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小國
五龍口廣濟渠渠首
黃河流域是中華民族的發(fā)祥地,中原大地,引領著華夏文明。原始社會時期,在今懷川平原的沁河沿岸,便有了農(nóng)業(yè)、畜牧業(yè)和制陶業(yè)。
懷川地區(qū)的引水灌溉,在華夏一直占據(jù)著引領位置?!剁澘淘诩坠俏纳系氖吩姟ひ笊獭份d:“河南省孟縣澗溪的商代遺址中發(fā)現(xiàn)了一條水溝,深1.2米,寬0.7 米,是人工挖掘的。這應該是商代的人們引溪水灌溉的農(nóng)田?!边@就是懷川先民開發(fā)水利的有力例證,還有什么比這樣的考古發(fā)現(xiàn)更具說服力呢?
戰(zhàn)國時期,隨著工商業(yè)和市場交易的發(fā)展,城市形態(tài)逐步形成。《戰(zhàn)國策》中說:中原國家興起的重要城市,據(jù)《鹽鐵論·通有》記載,有“燕之涿……魏之溫(今溫縣西)、軹(今濟源南),……富冠海內(nèi),皆為天下名都”。位于懷川的溫、軹兩城,能被記述為天下名都,必定有穩(wěn)定的飲用水源。只可惜司馬遷在《史記》中,只記載了都江堰和鄭國渠,潤澤懷川的秦渠沒有記載。
沁河最早的引水工程始建年代已無從可考,相傳始于秦代,其引水口謂之“枋口”,渠道謂之“秦渠”。有文獻可查的只有酈道元為沁水作的注了。《水經(jīng)注》曰:“沁水南經(jīng)石門,世謂之沁口?!段和恋赜洝吩唬骸觾?nèi)郡野王縣西七十里,有沁水,左經(jīng)沁水城西,附城東南流也。’石門是晉安平獻王司馬孚之為魏野王典農(nóng)中郎將之所造也。”從司馬孚改枋口、建石門,即可肯定在三國以前就有了以枋木為門的引水工程。如非戰(zhàn)國時期修建,那就必然是秦漢時期的了。
秦在戰(zhàn)國時期就深受都江堰、鄭國渠之利,統(tǒng)一六國后,一定會在條件許可的地方大興水利工程。我們可從當時的政治、經(jīng)濟、城鎮(zhèn)分布與全國各地人口的密集程度等,來推測秦漢時的大致概況。秦漢時的河內(nèi)郡郡治均在懷縣(今武陟),郡轄18 個縣,其中有10 個縣在懷川區(qū)域,正在沁水、濟水流域的古灌區(qū)內(nèi)。西漢中期,河內(nèi)郡人口超過百萬,是全國重要的兵員、賦役征集區(qū)。因此,可以推斷,若無水利工程做支撐,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是不可能繁榮的。
自秦代起,智慧的沁河沿岸先民們就在這里“隔山取水”,修筑了第一個取水口——枋口,第一條引水渠——秦渠。2000 多年來,無論時代風云如何變幻,先民們照枋口堰的原理,又開鑿出數(shù)十條大小各異的水渠。到了明代,已有大渠5條,小渠10 余條。5 條大渠猶如盤在懷川大地的5 條臥龍,“五龍口”之地名亦由此而來。
沁河在五龍口以上為山區(qū)河道,少有灌溉之利,而其下游僅占流域面積5%的沖積平原,卻在水利開發(fā)中占據(jù)著主要地位。
秦渠修建要解決的關鍵性技術問題首先是引水口位置的選擇,其次是防洪泄洪,控制引水量。引水口選擇在沁河剛出山口的右岸,若想順利引水,渠首必須開鑿一段石渠,這在主要采用木石器工具時代非常困難。所以,渠首工程最早是用枋木壘成的,故稱“枋口”,用以防洪泄洪,進行最初的灌溉,在司馬孚請修枋口表即可窺知。由于上游“層巖高峻”,一到汛期,便洪水夾石,沖毀朽門,淹沒桑田。在秦至三國的400 年間,枋口堰一定是經(jīng)常被沖壞的。這是使用木門的必然,也是司馬孚改木門為石門的動因。
沁河沖出山谷前,蜿蜒曲折,彎道較多。在古人看來,這里陰陽交融、相生相克,是老天賜予的契合陰陽學說的奇異之地,正好符合彎道取水的原理。枋口堰是我國水利史上第一個采用“暗渠”“隔山取水”的水利工程;也是首次利用“彎道取水”原理取水的工程實踐。水流在經(jīng)過彎道時會產(chǎn)生離心力,上層水流被“甩”到外側,而下層的泥沙石塊被旋到內(nèi)測。枋口堰就是在彎道水流最急處開一個口子,利用離心力產(chǎn)生的勢能,把沁水源源不斷地輸送到山的另一側,而泥沙石塊則不會被卷入隧洞堵塞暗渠。
隨著時間推移,河床逐漸下切,古秦渠的渠首經(jīng)過無數(shù)次重修、擴建,而今秦時的面貌已難以尋覓。這個史料上記載“灌溉萬畝良田”的枋口堰,只有渠首閘室兩扇石閘門的位置可見,為后人留下了歷史的記憶。
“秦渠枋口沁源通,鑿透巉巖纘禹功。鄰境邀恩知濟廣,郊圻被澤兆年豐。石門蓄泄奇猷著,玉帶回環(huán)踵事同。自昔法施民有祀,披圖誰與繼流風?”這是清代濟源知縣蕭應植寫的一首《五龍口》詩,說的就是古代勞動人民利用沁水的歷史。
三國、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政治中心在洛陽,河內(nèi)郡拱衛(wèi)京畿,在當局者的心目中,這一地區(qū)的經(jīng)濟地位必須得到提升。為了統(tǒng)一全國,糧食生產(chǎn)居首要地位。三國魏初期,秦渠得到改建。
東漢末年,軍閥混戰(zhàn),硝煙迭起,百姓流離失所,村落為墟。往日富庶的河內(nèi)郡飽受戰(zhàn)火蹂躪,“鎧甲生蟣虱,萬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边@是曹操《嵩里行》中的名句。曹操這一亂世梟雄,深諳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之道,在擁漢獻帝遷都許昌不久,就發(fā)布了屯田令。大規(guī)模屯田的第一年(196 年),即收谷百萬斛,“數(shù)年之中,所在積栗,倉廩皆滿”,“征伐四方,無運糧之勞”。史學家王仲犖在《魏晉南北朝史》中,列舉了23個曹魏較大屯田地區(qū),包括洛陽、野王、上黨……,這些地區(qū)都成為曹魏四方征戰(zhàn)的后勤基地。野王屬河內(nèi)郡,由于農(nóng)業(yè)基礎好,很快就達到了在當時可稱繁榮的局面。據(jù)《晉書》記載,286 年左右,晉國人口為246 萬戶、1616 萬口。全國郡級人口數(shù)排第一位的是河南郡,即曹魏政權首都洛陽所在地,有11 萬戶,排在第二位的是河內(nèi)郡,有5 萬戶。
此時,不僅人口繁衍,社會恢復了生機,名門望族也逐漸走向政治舞臺。225 年,河內(nèi)望族司馬孚任野王典農(nóng)中郎將。司馬孚是個忠于職守的官吏,在任職之初,就產(chǎn)生了興修河內(nèi)水利之念頭,帶領曉知水工的技術人員走出衙門搞調查研究。他看到最嚴重的問題是秦渠渠首的木結構建筑已朽敗,由于河道坡降大,若“天時霖雨,眾谷走水,小石漂迸”,腐朽的木門根本無法控制進水量,結果造成“稻田泛濫,歲功不成”。問題找準后,他便上書魏文帝,建議就地取材,改木門為石門,使之真正發(fā)揮調節(jié)作用,同時再興建配套的攔河溢水堰。若天旱,開水門使沁水入渠灌田,若天雨,則關門僅留雨水灌田,這樣就可以“云雨由人”“暫勞永逸”。
魏文帝批準了他的計劃,在225 年前后正式動工興建。工程完成后,灌區(qū)煥發(fā)了青春,沿岸沁水(今濟源)、野王、懷縣、武德等地農(nóng)田都得到澆灌。這次改建與擴建工程,使后來幾朝都深受其益。直到270 年后,懷州刺史沈文秀為了擴大灌田面積,才又一次對工程實施了改造。
《水經(jīng)注》還記述了灌區(qū)的渠系分布情況:“沁水于縣南,水積為陂,通接數(shù)湖,有朱溝水注之。其水上承沁水于沁水縣西北,自枋口東南流,奉溝水右出焉。又東南流,右泄為沙溝水也?!薄端?jīng)注》文中的“溝水”,通常指人工開挖的渠道,用以引水灌溉、排泄?jié)乘?/p>
古時水資源較為豐富,耕地較后世為少,灌區(qū)低洼處陂湖較多。在今溫縣、武陟境內(nèi)有多個陂湖,這些陂湖以溝水相連,調節(jié)旱澇。溝水的另一作用是“以周城溉”,也就是供給城市用水。《水經(jīng)注》中供野王城的水源就是沁水,由支渠分朱溝水入城,余水再退入沁河。野王城內(nèi)的渠系,應該在北魏以前很多年就形成規(guī)模了。
從《水經(jīng)注》的記載可看出,其一,北魏以前“秦渠”這一古老名稱不見了,這時的主干渠變成了“朱溝水”,何時變的不得而知。其二,可以看到朱溝水、奉溝水、沙溝水的流程都很長。朱溝水起于石門(今五龍口),終于武德(今武陟縣東南)陂湖,長約80 千米,其灌溉面積之大可想而知。其三,各“溝水”都有穩(wěn)定的退水處,朱溝水、沙溝水退入武德陂湖,奉溝水退入濟水故瀆,朱溝水支津退入沁水。這些網(wǎng)絡化的渠系,必定有大量附屬工程與之配套,盡管酈道元沒有提到,但肯定不會沒有。灌區(qū)規(guī)模之大,控制范圍之廣,在北魏以前絕不亞于后世。這一規(guī)模宏大、巧奪天工的工程,經(jīng)過1500 多年歲月滄桑,至今依然遵循著它當初的大致流向與布局。
西晉滅亡后,進入“五胡亂華”時期,秦渠不可避免地遭受厄運,灌溉效益銳減。秦渠的重修一直到隋代才得以實現(xiàn)。隋開皇十年(590 年),盧賁任懷州刺史,開創(chuàng)了引沁分渠的先例。他先修葺了秦渠、枋口,后又多方聽取建議,新開了兩條渠?!端鍟份d:盧賁“決沁水東注,名曰利民渠;又流入溫縣,名曰溫潤渠,以灌瀉鹵,民賴其利”。這無疑是開創(chuàng)性的,是秦渠枋口堰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廣利總干渠四號跌水閘
“摩云兩壁夾寒流,谷邃天高爽簌幽;翠撲衣衫嵐影動,涼浸肌骨水光??;鑿渠尚贊盧侯績,作賦還生楚客悉;吹盡六塵清境界,勝游何必在清秋?!边@是清代文人段景文的一首《沁河秋風》詩,詩中所頌的盧侯就是盧賁。
隋朝之前,秦渠雖灌田頗多,但不能水盡其用。盧賁所修的溫潤渠不僅是一條灌溉之渠,更是一條改良土壤之渠。中科院地理研究所研究員鈕仲勛先生曾指出:“沁陽、溫縣一帶處于黃沁之間,由于地勢低洼,地下水位較高,土壤的鹽堿化程度很高。引沁水改良鹽堿化土壤,說明古人對于水資源的利用,已有了相當科學化、系統(tǒng)化認識?!?/p>
隋朝的歷史是短暫的,當盧賁退出歷史舞臺后,秦渠的修復擴建并未停止,唐朝時得到進一步發(fā)展。
在唐朝,修秦渠有記載的是在安史之亂時期。唐大將李光弼駐守河陽(今孟州),河陽為黃河北岸的軍事要塞之一,也是拱衛(wèi)東都洛陽的北大門。出于軍事上的考慮,李光弼在河陽城南北各修兩座城池,三城互為犄角。781 年,唐設立河陽節(jié)度使,為當?shù)氐淖罡咝姓L官,并將濟源、溫縣等地的租賦劃歸河陽三城收取使用。因此,秦渠能否發(fā)揮最大效益,就成為決定河陽財政收支的重要因素。在此背景下,先后有三任節(jié)度使,在秦渠上下足了功夫。
唐貞元五年(789 年),懷州刺史李元淳開渠35 余千米。20 多年后的唐元和六年(811 年)碑文記載,因得秦渠灌溉之利,使“河內(nèi)之人”達“無饑年之慮”的境地。
唐寶歷元年(825 年),河陽節(jié)度使崔弘禮整修秦渠,“灌田千頃,歲收八萬斛?!庇帧坝谇厍卤倩奶锶夙暎瑲q收粟二萬斛?!?/p>
對灌區(qū)發(fā)展影響最大的當屬溫造了。有唐一代,灌區(qū)曾分屬兩州,濟源、溫縣屬河陽;河內(nèi)、武德、武陟屬懷州。一個灌區(qū)分屬兩個州,對其發(fā)展是極為不利的。唐太和七年(833 年),溫造任河陽、懷州節(jié)度使統(tǒng)攬兩州,為灌區(qū)發(fā)展提供了契機。
他首先興修濟水,清《濟源縣志》載:“千倉渠下堰,即千功渠,源出龍?zhí)丁吖怖亓豁曈辛悖_自唐河陽節(jié)度使溫造”。《千倉渠水利奏立科條碑記》載:“孟州、濟源縣舊有渠堰,傳言為唐河陽節(jié)度使溫造雍濟水以溉民田,謂之千倉渠。”其次是興修沁河水利?!缎绿茣卦靷鳌份d:“大和五年,入為兵部侍郎,以病自言,出東都留守,俄節(jié)度河陽。奏復懷州古秦渠枋口堰,以溉濟源等四縣田五千頃”。這次整修,“役工四萬”,修浚規(guī)模大,受益范圍廣,達到“溉田五千頃”的成就,涉及當時5 個縣的耕地。
一些史料將濟源的千倉渠(今濟河灌區(qū)),河內(nèi)的丹河古秦渠(今丹河灌區(qū))也統(tǒng)稱溫造開浚,這“五千頃”很可能是當時總的灌溉面積。
宋金時期,北方戰(zhàn)火連綿,淮河以北成了金的統(tǒng)治區(qū)。有關引沁灌溉的資料匱乏,只有引丹、濟灌溉的少量記載。直到元代,懷州與孟州同屬懷孟路,才為灌區(qū)發(fā)展創(chuàng)造了條件,秦渠先后兩次得到較大規(guī)模的修復。
元世祖面對百業(yè)待舉之局面,首要任務就是“勸農(nóng)桑、寬民力、興水利”,以“使百姓安也力農(nóng)”。他清楚認識到,“國以民為本,民以衣食為本,衣食以農(nóng)桑為本?!痹薪y(tǒng)元年(1260 年),朝廷設立十路宣撫司,十道勸農(nóng)使?!罢屑油?、鼓勵開荒”,以“戶口增、田野辟”作為衡量官員的標準。
懷孟路總管譚澄于1259 年冬至1260 年春,動員民工修復“唐溫渠”。雖遇天旱,而未造成饑荒。1261 年,元世祖委派提舉王云中和大使楊端仁負責整修4 條干渠,總長338.5 千米,流經(jīng)濟源、河內(nèi)、孟縣、溫縣、武陟5 縣,澆灌463 個村莊的土地。次年8 月,中書省大臣忽魯不花等上奏:“廣濟渠請示,沁水渠成,今已驗工通水,但恐怕時間一久,權貴豪強侵占搶奪?!庇谑?,皇帝下詔批準引沁官員所制訂的用水方案,任何人不得侵占搶奪。
元至元十五年(1278 年),朝廷設懷孟路管渠副使一員。廣濟渠受益20 余年后,因豪族富家攔河筑堰,設立碾磨,壅高水位,又經(jīng)暴雨洪水沖刷,渠口淤塞,堤堰廢壞。后來,尚野為懷孟路河渠副使,“建言‘水利有成法,宜隸有司,不宜復置河渠官?!侣動诔?,河渠官遂罷”。由于解除了專管的官員,于是,每逢暴雨洪水,沁河北岸雖有減水河也不能容納,漫溢的洪水沿渠漂沒莊稼,并堵塞了渠首閘門。
廣濟渠這一“廢”,竟達50 余年。懷慶路同知阿合馬深入山區(qū),實地調查,組織人力,多方籌劃,將“舊廣濟渠依前疏通,減水河亦挖深開闊,禁安磨碾,設立閘堰,遇旱放閘澆田,遇澇閉閘”,做到了“澇旱有備,民能得利”。
元代修建石堰,設立石斗門,以及附有減水河,構成了有壩取水的樞紐工程。一方面反映了元代水利工程技術發(fā)展的高度;另一方面,由于沁河河床的逐年下切和渠系逐年淤高,渠首引水勢必引水困難。古灌區(qū)若要持續(xù)發(fā)展,必須改建與擴建。
真正將秦渠枋口系統(tǒng)化整修,讓其再放光彩者,當屬明萬歷年間的水利專家袁應泰,當?shù)匕傩辗Q頌其為“禹后一人”。
元末明初,連續(xù)17 年的戰(zhàn)爭,主戰(zhàn)場就在黃河下游、黃淮平原一帶。就連明太祖也不得不承認:“中原諸州,元季戰(zhàn)爭受禍最慘,積骸成丘,居民鮮少。”民間至今仍有明大將常遇春“三洗懷慶”和“大槐樹移民”的傳說。
為了盡快恢復生產(chǎn),增加稅賦,明代從洪武三年(1370 年)至永樂十五年(1417 年),實施歷三朝、近50 年大移民,懷川緊鄰山西,自然安置了大量移民。直至明晚期,灌區(qū)才得到較大發(fā)展。
明晚期形成了5 個引水口和5 條引水渠道,分別是廣濟渠、永利渠、利豐渠、廣惠渠、大利河與小利河。人們將這5 條渠道稱為“五龍”,5 個引水口稱為“龍口”,這就是五龍口地名之源出。
明萬歷二十七年(1659 年)夏,袁應泰調任河內(nèi)知縣。上任之初,正遇河內(nèi)大旱,百姓流離失所。這個有山有水、土地肥沃之地,百姓卻還在逃荒要飯,他便決心改變這一悲慘局面。到民間走訪得知,自秦以來,秦渠枋口對該地民生一直起著重要作用,便下定了修復枋口堰的決心。
首要解決的是資金問題。眾所周知,明廷對官員是“摳門”的,“歷代官員俸祿之薄莫過于明”,七品知縣一年的薪俸不過90 石小米。袁應泰是個清官,腰包自然羞澀。他拿出全部積蓄,在當?shù)刭徺I40 多畝地,雇佃戶耕種,將每年收取的糧食用于河渠的修建和維護。
河渠渠首閘需有專人看護,袁應泰就在引水洞設兩名閘夫看守,在減水河、分水閘各設一名閘夫管護。為解決4 名閘夫的薪資,他裁減衙中5 個編制,將其俸祿“改給閘夫工食”,“庶無加派之憂,而興事用人,兩為便宜?!边@才是真正的“為民情懷”。
此外,袁應泰還實施了引水條件較好且不會遭洪水漂沒的上游孔山東北麓開鑿永濟洞引水的方案,并常去督工?!惰徤絼?chuàng)河記》碑載:山石質堅硬,操錘砸下,只是一個白點,工匠們就架火燒,燒燒鑿鑿,鑿鑿燒燒,石洞開鑿三年才完工。三年間,他把自己的俸祿全部捐獻出來用于河渠修建,“六年之內(nèi)布衣素食,未聞有崇肉累帛之奉?!?/p>
《濟源縣志》載,袁應泰在孔山鑿山開洞,“懸閘與洞內(nèi)兩崖間,閉閘闔水,永無崩塞之患”。他主持修建的這條渠,雖仍沿用元代廣濟渠之名,卻是一條新修的渠道。石洞鑿開后,他又及時修建閘門、橋梁,工程整整耗時5 年。使用暗洞暗閘的方式在中國古代水利史上非常罕見,幾百年前修建的渠首到今天還在使用,不能不說是個奇跡。
在鑿洞建閘的同時,沁河兩岸掀起了大規(guī)模農(nóng)田水利建設熱潮,最終形成“五龍分水”的壯舉。渠道長達100 多千米,使下游5 縣農(nóng)田得到灌溉,《明史》載:“引水灌田,波及五邑,利被萬家”。
袁應泰在水利上的出色表現(xiàn),引起了朝廷的注意,不久就提拔為工部主事,也算人盡其才了吧。蹊蹺的是在明萬歷四十八年(1620 年),他被莫名其妙地調到兵部,升任兵部右侍郎巡撫遼東,這一調遷埋下了他人生悲劇的伏筆。
愛民如子的袁應泰在駐守遼陽時,正遇大旱,很多災民擁向遼陽城討飯,他下令打開城門,設立粥棚,救濟災民。部下勸他說:眼下戰(zhàn)事頻發(fā),若城中災民過多,一會引起混亂,二會混入奸細。袁應泰“不懂軍事卻又固執(zhí)己見”,這是《明史》對其的評價。
袁公祠
明天啟元年(1621 年)三月,努爾哈赤攻打遼陽。遼陽是遼東首府,是京師的屏障,若遼東失守則京師危急。后金軍隊兵臨城下,袁應泰指揮軍隊數(shù)次出擊均遭慘敗,城內(nèi)收留的流民情緒波動,不法者趁亂奸淫搶掠,軍民人心惶惶。當后金軍隊發(fā)動總攻時,“流民”中的奸細打開城門,很快兵敗城亡。袁應泰沒有茍且偷生,也未叛國投敵,而是率妻子和子女在城樓自焚殉國,殺身成仁。
袁應泰殉國的消息傳到濟源后,百姓十分悲痛,全城罷市悼念。第二年,百姓自發(fā)組織并出資在廣濟渠渠首旁的石崖上開石鑿洞,修建了袁公祠。洞中雕刻袁應泰石像,洞口鐫刻的對聯(lián)寫道:“洞鑿太行引沁水百里咸資潤澤,河開廣濟溉民田萬年永賴生成。”洞上方四個大字為“禹后一人”。
清懷慶知府沈榮昌在拜謁了袁公祠后,留下《謁袁公洞偕立齊大令》詩一首,歌頌他的功績:“袁公疏鑿處,遺跡至今傳。駐馬疑無地,穿山自出泉。百年青史在,萬井綠云連。肖像巖扉里,殷勤囑后賢?!苯裉?,袁公祠依然屹立在焦枝鐵路沁河橋下的渠首旁。祠下沁水滔滔,似在歌頌創(chuàng)造這一利在萬代水利工程的先賢。
從明代始,沁河下游的陂湖逐漸消失殆盡,沁河由地下河逐步變成了地上河。河內(nèi)、溫縣、武陟等縣有了自流引水條件。尤其是清后期至民國年間,土豪、鄉(xiāng)紳各自為政,私自在堤防上建閘引水,使之成為沁河頻繁決口的重要因素之一。
五龍口至河內(nèi)上段的古灌區(qū)盡管依舊是地下河,灌區(qū)雖也間有疏浚,但總體呈萎縮狀態(tài)。民國《沁源縣志》載,民國二十四年(1935 年),僅可灌田54000 畝。
日偽統(tǒng)治時期(1937—1945),在永利、利豐引水閘后修節(jié)制閘,欲抬高兩渠水位入廣濟渠,造成下游渠道荒廢,灌溉面積大減。新中國成立初期,秦渠僅能灌溉渠首附近萬余畝土地,舊有渠道多無可辨認。
治水興利,是中華民族改造自然、建設家園的永恒主題。前人不斷辛勤栽樹,為后人換來無限涼蔭。秦渠,就這樣為懷川大地默默奉獻了2000 多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