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懼盈齋”二印為例"/>
□尤 勇
清乾嘉后,由于出土文物日漸增多,金石文字學(xué)極為興盛,篆書發(fā)展突飛猛進,對古印、封泥等的搜集和研究也取得前所未有的成果,為篆刻家的創(chuàng)作取資提供了廣泛而豐富的條件,印壇也風(fēng)氣日新,至晚清達(dá)到極盛。道咸以后,印人不囿門戶,銳意變法,在字法、章法、刀法以及格調(diào)、情趣的探索和創(chuàng)變中不蹈故常。吳讓之便是這個時期影響最大的篆刻家之一。本文試以其為岑镕所刻朱、白“懼盈齋”二印為例(圖1、圖2),從印面布局、字形處理等方面運用對比的方式進行分析,以期能舉一反三,略窺其篆刻“三法”之精妙。
圖1 懼盈齋(朱文)
圖2 懼盈齋(白文)
吳讓之(1799-1870),初名廷飏,字熙載,號讓之,亦號攘之,50歲后以字行,別署晚學(xué)生、晚學(xué)居士、方竹丈人等,江蘇儀征人,清代著名篆刻家、書畫家。咸豐三年(1853),時吳讓之55歲,太平軍攻入揚州,吳讓之轉(zhuǎn)至海陵(今泰州)定居。海陵是揚州府貢院所在地,府屬八縣童生三年兩考,都要到此應(yīng)試。吳讓之年輕時亦曾來應(yīng)試,并在這里結(jié)識了許多朋友,岑镕(字仲陶,又字銅士,江蘇江都人,收藏金石頗富,有“商周吉金之館”雅稱)便是其中之一。1860年,蘇、常兩地文人匯集海陵,談?wù)摻鹗瘯?,吳讓之為他們刻印,其中為岑镕刻印約有百方,精品頗多,如“懼盈齋”。
“懼盈”一詞出自唐代岑文本?!缎绿茣め谋緜鳌酚涊d:“晉王為皇太子,大臣多兼宮官,帝欲文本兼攝,辭曰:‘臣守一職,猶懼其盈,不愿希恩東宮,請一以事陛下?!勰酥埂J紴橹袝?,有憂色,母問之,答曰:‘非勛非舊,責(zé)重位高,所以憂也。’”唐太宗想讓岑文本兼任東宮一個官職,卻被他以“猶懼其盈”婉拒?!皯钟钡囊馑际歉嬖V人們“戒滿戒盈”,時刻保持憂患意識,所以清代學(xué)者岑建功用它作為齋號室名,后來由其侄子岑镕沿用,并請吳讓之刻了很多以此齋號開頭的各種收藏印、鑒藏印等。以下將對前文所述二印進行具體分析。
1.章法。吳讓之篆刻在書法、章法、刀法方面,都有自己獨特的風(fēng)格。綜觀此二印,印文相同,都采用“2+1”的布局方式,“懼盈”居右,“齋”字居左。不同點在于字與字所占印面的空間大小不同,圖1朱文“懼盈”二字和“齋”字各占印面一半,而圖2白文“懼盈”二字所占空間比例略寬一些。圖1三個字絲毫沒有刻意安排的感覺,在字形和筆意的表達(dá)上都十分舒展,且“盈”字和“齋”字之間還略有穿插,這樣處理使整個印面布局比較飽滿,不顯松散。圖2中,“懼盈”二字左右伸展,壓縮了“齋”字的橫向空間,盡管如此,每個字仍然非常飽滿,看似獨立,但節(jié)奏統(tǒng)一,章法布局妥帖、勻停,實為佳構(gòu)。
2.篆法。吳讓之篆書以鄧石如篆書為基礎(chǔ),在行筆上有自己的獨特見解,用筆婉轉(zhuǎn)流暢、姿態(tài)飄逸、挺拔有力,線條橫粗豎細(xì)且書寫節(jié)奏強。所以,吳讓之篆刻筆味濃厚且文字變化多端,節(jié)律分明。
“懼”字(圖3、圖4),從朱白文對比來看,字法變化大相徑庭,朱文“心”字旁采用向右欹側(cè)的處理方法,而白文的“心”字旁呈左傾之勢,朱文“隹”部采用斜向處理,白文則是橫向處理,可見朱文的處理方法是為了與下面的“盈”字相呼應(yīng)。整體來看,朱文更能體現(xiàn)出吳讓之小篆的書寫流暢性,白文則更加注重漢印中的方整化;朱文“懼”字更加方正,白文“懼”字因所占橫向空間較大而呈長方形體態(tài),這充分說明了篆書字法結(jié)構(gòu)的可變性較強且呈現(xiàn)出的印章效果也大不相同。
圖3 懼
圖4 懼
“盈”字(圖5、圖6),從形體上看,朱文是正方形結(jié)字,白文則是橫向長方形。朱文“盈”字橫向線條都是呈往上拱的形態(tài)。白文“盈”字的橫向線條都是向下凹的形態(tài)。每個字在每方印中,根據(jù)想要達(dá)到的效果,需要考慮大小、粗細(xì)、繁簡等因素,從而決定了字形的不同。二“盈”雖篆法不同,卻各具氣象。
圖5 盈
圖6 盈
圖7 齋
圖8 齋
3.刀法。吳讓之善用沖刀,無論朱文白文,線條皆有韻律,意態(tài)從容,如行云流水。此二印,雖朱白有別,但用刀本質(zhì)上卻是一致的,給人一種自然、輕松的感覺;在轉(zhuǎn)折之處加以切刀處理,節(jié)奏分明;以小篆入印,方中帶圓,穩(wěn)中求險,形式變化多端。
吳讓之的刀法精妙,對后世篆刻影響極大,率性瀟灑的用刀,恰能表現(xiàn)篆書的書寫感。吳讓之此二印用披削及沖切結(jié)合的淺刻以及不加修飾的刀法,深刻詮釋了“以篆入印”的印學(xué)理論及“用刀如筆”的高超技法,從印面留下的大量用刀痕跡,可以看出吳讓之篆刻用刀之熟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