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婕
摘 要:川北燈戲新編劇目《張飛軼事》是地方燈戲作品創(chuàng)作的成功范例。該劇的成功與創(chuàng)作思路的發(fā)展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不論是劇本內容、人物塑造,還是舞臺呈現(xiàn),都極大程度地反映了地域文化的豐富性。主創(chuàng)團隊從貼近生活、服務觀眾的角度出發(fā),既繼承了傳統(tǒng)燈戲的喜劇性與藝術性,又將現(xiàn)代藝術審美與創(chuàng)作手法融入其中。其成功啟示我們:地方戲劇作品創(chuàng)作,既要與時俱進,敢于突破傳統(tǒng)創(chuàng)作模式,尋找新可能,又要無傷大雅在繼承中發(fā)展,保留獨特的地域性,為傳統(tǒng)留下大根基。
關鍵詞:戲劇作品;創(chuàng)作思路;川北燈戲
中圖分類號:J82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6-0905(2023)21-00-03
大型新編川北燈戲劇目《張飛軼事》于2019年10月21日在“第四屆嘉陵江燈戲暨地方戲劇藝術節(jié)”上成功首演。作品于歷史故事中挖掘生動題材,塑造了一位平易近人、幽默風趣、足智多謀的張飛形象,突破了其固有的野蠻粗魯?shù)奈枧_形象,讓其回歸到平常家庭生活,有兒女情長,亦有民族大義。《張飛軼事》演出后備受好評,成為川北燈戲創(chuàng)作的成功范例之一,其成功的秘訣在何處?
據(jù)筆者所知,《張飛軼事》是南充市川北燈戲劇團精心打造的年度重點創(chuàng)作劇目,由南充著名戲劇家、編劇彭碧珠擔任總編劇,特邀中國戲曲學院副教授、著名導演于凡林任總導演,由南充市川北燈戲劇團部分演員及川北燈戲傳習班學生參演。從劇本編創(chuàng)、劇目排演、音樂創(chuàng)作、舞臺美化,到燈光設計、服裝造型,都相較于以前的劇目有較大的革新。以往川北燈戲劇目以演出家長里短的小戲見長,劇目短小、故事情節(jié)較為簡單、舞臺呈現(xiàn)效果欠佳,對觀眾吸引力小,難以滿足當代觀眾的審美需求,導致作品叫好不叫座的情況多有發(fā)生,使得劇目演出收入不理想、資金周轉困難,造成劇團經營難以維系,這也是大量民間燈戲劇團逐漸衰落的原因。筆者認為,地方戲劇作品要在當前經濟快速發(fā)展、審美標準不斷提高的環(huán)境中獲得良好發(fā)展,需從調整創(chuàng)作思路入手、切實把握劇目特色與審美定位,由專業(yè)的編導與本土演員相互交流,對劇目編排的各個環(huán)節(jié)進行把關?!稄堬w軼事》的成功有力地證明了地方劇種的傳承與發(fā)展,不能故步自封、墨守成規(guī),一成不變,需打開眼界,迎合時代發(fā)展,探索新思路、新方法、新理念。
一、精彩有趣的劇本內容
地方劇種是一種典型的民間文化藝術。每一種地方劇種都植根于地域文化的沃土中,在地域風俗、審美需求、地域情懷中生根發(fā)芽、茁壯成長,地域文化是地方戲劇作品的靈魂。同時,戲曲藝術也是一種大眾藝術,不能被束之高閣,而應讓它融入百姓生活。一部戲曲作品的最終檢驗者是觀眾,觀眾的審美需求是它能否傳播發(fā)展的關鍵。正如宋希芝在研究柳琴戲的文章中所述:“戲曲發(fā)展歷史證明,沒有觀眾意識,不為觀眾服務的戲曲都沒有市場和未來,戲曲從來都是用來娛樂的,……要用藝術去娛樂觀眾,打動觀眾,感染觀眾,從而引導觀眾?!盵1]因此,地方戲劇作品的創(chuàng)作,一方面要從人物、事件、情感、意蘊中展現(xiàn)地域色彩;另一方面要充分了解觀眾的審美需求,按照觀眾樂于接受的方式創(chuàng)作作品,真正做到為大眾多樣化的審美服務。
《張飛軼事》共分為五場,以張飛奉命鎮(zhèn)守閬中為時代背景,講述了張苞迎娶巴人首領范繼宗之女時,因新娘的一個玩笑造成張苞逃婚,導致范繼宗大鬧公堂毀掉婚約。張飛正為此著急之時,又接到軍情急報,張郃率數(shù)萬鐵騎直逼瓦口關,欲攻打閬中。為保境安民,張飛假扮“殺豬匠”,微服上桃花山。上演了一場迎回兒媳,搬回救兵的熱鬧喜劇。據(jù)筆者所知,為將《張飛軼事》打造為川北燈戲的精品劇目,編創(chuàng)團隊七易其稿,讓整部劇達到了較高的藝術水平,充分體現(xiàn)當?shù)貧v史文化內涵且具有濃郁的川北燈戲藝術特色和地域風情。例如,“張飛背媳婦”“張飛坐花轎”“張飛打情又罵俏”等關于張飛的逸聞趣事在川北民間代代相傳、被孩童所傳誦,在本劇中主創(chuàng)團隊將這些口耳相傳的民間故事情節(jié)進行處理與劇情相融合,以觀眾喜聞樂見的形式,藝術地搬上戲劇舞臺,拉近了觀眾與演員的距離,極大地增添了作品的吸引力,給觀眾留下深刻的印象。
二、生動形象的人物塑造
川北燈戲劇本人物普通,藝術形象樸實無華,如《請長年》中的龔長年、《幺妹嫁給誰》中的幺妹,《裁衣》中的龔裁縫等,都是勞動人民的自身寫照,作品內容是現(xiàn)實生活的真實反映。同時,在川北燈戲中的帝王將相、達官貴人也拋棄了權勢地位、冠冕華服,成為食五谷雜糧,有憂愁困難的平凡人,如《包公照鏡子》中借酒消愁的包公、《周元獻雞》中落魄挨餓的正德皇、《跳蹬》中跳蹬過河的縣令?!稄堬w軼事》中的張飛,擯棄了我們傳統(tǒng)印象中的豪放勇猛、粗枝大葉的形象,更多了些“張飛穿針——粗中有細”的謀略與智慧。除此,在此劇目中不僅繼承了川北燈戲對角色平凡化的處理,還賦予了張飛川渝地域特有的“耙耳朵”身份,將張飛的形象從固有的模式中解放出來,回歸家庭,回歸生活。
為了生動形象地樹立張飛的角色,導演從故事內容、唱腔唱詞、身段動作、背景音樂等多個方面進行了細致的研究,如“升堂”時的威武霸氣;“媒婆上山”時的親切和氣;“親家和解”時的寬宏大量;“背兒媳下山”時的慈愛有加;“夫人見面”時的唯唯諾諾等多方位塑造出一個鮮活接地氣的張飛。在劇目中的演員身段動作的設計方面,該劇導演于凡林談道:“在強化川北燈戲動作特色的同時,重新設計調度動作,既保護川北燈戲有個性的技術技巧,又進行了符合劇情戲理的再創(chuàng)作,都力求從各個角度、各個方面來表現(xiàn)張飛的人物形象,使這部新的作品在故事、人物、舞臺呈現(xiàn)幾個方面有新的意趣、新的表達?!盵2]
整個劇目中,不僅張飛的角色扮相深入人心,許多角色都令人印象深刻,如幽默詼諧的燈倌、搞笑怪誕的媒婆。俗話說“無丑不成戲、無丑不扮燈”,丑角在川北燈戲中占有重要的地位,燈倌不僅在川北燈戲中起著連接故事情節(jié)、解說故事內容的作用,同時也是燈戲中喜與樂的集中體現(xiàn),使得燈倌成為燈戲中不可缺少的角色,而《張飛軼事》這一劇目不僅有燈倌為劇情添彩,還加入了由男演員反串的媒婆角色與燈倌搭戲,進一步增強了川北燈戲的喜劇性與戲劇性。
三、豐富多彩的地方文化
常言道:“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一方山水育一方情?!钡胤絼》N的魅力就在于其獨特的地域性。劇目開場,首先是在吸收當?shù)孛耖g音樂的基礎上創(chuàng)作的熱鬧歡快的過門音樂,緊接著燈倌和媒婆帶著由傳習班學生扮演的幾個小燈倌、小媒婆閃亮登場,在歡樂的鑼鼓樂中跳起“跩十字步”“大秧歌”等傳統(tǒng)燈戲中的舞蹈動作,讓觀眾瞬間感受到燈戲載歌載舞的藝術特點,極大地增強了燈戲藝術的感染力。此外,在劇中燈倌和媒婆的身段動作設計中也極大地融入了川北木偶戲、皮影戲的動作元素,更大程度地彰顯人物的幽默風趣。同時,在舞臺布景方面,以剪紙、皮影來構造舞臺美術,配合以燈光,勾勒出線條流暢、造型夸張的種種圖案,營造了人在畫中游的奇妙感受,也借機把燈戲所融合的皮影、木偶等元素貫穿起來,配合表演,使全劇內外統(tǒng)一,豐富生動。
令筆者印象最為深刻的當屬劇目第三場中“桃花山練兵”所表演的“巴渝舞”,其既有氣勢磅礴、豪邁雄壯的戰(zhàn)斗氣息,又有著舞蹈藝術的節(jié)奏與韻律特點。演員頭戴紋面面具、手持巴象鼓、身著三彩衣、扎寬腰帶,袒露右臂,一面擊鼓,一面吶喊,跳躍踏步,威武雄壯。正如司馬相如在《子虛賦》中描繪:“千人唱,萬人和,山陵為之震動,山谷為之蕩波?!币约皠≈械谖鍒觥皬堬w喜坐花轎”的場景,在劇目中融入川北燈戲的婚嫁習俗,幾根扎著紅布的木棍搖身變成了穩(wěn)穩(wěn)抬起張飛移動的花轎,范玉香的一句“公爹,我們川北婚嫁的板樣(yer)①還多喲!”不僅吸引了觀眾的注意,有著拋磚引玉的效果,更讓人好奇川北地區(qū)還有哪些有趣的婚嫁習俗?總體而言,《張飛軼事》不僅繼承了傳統(tǒng)川北燈戲“唱、跳、跩”的藝術特點,還極大地融合了閬中地區(qū)的各類民俗文化,不僅渲染氣氛,還體現(xiàn)了“歌舞演故事”的藝術準則。
四、貼近生活的舞臺呈現(xiàn)
川北燈戲在早期也被稱為“大鋪蓋”,即家中宴請賓客時沒有足夠可供休息的場所,就請來燈戲班社演出,許多人夜里圍坐在一起觀看燈戲表演進行休息。所以,早期的燈戲演出具有貼近生活、貼近人民的特點,觀眾在欣賞過程中,有極強的參與感、代入感。在劇目《張飛軼事》創(chuàng)作中,也充分保留并發(fā)揮了這一特點,使現(xiàn)場觀眾在沉浸式的體驗中獲得審美享受。
在該劇中,導演采用的一些荒誕的手法,如張飛在桃花山上被綁在樹上時,導演將樹擬人化,由演員扮演大樹,不僅讓張飛與樹在舞臺上當眾展開對話,并通過張飛與樹的形象表演,輕松幽默地把張飛被吊在樹上的情節(jié),藝術地展示在臺上,使得現(xiàn)場觀眾忍俊不禁。
在臺詞設計方面,為體現(xiàn)川北燈戲的即興性,突破原本循規(guī)蹈矩的劇本臺詞,在恰當?shù)那楣?jié)中插入現(xiàn)代詞匯。如張飛為證實身份,在舞臺上表演殺豬時,與豬進行對話,一句“殺豬殺屁股!”得到了豬的肯定“專家!絕對的專家!”豬在逃命的過程中不小心踩到燈倌的腳,連聲道歉“sorry、sorry”,最后逃過一劫時大聲唱道:“我真的還想再活500年!”這些詼諧怪誕的劇情設計,加上搞笑歡樂的臺詞,使得舞臺上的人物形象生動有趣、靈活可愛,逗得現(xiàn)場觀眾捧腹大笑。
音樂是該劇給筆者留下又一深刻印象的創(chuàng)作,全劇的鑼鼓、聲腔別具一格,處處洋溢著濃郁的地域特色。曲作者巧妙地以低音鑼鼓演奏原有川劇鑼鼓曲牌、燈調曲牌,更加凸顯了川北燈戲的特色,臺上的演員隨著音樂將當?shù)貎和嫠r“打花巴掌”“猴兒步”“鴨子步”融入表演,載歌載舞,臺下的觀眾跟著手舞足蹈,一段歡樂的燈調之后,演員意猶未盡,觀眾滿心歡喜。
此外,人物性格的渲染。在張飛喜坐花轎的場景中,張飛與巴人聯(lián)手抗敵,大獲全勝,本該給兒媳預備的花轎,卻在兒媳與眾人的哄笑聲中讓與張飛。張飛穩(wěn)坐花轎,眾人隨轎而行,這樣的劇情設計將川渝地區(qū)人民的熱情豪爽、潑辣風趣的性格特點表現(xiàn)得更加淋漓盡致,觀眾也被這風趣的場面所逗笑。到此,全劇在喜慶的鑼鼓樂與歌舞中落下帷幕,觀眾在游戲般的體驗中觀賞此劇,而燈戲藝術載歌載舞、熱鬧喜慶的風格再一次達到了高潮。
五、結束語
該劇首先在表達形式上,突破了川北燈戲難以呈現(xiàn)大戲的慣例,成功地將這出川北燈戲的大戲呈現(xiàn)給觀眾,并得到了良好的反饋。其次,在劇本內容上既保留了傳統(tǒng)川北燈戲的劇本結構程式,又極大程度地融入了川北地區(qū)傳統(tǒng)藝術文化以及傳統(tǒng)婚嫁習俗。再次,在人物塑造上,通過身段動作、唱腔臺詞、角色扮相等多個方面進行烘托。最后,燈戲歡騰熱鬧的鑼鼓樂與生動詼諧動作相配合,使得舞臺呈現(xiàn)有了新的發(fā)揮創(chuàng)作,作品創(chuàng)作有了新的發(fā)展方向?!稄堬w軼事》的成功,說明地方戲劇作品既要與時俱進,敢于突破傳統(tǒng)創(chuàng)作模式尋找新可能,又要無傷大雅,在繼承中發(fā)展保留獨特的地域性,為傳統(tǒng)留下大根基。當然,該劇也有一些欠缺之處。例如,音樂的設計雖然具有濃郁的地域特色和燈戲風格,但缺少明顯的主題旋律。若有一首簡單明了、朗朗上口又易于傳誦的燈調主題曲,在頭尾呼應,重點場次反復詠唱,不僅能給觀眾留下的記憶,更能起到點明全劇主題、立意與題旨的關鍵作用。
通過對川北燈戲新編劇目《張飛軼事》的創(chuàng)作思路進行分析,筆者認為當代地方戲劇作品的創(chuàng)作,應注意以下幾點。
其一,在題材選擇和劇本內容架構上,需更多地關注觀眾的審美趣味,如宋希芝所言:“以人民為中心、全方位服務觀眾是戲曲創(chuàng)作的目的,也是戲曲發(fā)展的根本保障?!盵3]同時,要保留自身的獨特藝術魅力,更多地融入當?shù)氐牡赜蛭幕?,豐富作品的文化內涵。此外,還可有更開闊的視野,題材內容可在大眾日常生活中挖掘蘊含溫度、值得歌頌和傳播的正能量進行改編創(chuàng)作,引起觀眾的共鳴,可以滿足更多觀眾的審美情趣。
其二,在唱詞唱腔、身段動作方面,需要貼近生活。藝術源于生活,戲曲是以歌舞演故事的藝術形式。在創(chuàng)作時需根據(jù)人物的性格特點,在現(xiàn)實生活中挖掘靈感,進行藝術化的加工和改變,使人物塑造更加鮮活與飽滿。
其三,在燈光舞美方面注重渲染造景。戲曲舞臺的燈光舞美是傳統(tǒng)戲曲作品道具的改革發(fā)展,無須華麗,僅是構成作品當下所需環(huán)境意象、美感的一部分,在表現(xiàn)故事內容時需與整個戲曲格調相適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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