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聽雨

京根兒

北京七八月的天氣可真能稱得上“熱死牛！”在院兒里站著，感覺不到一絲風。墻角花盆里的兩棵茉莉蔫頭耷腦地依偎在一起，只有墻上掛著的那盆吊蘭，還在孤芳自賞，和太陽比著高低。架上的八哥無聊地嗑著瓜子，滿地的瓜子皮受著陽光的煎熬。老貓早已不知了去向，屋頂上那塊睡覺的寶地，也早被烈日霸占了。

最涼快的是水龍頭下那盆泡在自來水里的黃瓜，透著湛青碧綠的顏色，那么誘人。父親光著膀子，端著剛過水的面條進了屋，雖已是四脖子汗流，拌完麻醬面后，還是分配給了我一根我垂涎良久的黃瓜。

吃著面條，就著爽口的黃瓜，心中莫名產(chǎn)生了一種夏日里特有的滿足感。

不知何時，西邊的天空蒙上了一層黑紗。這黑色的紗隨著小風的襲來，一點點吞噬著陽光的根據(jù)地。

南院里高大的香椿樹突然搖頭晃腦起來，剛才還逞強發(fā)威的太陽不見了蹤跡，涼風像個渾小子四處亂跑亂撞，把先前的燥熱轟得無影無蹤，不放過一點兒空隙。父親說了一句：“風是雨的頭。”

倚在墻邊的大鋁盆頭一個通知了我們下雨的消息。滴答滴答的雨點猶如空降兵一般四處降落。它們落到盆上，變成了音樂家，演奏著雨的序曲；它們落到水泥地上，變成了美術家，繪制著“潑墨畫”；它們撫摸著樹葉，梳捋著花草，成了這個夏天最好的園藝師。

空降兵的增援力量越來越多，院子里鋁盆的演奏已達到了高潮。墻上的吊蘭受到了音樂的感染，長長的葉片當起了雨水的義務引導員。雨水通過葉子的引導，流向四處，宛若天然的噴泉。淋浴在吊蘭噴泉之下，茉莉花一改窘態(tài)，抖擻著精神，舉著綠葉和白色的花朵跳著舞。

屋外如此熱鬧，屋內(nèi)卻多了幾分愜意。因為太陽的出逃，屋中失去了原有的光亮。坐在屋中，靜靜地聽著雨聲，人好像變得泰然了許多。雨水從屋頂瓦片間流下，形成了一條美妙的弧線，這千百條弧線同時在青磚灰瓦的幕布前展現(xiàn)著自己的身姿。不知久居京城四合院的祖輩們，是否也像現(xiàn)在的我們一樣，享受著夏日里只有在平房中才能欣賞到的美景，這是北京賦予我們的閑情。

在人們興致正濃時，雨卻放慢了腳步，舒緩了它的情緒，用那點點雨滴和人們告別。屋中也敞亮了許多。太陽一改炙熱的面容，微笑著露出了柔和而又明亮的臉龐，為這“雨中交響曲”的尾聲部分助興。吊蘭那長葉子上落下幾滴晶瑩的水珠，正好被茉莉的綠葉子接住。茉莉抖了抖身體，顯得格外水靈。院子里遺留下一小塊積水，一只麻雀竟把它當成了“華清池”，撲棱著翅膀洗起了澡。“喵……”老貓不知什么時候又回到了它那屋頂上的“席夢思”。

嘩啦嘩啦的蹚水聲、孩子們的歡笑聲、房頂殘留雨水的滴答聲，宣告了交響樂的正式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