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梅英
一次意外的死亡
我感覺腳下忽地一軟,像踩在一團棉花之上,又像踩著一個毛線團。我那時候急著往外跑,不知跑去做些什么。那是春日的午后,整棟老屋好像沒有一個人。這肯定是我的錯覺,老屋那么大,不可能沒有一個人。也許老人們正坐在內堂自家的窗戶下曬太陽呢,但我是在外堂的天井里,外堂幽暗的空間里堆著許多柴垛,透過狹窄的通道,我看見內堂空空的,沒有一個人。
陽光落在外堂天井前面的豬欄上,很亮很亮的陽光。天井里沒有陽光,但卻一片明媚。我猛地停下腳步,像一座雕塑,將奔跑的姿勢卡在那一片明媚里。
我當時究竟跑什么呢?我一點都想不起來。那個午后那么靜謐,風輕輕吹,鴨在池塘里慢慢游,洗過的衣服在竹竿上微微飄動,小鳥們悠閑地掠過天井上方的天空。一切都不急。母雞咕咕叫著,它的周圍跟著一群小雞,它不緊不慢地在土里刨食,小雞們毛茸茸的,抖擻著小身子,碎步跟在母雞身邊,嘰嘰著一路爭搶母雞啄出來的食物。公雞歇在柴垛上。那可真是一個無比愜意的午后啊。
可惜我不知為什么舍命奔跑。我的腳步邁得很大,我從老屋朝東的大門跑出來,百米沖刺的運動員一樣,沖出外堂,沖向天井。我的目標是天井外那條小路。那條小路通向操場,通向小溪。姐姐和妹妹呢,她們?yōu)槭裁礇]有出現?也許姐姐上山干活去了,妹妹有可能就在操場上玩鬧。我正要去找她,去湊那一份春天無法言說的快樂。
如果我到達天井之前慢下來就好了。飛奔間,我已經注意到,天井里密密麻麻都是覓食的雞,我心里也提醒過自己要小心,我是踮著腳尖跑的,我在雞群里快速揀擇著可以落腳的空隙。
可那個午后的老屋天井,完全被雞們占領了,它們沒給我讓出一寸地方來,供我的腳尖跳躍著前進。許多熟悉的不熟悉的雞都匯聚到一起,也許它們正在舉辦一場春的聚會。天井石縫間,小蟲子們都嗅到了春的氣息,它們蠕動起來,急于長大,想要鉆出地面。母雞的尖嘴幫了它們的忙,也破碎了它們生的幻想。有什么辦法呢,小雞們需要長大。一個生命的成長,依賴于另一些更小生命的成全。
我是顫抖著停下來的。一顆心怦怦直跳,似乎就要躥出喉嚨口,蹦到柴堆上、瓦背上,遠遠地逃離這個天井,逃回到幾秒鐘前的胸膛。幾秒鐘前多好啊,一切都那么祥和,我的腳步那么輕盈,腳底下外堂的泥地那么厚實,沒有一只雞阻擋我飛跑,沒有腳下突然一軟的恐怖?,F在,雞們驚恐萬狀地叫喊著、飛奔著,它們跳起來、飛起來,離開地面,飛上柴垛,妄圖飛到天上去。只有天堂永遠安寧。
這一瞬間成了我生命至痛的起點。它將幼年的我撕裂,讓其中一部分永遠停留在那個春天的天井里,永遠不會長大,一直顫抖不已。
回頭的瞬間,我看見了那只小雞。毛茸茸的,只有拳頭那么大。它倒在那里,小嘴巴小腳還是生前的模樣,小眼睛卻不動了。我用腳尖輕輕碰了它一下,想喚它起來,想讓它跟著母雞,像其它小雞那樣,驚惶地邁動兩只小腳丫碎步快走。但它沒有起來,它整個身子借著我的腳力動了動,就那么僵硬地挺著兩只細腿,臥在冰涼的石塊上。它死了,我悲傷地想。
我轉頭朝四周看看,沒有一個人。仔細看看那只母雞,不是我家的。我踩死了別人家的小雞!我想起一些鄰居生氣地追討賠償的表情,左看右看,確定沒有一個人,我暗暗慶幸。深吸口氣,飛快轉身,跑出天井,跑向小路,跑進操場熱鬧的人群。
我在操場上玩了一個下午。玩鬧中,我近乎忘記了那只小雞。也一直沒有什么人拎著一只死去的小雞走到我面前聲討我。我稍稍安心??斐酝盹埖臅r候,我慢慢走回家,我從小路上走來,走到天井,雞們已經不見,應該都已被各自的主人喚回家了。我也沒有看見那只死去的小雞,想來是被什么人撿起來扔了吧,是扔到小溪里了么,它的主人可曾想著尋找兇手?我心里有些忐忑,如果家里人知道我踩死了一只小雞,肯定是要罵我的。
走進家門,看見飯菜已經上桌。祖母還在廚房忙碌著,母親正呼我們吃飯。一切都很平靜,這是一個尋常的傍晚,好像什么都不曾發(fā)生。
記憶中的那窩貓
母貓叼著一只老鼠走進來,灰黑的地板上,它輕手輕腳又大搖大擺。煤油燈昏黃的光照著它黑白混雜的毛發(fā)、豎起的兩只尖耳朵、叼在嘴里還沒完全死去的老鼠。老鼠四只小腳還在踢騰著,肥碩的肚皮暴露在光里,露出一片慘烈的白。
走至床前,母貓把老鼠放下,看著老鼠在地板上驚恐地翻騰。它伸出前爪,輕輕撥了一下老鼠的肚皮,神態(tài)里滿是戲弄的意味。老鼠驚惶失措,卻怎么也爬不起來。母貓終于不想玩了,“嗚”一聲,白胡子抖動著,兩只前爪捉住老鼠,一口咬了下去。
三只小貓趴在床沿上看。三只不同花色的小貓,大花、小花,還有一只身子全黑,四只腳卻呈現雪白的顏色,像踩著四朵祥云。它們前爪搭著床欄,頭伸出床外,喵喵叫著,卻不敢跳下床去。母貓又撥弄了一下老鼠,確定死了,一口叼起老鼠,神氣地一個箭步躥上床,三只小貓轉身,興奮地跟著母貓,小尾巴輕輕擺動。母貓邁著穩(wěn)健的步伐,走至床靠近墻壁那一邊,母貓放下老鼠,三只小貓迅速圍了過去。
這時候我們也趴在床沿上觀看,我們是貓們親密的朋友。白天吃飯時,貓們守在桌子底下,等待分享我們碗里的食物。天黑下來后,它們跟我們一起爬上二樓房間,在床上玩耍。
它們,我和我姐,祖母和祖父。兩鋪床床尾相接在房間的一個轉角處。每天晚上,我們從這鋪床跑到那鋪床,貓們也從這鋪床跟到那鋪床,就這么來來去去,人和貓一起,兩鋪床上玩得不亦樂乎。
小貓是在他們的床上出生的,不是我們的床,我姐堅持說。她說她親眼看著小貓一個個出生,母貓一個個吃下自己的胎盤。我記憶里的場景是母貓叼著小貓在兩鋪床間來來去去。我那時候特別擔心,總怕母貓會咬破小貓脖子上的皮,怕母貓走動過程中一不小心,小貓會從床上掉到地上。有時我忍不住抱過小貓,將小貓抱到某個自以為母貓想要的位置上。母貓走過來,再次叼起小貓。三個都成功轉移后,母貓坐下來,將小貓攬到懷里,伸出舌頭,一只一只地舔。
我們很高興小貓出生在我們床上,終日守在床邊,凝視它們的一舉一動。我們說話的聲音很輕,都是臉對臉地,彼此靠近了用氣聲說話。不是怕驚動小貓,而是怕樓下臥室里跟我父母睡的妹妹。我妹小時候像男孩子,健壯又刁蠻,小動物到她手里必死無疑。我們擔心小貓出生的事被她知道,都當一個天大的秘密守著。
夜里,小貓依偎在母貓懷里睡,我依偎在我祖母懷里。母貓像是怕我踢到小貓,遠遠地臥在我腳那一頭。一些夜里,半睡半醒間,我會感覺自己的腳碰到了母貓,一種溫暖舒適的感覺從腳底傳來。我縮回腳,轉動身子,再次抱緊祖母,又安然睡去。人和貓有節(jié)律的呼吸,響起在閣樓漆黑的夜里。
小貓稍大就藏不住了,它們是活潑的家伙,常常我還沒醒就躥到樓下,在我妹臥室門口探頭探腦。我妹跳出來,一把抓起小貓玩耍。那只最弱的小花經不起我妹折磨,越來越瘦,毛發(fā)也越來越干。我于是常常抱起白蹄,我姐抱起大花,我們都高度警惕,時刻防備我妹突然伸出魔爪??蓱z的小花有一天終于死了,我祖父編了只簡陋的小竹籃,把它裝起來拎出了家門。我姐跟了去,回來說,小貓被掛在了村子西邊那棵高高的榧樹上。
白蹄和大花長大了,我妹好像沒有玩耍大貓的興趣。也許,大貓行動敏捷,她也捉不住。冬天,祖父和父親出門去江西,我妹和母親睡到我祖父床上,跟祖母、我姐三人一床。
一個夜晚,我母親睡夢中突然驚恐地哭喊起來,嬸啊,我壓死母貓了,我壓死母貓了!我母親叫我祖母嬸。我們都被她凄厲的哭聲驚醒,內心升騰起凝重的恐懼。夜那么黑,天那么冷,父親和祖父不在家,什么樣的風吹草動都讓人心驚。更何況,她說母貓死了,死,這是多么恐怖的字眼,我們平常很忌諱說它。我們全睜著眼睛,從被窩里伸出頭來。我祖母迅速爬起,劃根火柴點亮油燈,走到母親那邊,伸手往床底下一摸,母貓一個翻身從被窩里鉆出來,低著頭不聲不響走到我們床上,很快又在我腳邊臥下。它淡漠的神色里透露著一種不耐煩,好像是怪我母親大呼小叫,驚擾了它的睡眠。我祖母回到我們這邊床前,吹滅油燈,掀開被子躺進來,人和貓又開始睡夢中的漫漫長夜。
說來也奇怪,三個孩子,三只貓,都橫七豎八的,卻從來沒有壓死貓的情況發(fā)生。我們一起玩耍,一起睡,相依相偎著,共同抵御冬夜的寒冷與寂寥。
五個人、三只貓的快樂日子持續(xù)了一個冬天。春天一到,人和貓都按捺不住地想往外跑,老鼠從洞里鉆出來,探頭探腦地,招搖著從我們眼皮底下跑過。貓的心被春風吹散了,雖然寒潮還牢牢控制著龍井,祖父和父親也還沒回家,貓們卻忘記了自己的責任似的,家里經??床灰娝鼈兊嫩櫽?。
一天晚上,我們上樓時,發(fā)現只有母貓和白蹄跟著,大花不見了。我祖母下樓,喵嗚喵嗚地連連呼喚,大花也沒有出現。我姐跟她一起點著火篾,里里外外地找,終于在柴房一個角落里找到了已經死去的大花。祖母說,可能吃了死老鼠。老鼠四處流竄,與人爭搶著不多的糧食,有些人家投放了鼠藥。
又有一天,母貓也死了。母貓吃死老鼠時,我們是看見的,它叼了老鼠進來,像往常一樣,還想與白蹄分享。是我祖母發(fā)現了異常,她說不好,好像是只死老鼠,她大聲叫罵著,甩著正拿在手里的火鉗子要打母貓,母貓急忙丟下死老鼠逃出門去。但已經晚了,那天夜里,母貓沒有上樓。
只剩下白蹄了,我們都很緊張,生怕白蹄也誤食死老鼠。我們姐妹出去尋找過鼠藥,沒有找著,我們只好一遍遍教育白蹄,讓它一定不能吃死老鼠。我們單純地以為,只要它一天到晚吃飽飯就不會出去瞎吃,三餐都把它喂得飽飽的。沒事的時候就喵嗚喵嗚喚它過來,經常抱她。白蹄很反感,它好像感覺到我們想要控制它,從我們懷里躥下來,箭一般沖出門去,有時似乎僅僅是為追逐門前一縷陽光,甚至風卷起的一張紙屑;有時不知它跑什么,好像遠處有什么在呼喚。
白蹄死的那天,我們都不在家。我們上山去了,老屋的女孩,大的小的,只要天晴,都一伙一伙上山砍柴。我們扔下柴,沒看見白蹄,問母親,母親笑著說,死了。我們以為她開玩笑。我母親有時像個孩子,會跟我們開玩笑。里里外外找,還是沒看見白蹄,我慌起來,問祖母,祖母說,又吃死了。我大聲哭起來,我姐也哭起來。想不到的是,我妹也哭了,她的聲音很大,坐在地上踢騰著,叫喊著要白蹄,好像白蹄是她的最愛。
我和我妹去找了那棵大榧樹,我們從橋頭的小路進去,往西走到村口,在大榧樹下仰著頭觀望。高處蔭蔽的某個枝丫上,似乎有個籃子,不知里面躺的是不是白蹄。
初二那年,我祖母去世。此后,我們家再沒養(yǎng)過貓,但一只一只的貓,一直在我記憶深處走動著。它們走過我家堂屋、廚房,跑上樓梯,進入臥室,直接就跳到了我們床上。有時,它們從閣樓外一個缺口爬上去,在矮墻、瓦背之上輕盈跳躍。我站在閣樓光線明亮的地板上,仰頭朝它們喵喵叫喚著。它們回頭,就那樣定定地看我一眼,又跳躍著繼續(xù)前去。我就在那光里睜著眼睛,看著它們消失在瓦背之上,青山之前,天空之下,消失在無比明亮柔軟的光里。
小狗歡歡
歡歡從樓上跑下來。廚房里,木板樓梯一陣響動。它沖出廚房門,跑到我們身邊,搖著尾巴,繞我們激動地轉了三圈。三圈轉完,它停下來,在我們腳邊慢慢臥倒,全身蜷縮成一團。
三天沒下樓了,妹妹說,狗就這么有靈性,你們進門它就知道了。
我的心沉下來。蹲下身子,伸手一下一下撫摸歡歡變得干枯的毛發(fā)。三天前,妹妹打來電話,說歡歡不知吃了什么,無精打采的,臥在家里一動不動。我在手搖電話機那一端干著急,囑咐妹妹帶到就近鄉(xiāng)鎮(zhèn)去看看,妹妹帶去拿了藥來吃,可還是不見效。
我叫了幾聲歡歡,它抬眼看看我。那雙我所熟悉的眼睛,已完全沒有昔日的神采。幾天時間,它已經瘦得連我都要認不出來了。
都沒吃東西,就那樣臥在樓上。妹妹說。
匆匆吃了中飯,我和先生離開龍井,帶歡歡去安仁治療。我們搭乘來村里的班車,歡歡俯臥在我腳下。
“治不好了?!彼緳C回頭看了歡歡一眼說。
我在背后狠狠瞪了他一眼,趕緊低頭看著歡歡。路不好,車子顛簸不停,歡歡的身子一震一震,看著讓人難受。我輕輕呼喚它的名字,它的頭耷拉著,似乎已經無力回應我了。我心里急,可又有什么辦法呢,龍井到安仁,有一個小時的車程。我不知道歡歡能不能挺住。
為什么要讓歡歡離開呢,三天來,我不斷自責。其實,早在歡歡剛被妹妹帶上船時,我就開始后悔了。
我眼睜睜看它離開太王莊碼頭。妹妹牽著繩子帶它上船,我和先生跟在后面。也許,它以為我們也會上船,但我們走到碼頭就止步了,它歡快地跑上船,轉一圈,回頭,看見船離岸,我和先生沒有上船。它站在船頭,被一根繩子牽著,怔怔地看著我們。船越行越遠,水面愈見遼闊,它看著我們的身影越來越小,我的心就在那一刻感覺到一種剝離。為什么要讓它走呢,我問自己,看先生,他也一臉落寞。
那是1999年,妹妹來王莊看我。當時我病休,跟著先生住在王莊管理區(qū)。歡歡是一個月前我回龍井時帶出來的,家里的母狗一窩生了三只小狗,只歡歡是棕黃色,妹妹送給了我。我?guī)Щ赝跚f,給它取名歡歡。
也許是因為王莊氣候跟龍井不同,一個月時間,歡歡迅速長成一只好看的少年狗,神采奕奕,棕黃的毛發(fā)變得金燦燦的,像涂了一層油。它每天寸步不離地跟著我們,早上,我們打開房門,它搖著尾巴候在門外,夜晚我們回房間,要走過王莊管理區(qū)宿舍二樓長長的走廊,它總是走在我們前面。到房門口,它停下來,或者進門轉一圈,看著我們開門、開燈、關門。它就在門外漆黑的走廊里躺下來。門內門外,人與狗,一夜夜靜謐相隨。
妹妹看見歡歡,大呼小叫的,驚訝得不得了。簡直不是一窩狗,她說,龍井那兩只,不知要小多少。她堅持要帶歡歡回龍井玩幾天,說讓它們兄弟幾個見見面,也讓村人看看,不同地方養(yǎng)的狗有多大區(qū)別。
我笑著答應了,就像答應讓一個小孩子回外婆家小住幾天,我沒有征詢這個孩子的意愿,擅自做了主。為什么要答應呢?先生說。一天夜里,先生回房間,路上遇見一條蛇。如果歡歡在,他說。他沒有把話說下去。
車好不容易到了安仁,先生抱著歡歡,我走在前面,焦急地向路人詢問獸醫(yī)店。歡歡的喘息已經很艱難了,肚皮一起一伏,好像隨時會停止呼吸。
終于找到獸醫(yī)店,卻發(fā)現店鋪關門,主人不知去向。先生把歡歡放到地上,它身子筆直地躺著,頭靠在水泥地面上,只剩出的氣了。
“趕緊放血吧。”旁邊一個店鋪的人走出來,看歡歡一眼,冷靜地建議。我眼巴巴看著他,以為他有什么救命的良策?!榜R上要死了,現在把血放了,死了還能吃?!彼忉屨f。
我的悲愴在那一刻化成聲聲嚎啕。安仁馬路邊,太陽熱烈地炙烤著,我的心卻跟隨歡歡的血一點點變冷。我不停地呼喚它的名字,隨著它呼吸的節(jié)奏,越來越快越來越急。我妄圖用這樣的聲聲呼喚挽回它逐漸流逝的生命,讓它重新站起來,抖擻著尾巴,繞著我轉。但它再也不理會我了,一陣急促的呼吸之后,它閉上了眼睛,它的身子直挺挺的,一副痛苦模樣。
先生借了輛自行車,打算把歡歡馱去水邊。我站在路旁繼續(xù)哭泣。先生抱起歡歡,把它放到自行車后座上,馱著它向著馬路對面走。夏日午后的陽光落下來,照著他臉部黯然的神色,和自行車后座上歡歡仰躺著的僵直的身子。
責任編輯 維 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