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跡就在“情感依戀”中

潘楷文

哈佛大學神經(jīng)生物學教授大衛(wèi)·休伯爾（左）與瑞典神經(jīng)科學家托斯坦·威澤爾（右）。

什么才是孩子成長和發(fā)展的前提條件？這個前提條件就是，父母有沒有在孩子的“情感關鍵期”跟孩子建立高質量的情感聯(lián)結。

關鍵期：一時錯過，將終身錯過

哈佛大學神經(jīng)生物學教授大衛(wèi)·休伯爾與瑞典神經(jīng)科學家托斯坦·威澤爾通過對貓的視覺細胞研究，從神經(jīng)層面揭示了視覺形成的神經(jīng)機制，與美國神經(jīng)生理學家羅杰·斯佩里共同獲得1981年諾貝爾生理學或醫(yī)學獎。

休伯爾與威澤爾的系列研究中，最為著名的當屬殘忍的“小貓視覺剝奪”實驗了，在小貓剛出生的時候，如果把小貓的眼睛遮住，不讓小貓接收外界信息，小貓的視覺發(fā)育還能正常進行嗎？為了回答這個問題，休伯爾和威澤爾在小貓剛出生時，用針線將它們的眼瞼縫合了起來，過了一個月再打開。然后他們給小貓觀察各種圖案，同時在大腦皮層上記錄視覺神經(jīng)細胞的各種電反應。

他們驚奇地發(fā)現(xiàn)，小貓的眼睛不再對各種圖案產(chǎn)生規(guī)律性的反應。換句話說，小貓的視覺中樞已經(jīng)無法再識別眼睛傳遞過來的視覺刺激了，也就是說，小貓可以“看見”，但是無法“識別”。接下來，休伯爾和威澤爾又做了個對比實驗，將已經(jīng)一個月大的小貓的眼瞼縫合起來，一個月后再拆線，結果發(fā)現(xiàn)，小貓的視覺是完好的，并沒有受到影響。就此可以得出一個非常重要的結論：那就是小貓的視覺發(fā)育的關鍵期，就是出生后的第一個月；在第一個月內，要進行豐富的視覺信號刺激，視覺的神經(jīng)通路才能正常形成。

小貓實驗充分說明，大腦要發(fā)揮正常的功能，不僅需要先天的基因，還需要在剛出生后的關鍵時期內，及時接收豐富而重要的信息輸入。只有外界信息的不斷輸入，大腦才能夠真正地發(fā)育成熟。實際上，跟孩子建立情感聯(lián)結也存在“關鍵期”，如果錯過了建立情感的“關鍵期”，那對孩子未來的發(fā)展將是災難性的。

孤兒院里的問題小孩?

20世紀的兩場世界大戰(zhàn)造就了一批孤兒，許多甚至還是襁褓中的嬰兒。許多國家為此專門建立了大量的孤兒院。然而，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了，被收容到孤兒院的孩子，尤其是年紀較小的嬰幼兒，死亡率非常高。據(jù)統(tǒng)計，孩子在進入收容所后兩年內的死亡率竟然在31.7%—75%，比如德國的一家孤兒院，收容的嬰兒一年內的死亡率竟然高達70%，這引起了當?shù)卣蛯＜业淖⒁?。調查人員起初懷疑是衛(wèi)生條件或者營養(yǎng)狀況出問題了，但是有些死亡率很高的孤兒院，條件還是相當好的，配有專門的醫(yī)生，孤兒院內也是每天消毒，面包牛奶一樣都不少。

1945年，奧地利裔美國心理學家雷諾·史必茲專門研究了因二戰(zhàn)而成為孤兒的兒童，希望能評估父母分離對孩子的影響。為了更好地向政府和科學界說明這些孤兒的問題，史必茲專門拍了一部名叫《悲傷：嬰兒期的致命危險》的黑白無聲電影。由于電影沒有聲音，因此史必茲專門在電影轉場處設計了字幕，來幫助觀眾理解電影情節(jié)。

電影開頭，在模糊閃爍的畫面中，出現(xiàn)了一個黑人女嬰，名字叫簡。這個孩子被迫與母親分離后，在收容所至少要待上3個月。剛來到收容所時，周圍的一切對簡來說，都是新鮮好奇的，她顯得是那樣的快樂與友善。然而，一周之后，可以明顯看出簡非常焦慮，她的目光飄忽不定，好像在找什么，表情非常痛苦。這時，史必茲出現(xiàn)在鏡頭前，他試著去安撫簡，但一點用也沒有，簡反而非常憤怒，大哭并且還踢打史必茲。緊接著，畫面中顯示出字幕：這個年紀的孩子很少會有如此絕望的表現(xiàn)，很少會這樣撕心裂肺地哭泣。這只是與媽媽分離一周左右的時間。

小貓實驗充分說明，大腦要發(fā)揮正常的功能，不僅需要先天的基因，還需要在剛出生后的關鍵時期內，及時接收豐富而重要的信息輸入。只有外界信息的不斷輸入，大腦才能夠真正地發(fā)育成熟。

如果分離時間超過3個月呢？畫面中又出現(xiàn)了一個孩子，他看起來就像剛從奧斯維辛集中營被解救出來的受害者，不僅目光呆滯，而且舉止怪異，身體和雙手不停地發(fā)抖。這個孩子已經(jīng)9個月大了，但看起來跟3個月大的孩子差不多，身體發(fā)育明顯不足，收容所條件還不錯，營養(yǎng)是不缺的，孩子也沒有生病。相配的字幕是：他舉止怪異，讓人想起精神病人。隨后，字幕又出現(xiàn)了，治療辦法：讓媽媽回到孩子身邊。3個月后，簡的媽媽回來了，孩子心中的陰霾瞬間煙消云散了，她開始主動跟女護士玩耍，拍著手笑著，允許護士抱，簡的世界似乎又充滿了快樂和陽光。

這實在是太神奇了，史必茲專門做了一個對比研究。他將收容所里的孩子，與另一組在紐約州北部女子監(jiān)獄中誕下的嬰兒進行了比較。與收容所不同的是，按照監(jiān)獄規(guī)定，服刑期間的孕婦如果在監(jiān)獄中分娩的，可以跟孩子一起生活，可以給孩子哺乳。史必茲再一次拿起了攝影機，記錄下了這些珍貴的畫面。在畫面中，生活在監(jiān)獄里的孩子顯得非常開心，他們各個神采奕奕，在監(jiān)獄里探索攀爬，跌跌撞撞，與收容所中情緒低落的孩子形成鮮明對比。也就是說，只要能跟媽媽在一起，即使是監(jiān)獄，對孩子來講，都是天堂般的存在。

奇跡般的智商反轉?

1938年，美國精神病與心理學家哈羅德·M·斯基爾斯接管了一家位于愛荷華州的州立精神病院，精神病院內設有州立孤兒院，孤兒院內住著那些被家庭遺棄的智障患兒。斯基爾斯清楚地記得，在他第一次巡查孤兒院時，看見兩個小女孩，坐在過道的地板上哭泣。她們身材矮小，瘦弱不堪，面色慘白?？梢愿惺艿?，她們倆從內心中所散發(fā)出的怨氣和哀傷。

這所醫(yī)院里住著幾十個被遺棄的孩子，而護士只有兩個，人手嚴重不足。實際上，這里只是一個中轉機構，收容的孩子，最終都是要被送到收養(yǎng)人家里的。但按照愛荷華州的法律，那些被診斷為“智障”的孩子，是不能被收養(yǎng)的，只能由州財政來供養(yǎng)。坐在樓道里哭泣的那兩位小女孩，因此沒有被收養(yǎng)的資格。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后，美國也被拖入了戰(zhàn)爭，所有醫(yī)院都要為戰(zhàn)爭服務。因此，斯基爾斯不得不把那些常住的孤兒，送到普通病房里去跟其他病人一起住，這當中，就有之前那兩個被診斷為“弱智”的小女孩。

三個月之后，斯基爾斯正在檢查病房，正好碰到了那兩位“弱智”小女孩，她們好像完全換了個人似的，不僅精力充沛，而且還跟病房里的其他患者、護士和護工有說有笑，跟之前的狀況天差地別。帶著好奇心，斯基爾斯給這兩個小女孩再一次做了智商測驗，發(fā)現(xiàn)她們的智商指數(shù)分別為77和87，這就表明她們已經(jīng)不再是“弱智”了，完全符合被收養(yǎng)的條件。

這三個月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經(jīng)過調查，斯基爾斯發(fā)現(xiàn)，這兩個小女孩在普通病房中時，她們的起居、飲食其實跟之前差不多，但卻跟病房里“病友”關系很好，她們倆甚至成了病房里的“開心果”，大家都很喜歡她們，每天陪著她們聊天、玩耍。特別是有一位婦女，對這兩個小女孩愛護有加，給她們做玩具，織衣服，就像媽媽一樣。這兩位小女孩從無人問津的大病房，搬到了充滿愛、關注和刺激的普通病房后，仿佛被注入了能量一般，之前的悲傷與哀怨一掃而空，甚至連智商都提高了。

斯基爾斯感到非常奇怪，于是他打算做個實驗。他在孤兒院的孩子中，選擇了13名1至2歲的孩子，這些孩子都是被診斷為“智障”，因此不適合收養(yǎng)的。他又找了一些存在智力障礙，但還能獨立生活的年輕女病人，并且給這些女病人培訓如何照顧年幼的孩子。此外，斯基爾斯還找了一個地方作為“幼兒園”，每天上午在這里集中給孩子們開“幼兒課程”。隨后，這些通過培訓的女病人被隨機分配給13名“智障”孩子，作為照顧這些孩子的“準媽媽”。當然，斯基爾斯又選擇了12名孩子作為對照組，這些孩子跟平常一樣住在孤兒院內，生活照常。而且，對照組的12名孩子平均智商要比實驗組的13名孩子還高。

20世紀30年代，美國精神病與心理學家哈羅德·M·斯基爾斯對許多兒童進行了研究，發(fā)現(xiàn)被忽視的兒童被置于關愛和刺激的環(huán)境中可以恢復幾十個智商點。

哈羅德·M·斯基爾斯

就這樣，經(jīng)過兩年時間，斯基爾斯再次對實驗組和對照組的孩子進行了智商測驗。奇跡再次出現(xiàn)了，實驗組所謂的“智障孩子”，他們的智商指數(shù)平均提高了驚人的27.5分，而對照組那些智商比較高的孩子，智商指數(shù)反而平均下降了26分，直接變成了“智障”。這還不算完，斯基爾斯對實驗組和對照組中的25個孩子進行了長達25年的追蹤研究，發(fā)現(xiàn)實驗組的13個孩子中，有11個孩子后來結婚了，有4人還上了大學，找到了商業(yè)與專業(yè)技術方面的工作。而對照組的12名孩子就沒那么幸運了，他們平均受教育程度只有三年級，除了一個人后來有了工作外，其他的人都沒有工作，而且有4人后來又進了精神病院長期住院治療。

實驗開始的30年后，斯基爾斯因為在兒童精神病與心理治療領域的研究成果，特別是對兒童收養(yǎng)制度改革的杰出貢獻，獲得了“肯尼迪獎”。在頒獎典禮的現(xiàn)場，有一位獲得碩士學位的男士發(fā)言，他就是當年實驗組13人中的一位。他無比激動地向斯基爾斯表達感謝，特別是感謝他給自己找到了“媽媽”，為自己找到收養(yǎng)家庭，才成就了他全新的人生。

情感依戀：生命中不可缺少的“營養(yǎng)”

實際上，不論是生母還是養(yǎng)母，是父親還是其他人，只有給予孩子充分的愛，都是孩子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營養(yǎng)”，就像植物離不開陽光一樣。當然，孩子最初，也是最合適的養(yǎng)育者，就是自己的媽媽。

（責編：南名俊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