù)那天，爸爸猩紅著眼質(zhì)問昕念：“別人家的孩子，一聽說爸媽要離婚就嚷著去跳樓。你為什么不去跳？你就看著你媽跟我離？”

昕念把頭一扭不看他。她沒有半分不舍，因為，自己沒有一刻不想逃離這種畸形的生活……

離婚后，媽媽帶著昕念搬家轉(zhuǎn)學(xué)。開啟了新生活的昕念，心里明朗了不少，成績又沖到前面。

然而，她初一時，爸爸劉萬江輾轉(zhuǎn)找了多人打聽，出現(xiàn)在她的學(xué)校。昕念嚇得臉色煞白，滿腦子都是媽媽挨打的駭人場面。當(dāng)爸爸試探著問她住址時，她怎么都不肯說。爸爸沒轍，居然悄悄尾隨。

昕念便在街上亂竄，根本不往家的方向走，趁爸爸接電話的當(dāng)口，撒腿就跑，將他甩掉了。

這種“貓捉老鼠”的游戲持續(xù)了一周多，昕念愣是沒讓爸爸“得逞”。爸爸漸漸不在學(xué)校出現(xiàn)了，可卻從老師那里問到了昕念的電話，借著各種節(jié)日的理由給她發(fā)問候消息，可她從不回應(yīng)。

媽媽得知后，很自責(zé)，她怕自己和前夫的不良關(guān)系讓女兒恨爸爸，她勸昕念，雖然爸爸并不成熟、沖動行事，但無論如何，他是她爸爸，還是愛她的。昕念嘴上不反駁，心里卻不認同。

那之后的幾年，媽媽生意不順利，生活很拮據(jù)。爸爸似乎捕捉到了這個訊息，又開始轉(zhuǎn)變“套路”，以要給昕念錢為由，約她出來吃飯。久而久之，昕念心動了，想著去吃個飯，就能幫媽媽減輕點壓力，劃算。于是，她頂著巨大抗拒感去赴約了。

然而，每次見面，爸爸總是喋喋不休地數(shù)落媽媽，一會兒說她好高騖遠，一會兒說她為人挑剔。見昕念不接茬，他便更生氣，“你怎么就這么無動于衷？”昕念依然不吭聲，只想快點拿錢走人。

往復(fù)幾次后，爸爸氣憤地說，這份親情就是拿錢買來的。昕念不僅無所謂，甚至有種報復(fù)的快感。

中考時，母親建議昕念去學(xué)醫(yī)，早點掌握一技之長，幫她選了重慶的一所女子學(xué)校。一聽可以去外地，她高興極了，因為終于不用再應(yīng)付爸爸了。

在陌生的城市里，昕念輕松又自在，癡迷上心理學(xué)。每天宿舍熄燈后，她都開著手電筒，在被窩里讀書，邊學(xué)邊研究自己。

她這時才發(fā)現(xiàn)，原來她對爸爸的憎惡和極力想要掩飾家庭不幸的心理竟然都是一種病態(tài)。她開始在書中尋找治愈自己的辦法，但書上建議她找到自己，她卻不知道真正的自己要什么……

高二時，學(xué)校戲劇節(jié)，班里報了一個作品，昕念開始并沒有參演，而是做場務(wù)?？赏瑢W(xué)們排練時，她卻發(fā)現(xiàn)女主狀態(tài)很不對。那場戲，女主失去了媽媽，大喊大叫地表達悲傷。昕念覺得，真正的悲傷絕不是這樣，她鼓起勇氣表達，當(dāng)一個人失去摯愛時，那種悲慟往往是無以名狀的，仿佛世界都真空了，第一反絕不應(yīng)該是哭嚎。

同學(xué)們覺得她說的在理，干脆讓她表演一段。結(jié)果，她一上場，童年那無數(shù)次被親人拋下的無助感一下子就涌上心來，淚水和絕望從她的眼里彌漫而出。所有人的心都被揪了起來。之后，大家一致鼓勵她去演這個角色。

而后，昕念不負眾望，拿下了全場第一，臺下的掌聲經(jīng)久不息，所有人都被她感動了！

那一天，昕念忽然認識了自己。原來，她是這樣的喜歡并善于表演，只不過在生存都艱難的成長環(huán)境里，她的天賦無人問津。找到方向的她決定順從內(nèi)心，去學(xué)表演。

2015年，昕念只身進京，參加了北京電影學(xué)院的藝考，并一舉過了一試、二試。這時她才激動地與媽媽分享喜悅，并表達要考大學(xué)，學(xué)表演。

然而，電話那頭的媽媽許久才說：“也好。那媽媽就借點錢，供你再讀四年。”敏感的昕念一下子感覺到了媽媽的沉重感。她忽然卻步了，媽媽已經(jīng)這般辛苦，她又如何忍心讓她的壓力再加一重？

徘徊之際，昕念也曾想過，讓爸爸給自己出學(xué)費，可還是放棄了。無奈，她只能忍痛放棄了三試的寶貴機會。

向愛而生：“仙人掌”揮散童年陰霾

然而，此后許久，昕念那顆逐夢的心始終未泯。于是，她毅然北漂，在劇組里扎根，哪怕再小的角色都要爭取，在實踐中磨煉演技。2017年秋，昕念還考入北京電影學(xué)院進修班，用自己賺的錢供自己圓了夢想。

彼時，爸媽都已各自成家。昕念突然意識到自己沒了嚴格意義上的“家”。幸好，忙碌，讓她避免了回鄉(xiāng)的窘迫與悲切。

直到2019年春節(jié)前，爸爸在電話里，一再要求昕念回家一起過個年，媽媽也表達了深刻的思念。昕念思來想去，應(yīng)了下來。

和媽媽的見面倒是溫馨，母女倆依舊惺惺相惜。可到了見爸爸時，她心里尚存一點抵觸和忐忑。爸爸滄桑了不少，眉宇間的鋒利與急躁感也消退了不少，看著長成大姑娘的女兒，他又激動，又有點手足無措，招呼她落座，拼命遞上各類干果和零食。

她明顯地感知到爸爸的“賣力”，盡力配合。可能是過年的氛圍很濃，屋內(nèi)很暖和，也可能是爸爸比從前柔和了很多，看著他的嘴一張一合說著自己的日常瑣碎，她心中微微暖了暖。

只可惜，吃年夜飯時，爸爸喝了點酒，又犯了老毛病，叨叨起從前。昕念本不想接茬，可爸爸卻越說越來勁，竟然握起她的手腕，歇斯底里：“你記著，血緣是躲不開的。你就算再討厭我，我也是你爸！你不叫我爸爸也沒用！”

疼痛難忍，加上后媽在場，昕念不能忍受媽媽被她看輕，一沖動，猛然甩開爸爸：“你生了我又怎么樣？負過一天責(zé)任嗎？媽媽再不濟，還把我養(yǎng)這么大。你呢？你管過我一天嗎？我讀不起書的時候，你又在哪兒？當(dāng)年你離婚，還想讓我為挽回你婚姻去跳樓，我憑什么為你去死？你配嗎？”

爸爸被這突如其來的頂撞驚呆了。他的妻子趕緊上前打圓場，昕念抓起包奪門而出。

絢爛的煙火中，她又一次和兒時那個孤獨無助除夕夜的自己邂逅了……不知為何，她沒有之前的痛苦，反而有種一吐屈辱的快感。

幾日后，她踏上了北上的高鐵。讓她意外的是，后媽居然聯(lián)絡(luò)了她。從她口中，昕念聽到了一個不一樣的爸爸。

其實，他早就后悔了。當(dāng)年，年輕氣盛的他用盡功夫才把膚白貌美的昕念媽追到手，因而格外重視。但這種重視，讓他變得十分小心眼，看到妻子和別的男人說話，嫉妒之火便會噌噌直冒。加上妻子總是嫌他不上進，他便越發(fā)害怕妻子喜歡上別人。漸漸地，兩人之間的信任感越來越低，他更不知如何握牢這份感情，便開始瘋狂地打壓，又像個惹了禍不知如何收場的熊孩子，一跑了之。等風(fēng)波平息了，他再回家，可家已經(jīng)沒有溫度了，妻子不理他，堅決要離婚，女兒不愛他，甚至怕他，不想見他。離婚后，他才認識到，自己傷害了最愛的人。

悔恨不已的他每天反思自我，總想彌補點什么。因此，他到處打聽女兒下落，去見她，其實，他只是想看看母女倆過得怎么樣，做點力所能及的事。只可惜，他的錯誤太大，昕念的眼里只有厭惡。

為了讓心愛的女兒偏向自己，他又采取了錯誤的方法，在女兒面前抨擊媽媽，試圖降低媽媽在昕念心中的位置，結(jié)果，一次次把女兒推得更遠。

“姑娘，你想想，如果你爸還是過去的家暴男，我又怎么會跟他過下去呢？”后媽說，自己當(dāng)初和她爸相戀時，他曾坦白從前的一切，并發(fā)誓不會動她一根發(fā)絲，否則凈身出戶。這幾年，他的確說到做到。“但同時，你爸也跟我說，他只有一個女兒，希望我能對你視如己出。念念，你回想一下，在他們打架都打紅眼了的時候，你爸可曾有過一次，把拳頭落在你的身上？”昕念遲疑了，她拼命在記憶里搜羅，好像一次都沒有找到……

“念念，誰不會犯錯呢？就給他一個改過的機會吧。北漂不容易，如果有一天你累了，你爸和我，隨時都歡迎你回家?！焙髬屨Z重心長，昕念默默掛了電話，淚水串成了線。

返京后，關(guān)于爸爸的點滴不住地往她腦中鉆。那些隱藏在暴躁的、血腥的記憶背后的畫面一點點展開。昕念看到，她也曾騎在爸爸的脖頸上“召喚神龍”，爸爸也曾在她發(fā)燒的夜里衣不解帶地照顧在旁。她不得不承認，爸爸口中的那句“血緣是躲不開的”，的確在理，就算她和他渾身是刺，相互折磨，卻依然渴望和解、相愛。

可她還是選擇了逃避，忙碌，才能讓人堅強。昕念成了拼命三娘，穿梭在各個劇組，接連在《曉朝夕》《千般相思》《無處遁逃》等多部影視劇中嶄露頭角。

塑造的人物越多，她越發(fā)感受到人性的多重層次，善與惡，對與錯都不足以點評一個人，而心理學(xué)知識讓她知道，這種自我暗示，其實是屈從于心底的原諒。不過，她仍邁不開主動親近爸爸那一步。

而另一邊，倔強的爸爸無時無刻不在惦記著她。昕念的銀行卡里時不時會多上一筆錢，盡管她已經(jīng)不再需要，卻也明白，那是父親的默默“贖罪”。

2022年冬天，疫情管控放開了，朋友圈里幾乎每天都有人悼念親人。劇組里，有個姑娘的爸爸白肺，忽然走了。當(dāng)事人幾近崩潰，掩面自責(zé)：“好幾年沒回家，我卻再也見不到爸爸了。”昕念的心猛然一顫，渾身都戰(zhàn)栗了……

那天夜里，她做了一場噩夢，夢見爸爸白肺了！她猛然驚醒，后背冷汗津津，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她要回家！春節(jié)前，昕念破天荒推掉了工作，回鄉(xiāng)。

房門一開，爸爸激動得直揉眼睛，好怕是自己花了眼。他兩鬢的白發(fā)清晰可見，昕念突然破防。

不知不覺間，那個強硬的“狠家伙”已經(jīng)悄悄老去。她張開雙臂，主動擁抱了他，一聲爸爸晦澀出口。爸爸的身子僵住了，許久才應(yīng)了一聲“哎”。

就此和解吧，和他，也是和自己。生命可貴，爸媽尚在，便是幸福。

再度分別時，爸爸站在陽臺上，像個垂暮老者一樣目送她離開。昕念沒敢回頭，她知道，他在哭。

天很冷，她的心卻暖了。

當(dāng)年分離，是傷筋動骨的疼痛，如今的“再見”，是緩慢而真摯的治愈。劉昕念在劇組奮斗著，背后有爸爸和媽媽殷切的關(guān)注，她的動力更足了……

編輯/余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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