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謙
在我喜歡的藝術家名單之中,一直都沒有畢卡,也許是我個人的偏見吧。 然而在我因為閱讀而收藏的世界里,也還是收了一件畢加索的作品。
從一個藝術家的一生作品的總體成就去判斷某件作品的好與壞,其實是不合理的,同時也是一件很難下判斷的事; 我還是比較沉醉于放開名字而以作品本身對我而言來論喜歡與否,名字純屬研究時代對照之參數(shù)。 同時我也一直認為,任何一個人在他的人生中,自有其外在促成高低起伏的原因,所生的正反不同的行為變化也是冥冥有數(shù)的命運; 而作品都是活著面對著眼前的選擇、所謂的生存或者是面向內心的創(chuàng)作,無論真誠或是矯作都有背后各自不同原因或目的。
我立刻自我打臉地說:想不到畢加索也有那么純粹而動人的作品。
之所以一直對畢加索作品興趣不高,總覺得從藝術創(chuàng)作的各面向上,都有更讓我佩服者:馬蒂斯的色彩、莫迪利亞尼的變形、杜菲的轉化、夏加爾的抒情等,在那個藝術創(chuàng)作百花盛開的洪流里,他是應該列為最聰明入世的藝術家。 而心中如此判斷,最大的原因還是從我直覺性地閱讀作品所感。 在他看似漂亮的表象和精湛的技巧下,更多閱讀到的是他聰明的論述和制造,在他高產琳瑯滿目的作品中,引我專注閱讀和深刻打動的次數(shù)還是嫌少; 更多時候是很多人圍觀的拍賣商頭條新聞中的交易記錄,或網(wǎng)紅名流的荷爾蒙式的現(xiàn)寶。
偶爾才會見到隱藏在某美術館角落的畢加索的作品,悄悄地打動,證明他不小心留下的真實寫照。 最近在朋友策展的現(xiàn)代主義漫步展中,從柏林國立博古睿美術館館藏中借來一張高雅灰白黑立體畫派時期的情人肖像畫作,擺在印象派各方英雄好漢精品中毫無遜色。 當時朋友喜滋滋地告訴我,并發(fā)了圖檔給我,我立刻自我打臉地說:想不到畢加索也有那么純粹而動人的作品。
是的,“純粹”在我的審美里還是一件比較重要的事,我收藏的唯一一件畢加索作品,之所以收藏它最大的原因也是在于此。 美術史閱讀里我曾經讀到,二戰(zhàn)期間,畢加索因為面臨戰(zhàn)爭造成他一生中難得的經濟窘迫,因為多情的他有妻子、情人們的多個家庭要供養(yǎng),而藝術市場卻因為戰(zhàn)爭停頓。 但這場戰(zhàn)爭和這次的經濟窘迫也促使他對自己人生進行檢討,因此在那段時間,他順著立體畫派而下,面對著戰(zhàn)爭帶來混亂的世界,開始領悟到,簡化復雜是一件值得追求的事。 他把這樣的思想也反映在那段時期的靜物創(chuàng)作里。 隔了數(shù)十年后,在他晚年得子后,見稚子隨手涂鴉的繪畫,而起了把技術和思考都丟棄掉的想法,近素人繪畫的方法在晚年以盛名大批銷售于世界各名門土豪家中。
我常覺得,人生總是有幾次重要的轉折,這些轉折也許是外面的刺激,也許是因經驗累積之后而來的醒悟,藝術家常常此時是出佳作時。 例如偶爾少有的畢加索真的動了情時慕情所繪的情人凝望、為時事所迫個人財務危機的自省求生時的畫作。 所以對他在二戰(zhàn)期間少量所繪的靜物小作:簡單幾筆、低限兩三顏色,直覺清楚表明自己的期待和對于世界的看法,我才有了共鳴之意。 就如同我收藏的那件作品中,藍色花格桌布、檸檬和一個高腳杯,黑暗的背景中寥寥幾筆,頗有中國水墨的八大山人之禪意。
但這也只是畢加索的驚鴻一瞥,當災難過去人總又回到原來俗氣的世界里,不過,也因此這樣稀有的清明是值得珍惜的,這也是我收藏這件作品的原因。 而這件作品在收藏多年后,我無意間居然在網(wǎng)絡上搜到一篇文章和圖片——原來這件作品,同年也被當時頗負盛名的版畫商出了一件鋼板版畫,也證實了此道不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