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jīng)》里的水生植物

池墨

蓼

“其笠伊糾，其镈斯趙，以薅荼蓼。荼蓼朽止，黍稷茂止?！薄吨茼灐ち捡辍?/p>

這是一首描寫勞動場景的詩歌：頭戴手編草斗笠，手持鋤頭來翻土，除草田畦得清理。野草腐爛作肥料，莊稼生長真茂密。在《詩經(jīng)》里，有很多描寫勞動場景的詩歌，《周頌·良耜》只是其中的一首。

蓼讀liǎo,是一種水草，可食用。對于蓼的可食用性，大醫(yī)士陶弘景是這樣說的：“此類多人所食。有三種：一是青蓼，人家常用，其葉有圓有尖，以圓者為勝，所用即此也；一是紫蓼，相似而紫色；一是香蓼，相似而香，并不甚辛，好食?！庇纱丝梢姡こ３１还湃擞脕懋?dāng)作食物。那時候莊稼的產(chǎn)量不高，因為食物不多，人們有時候會用水草來充饑，以彌補(bǔ)糧食不足的尷尬，因此，蓼成為人們的食物之一。

想想，古人還是“敢于吃螃蟹”的。那時候沒有檢測儀器，人的舌頭和消化器官就是最好的檢測儀器。那么多的植物，哪些是有毒的，哪些是無毒的；哪些口味好，哪些口味差；哪些可以生食，哪些需要煮熟才能食用；哪些吃了有營養(yǎng)，哪些吃了對人沒有好處，這些，都要靠古人一一去品嘗、食用，經(jīng)過人體器官的測試，確定安全，可食用之后，再推而廣之，成為人們的食物。

由此一想，我們是不是應(yīng)該感謝那些敢于第一個去品嘗食用植物的人呢？當(dāng)然，我們也應(yīng)該感謝那些可食用的食物，是它們養(yǎng)活了我們的祖先！比如，今天我們提到的蓼。

蓼是蓼科的一年生草本植物，生長在水邊或水中，全草可以入藥，而葉或莖則可拿來作染料使用，蓼是靛青染料的原料，可以染作藍(lán)色，是古人的重要染料原料。

蓼的花語是依賴。多形象的花語，人類依賴蓼養(yǎng)活了自己，而蓼依賴泥土、水和陽光雨露，在天空下自由地生長。直到有一天它被人類發(fā)現(xiàn)，成為人類的食物之一，蓼的功用才被真正開發(fā)出來。蓼明目溫中，耐風(fēng)寒，下水氣，可止霍亂，治小兒頭瘡。唐代中藥學(xué)家陳藏器在《本草拾遺》里說：“蓼治蝸牛咬毒，對于毒行遍身者，用蓼子煎水浸之，立愈?！?/p>

蓼還有一個作用，就是凈化水質(zhì)和土壤環(huán)境，1995 年，俄羅斯奧爾登堡大學(xué)的生物學(xué)家梅格列特意外地發(fā)現(xiàn)蓼的葉子中含有異常高的鋅、鉛、鎘等金屬。于是，他對蓼產(chǎn)生了興趣，開始進(jìn)行研究。他在一些被鋅、鉛、鎘之類金屬污染過的土地上種植了大量的蓼。結(jié)果這些蓼長得非常茂盛，葉子又大又厚，一個季節(jié)就收獲了大量的蓼草。梅格列特將這些蓼放入800 度的爐子里燒，草化為灰燼，結(jié)果卻從中得到了1.3 千克的鎘、23 千克的鉛和322 千克的鋅。

蓼從土壤中吸收金屬元素，凈化了土壤，可真是一個優(yōu)秀的清潔工。單從這一點來看，蓼可比其他的植物們要勤勞多了，由此，我也對蓼產(chǎn)生了深深的敬佩之情！

蒲

蒲生在淺水里，農(nóng)村的溝渠河塘常見。

“魚在在藻，依于其蒲。王在在鎬，有那其居?！薄缎⊙拧~藻》

這是一首歌頌統(tǒng)治者善于治國理政、百姓安居樂業(yè)的詩歌：群魚水藻叢中游，貼著蒲草多安詳。周王住在鎬京城，所居安樂好地方。詩人以魚藻的關(guān)系，映射百姓與君王的關(guān)系。詩人借魚與藻之樂，魚與蒲的關(guān)系，借喻百姓安居樂業(yè)及君民同樂的和諧氛圍。

蒲生池沼中，高近兩米，葉長而尖，可編席、制扇。其根莖長在泥里，可食。蒲可食用，在詩經(jīng)《大雅·韓奕》里有記載：“韓侯出祖，出宿于屠。顯父餞之，清酒百壺。其殽維何？炰鱉鮮魚。其蔌維何？維筍及蒲。”

你看，《詩經(jīng)》里的蒲可是香噴噴的美味佳肴呢！

我一直認(rèn)為，蒲是水生植物中少有的“美男子”，高大挺拔，身材頎長，除了蒹葭可與它試比高以外，是其他水生植物所無法企及的。蒲年輕時喜歡頭頂著青色的蒲棒，模樣非常可愛，讓人看了喜歡得不得了。及至老年，頭頂上的蒲棒就變成了棕褐色，蒲就顯得老態(tài)龍鐘了。這時候的蒲棒，是農(nóng)村人用來驅(qū)蚊的好物件。

記得小時候，村里人買不起蚊香，就會采摘蒲棒，將其在太陽底下曬干后，晚上點燃蒲棒，燃燒的蒲棒就會冒出一絲淡淡的輕煙，發(fā)出淡淡的清香，這種煙霧的香味，可以有效祛除蚊子，讓人們睡一個安穩(wěn)覺。

蒲一生守候在農(nóng)村的溝渠池塘，戶口性質(zhì)無疑屬于“農(nóng)村戶口”。蒲性格內(nèi)斂，喜歡安靜，耐得住寂寞。在炎熱的夏季，蒲不急不躁地站立在水中，周圍的炎熱似乎與它無關(guān)。不過，螢火蟲可不像蒲那樣文雅，它們打著燈籠到處亂跑，圍著蒲跳起了舞蹈。微風(fēng)吹來，蒲搖曳著自己的身姿，螢光交錯，景色宜人。不甘寂寞的還有稻田里的青蛙，它們鼓起嗓子，放開喉嚨，大聲歌唱。這是一幅有聲有色的美麗的農(nóng)村夜景。

青蛙們的歌唱驚醒了棲息在遠(yuǎn)處樹上的蟬，它也放開歌喉，跟著鳴唱起來，不過，蟬可沒有青蛙那樣有耐心，它清唱幾聲以后，很快就偃旗息鼓，再次進(jìn)入它的夢鄉(xiāng)。蒲看著眼前的景象，聽著青蛙的鳴唱，也漸漸地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在夢中，蒲發(fā)現(xiàn)自己來到了久遠(yuǎn)的年代，來到了《詩經(jīng)》里……

藚

澤瀉是鄉(xiāng)村的女兒，生于湖泊、河灣、溪流、水塘、沼澤、溝渠及低洼濕地。生長在水里的澤瀉，因為得到了水的滋潤，吸收了日月的精華，所以長得非常水靈，就像農(nóng)村的女孩子一樣水靈。

澤瀉花較大，花期較長，可用于花卉觀賞。不過，澤瀉雖然長得好看，但也是有脾氣的，它全株有毒，而地下塊莖的毒性則更大。澤瀉有毒，但它也是一劑良藥。醫(yī)圣李時珍說：“去水曰瀉，如澤水之瀉也。禹能治水，故曰禹孫?！睗蔀a利水滲濕，泄熱，有利尿、降血壓、降血糖、抗脂肪肝、抗菌等作用，主治水腫、腎盂腎炎、小便不利、濕盛泄瀉等癥。澤瀉又乃一劑中草藥也。

澤瀉是民間的叫法，人家《詩經(jīng)》里可不這么叫，《詩經(jīng)》里叫藚，音xù。

藚，看著就非常陌生，好端端的一個澤瀉，非要起個拗口難懂的名字。好吧，就叫藚吧。

“彼汾一曲，言采其藚。彼其之子，美如玉。美如玉，殊異乎公族。”——《魏風(fēng)·汾沮洳》

在那滔滔汾河拐彎的地方，有個小伙子采擷澤瀉正忙。你看那個勤勞的小伙子啊，品行如美玉一般純潔高尚。他品行如美玉般純潔高尚，和王公家的官兒太不一樣。呵呵，古人談戀愛，形式真是少得可憐，不是去鄉(xiāng)間挖野菜，就是去水邊采水草，要不就去田間勞動，好像只有借此機(jī)會，才能趁機(jī)偷偷瞄一眼或者去思念自己的心上人。

這首《魏風(fēng)·汾沮洳》，寫的就是一位妙齡女子，看到自己的心上人在田間水邊采摘澤瀉、桑葉、羊蹄菜，小伙子的英俊相貌和勤勞的品質(zhì)，深深地吸引和打動了這位姑娘，姑娘深深地愛上了這個小伙子。正所謂情人眼里出西施，女孩子的眼里出美少年，在這位姑娘的眼里，這位勤勞英俊的小伙子“美無度”、“美如英”、“美如玉”，可是勝過任何一個王公家公子的。只是，姑娘深愛著自己的心上人，卻不敢向心上人吐露心聲，只能在詩歌里一吐衷腸，呀！古人的戀愛，可真是矜持得很吶！

澤瀉成為古人戀愛的道具，這是澤瀉的榮耀。因為雖然它生得水靈，長得也好看，但它終究不過是鄉(xiāng)間的一枚水草而已。能夠進(jìn)入《詩經(jīng)》，對于澤瀉來說，這可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盡管它不像我們?nèi)祟愐粯?，有自己的宗族和祖先，但能夠進(jìn)入《詩經(jīng)》，仍然不失為一件榮耀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