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尋“雙英破敵”

陳沛林 陳旭斌 蘇紅軍

“雙英破敵”說的是陳家溝陳恂如、陳申如兄弟，以過人的功夫和智慧，勇斗強盜土匪的故事。陳恂如、陳申如是陳家溝陳氏第十一世陳所樂的一對孿生子。這個故事在清康熙年間被編為戲劇，廣泛流傳，一直傳唱至民國末年，在太極拳發(fā)源地溫縣一帶家喻戶曉流傳至今。直到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著名的陳氏太極拳大師、全國優(yōu)秀武術輔導員陳立憲給學生們講拳時，還經常提及這個故事，并囑咐后人一定要考查記載。

故事的梗概是：清康熙年間，一伙兒遠路來的強盜土匪來到距陳家溝不遠的北平皋村，放出狠話，讓百姓拿出金銀財寶，若不從便要血洗全村。危難之際，北平皋村王家剛過門的新媳婦陳氏，回娘家陳家溝求援搬救兵。陳氏太極拳大師陳所樂的一對孿生子陳恂如、陳申如兄弟正值青年時期（當時十六七歲），替父出戰(zhàn)，智勇雙全，一舉消滅了這伙兒強盜土匪。

帶著對先輩的敬仰，本著對歷史的尊重，河南省太極拳協(xié)會副主席、焦作市陳家溝太極拳傳承發(fā)展研究會秘書長、陳氏太極拳第十二代非遺傳承人陳沛林，焦作市陳家溝太極拳傳承發(fā)展研究會副會長蘇紅軍、薛戰(zhàn)，副秘書長陳萬軍，陳氏太極拳傳承人陳沛秋一行5人，針對陳家溝太極拳史上陳恂如、陳申如兄弟“雙英破敵”的歷史故事，專程到北平皋村進行了實地考察。

一、陳家溝太極功夫溯淵源北平皋王家大院尋傳奇

陳家溝屬于河南省溫縣的趙堡鎮(zhèn)，村民是明朝洪武年間由山西洪洞移民過來的。元末明初，朱元璋取得天下建立明朝，但是戰(zhàn)亂之后的江山滿目瘡痍，山東、河南、河北等地大多都成了人煙稀少的荒野殘垣。朱元璋采取了移民政策，從山西人口多的地方，按“四家之口留一、六家之口留二、八家之口留三”的比例，將多余人口遷入全面各地。經山西洪洞縣大槐樹處遷往全國各地的移民，人數(shù)達百萬人之多。這一政策使人口均衡，田地復耕，恢復了農業(yè)生產，經濟得到了發(fā)展，實現(xiàn)了天下太平，明王朝的統(tǒng)治得以鞏固。

陳家溝陳氏一世祖陳卜，祖籍山西澤州（今晉城）東土河村。因家鄉(xiāng)連年干旱，莊稼顆粒無收，陳卜帶領家人，奉詔遷徙，從洪洞移民至河南溫縣沁河南岸的一個地方（今溫縣北冷鄉(xiāng)），筑土建房，以他的名字為村名“陳卜莊”，兩年后，舉家搬遷至青風嶺上的常陽村。常陽村，因為村中有一常陽古寺，故村以寺名。后來，陳氏家族人丁興旺，又因村中有一條南北走向的深溝，常陽村慢慢地便被叫成了陳家溝。

陳卜族人移民溫縣常陽村時，常陽村一帶溝壑交錯，兵匪出沒頻繁，百姓的生產和生活經常受到侵擾。陳卜和族人們把移民時帶來的家傳一百零八式長拳教與族人子弟，早晚練習，用來抵御土匪，看家護院。

到了陳氏的第九世，有陳王廷（1600—1680年）自小習文攻武，勤學苦練，功夫深厚，文武兼?zhèn)?，考得明末武庠生和清初文庠生，為縣鄉(xiāng)兵守備。陳家溝地處黃河和洛河的交匯處，特殊的地理環(huán)境和河洛文化對陳王廷影響頗深。晚年時，解甲歸田告老還鄉(xiāng)的陳王廷，常抱著一卷《黃庭經》研讀，觀河洛交匯的情形和規(guī)律，整理改編家傳拳術。他研習戚繼光的《紀效新書》，匯戎馬一生帶兵征戰(zhàn)之經驗，依據家族的一百單八式長拳，又博采眾家之精華，結合易學陰陽五行之理，融合傳統(tǒng)中醫(yī)學中有關經絡學說及導引、吐納之術，創(chuàng)編出了陰陽互換、剛柔相濟的“陳氏太極拳”，也因此成為太極拳創(chuàng)始人。陳氏太極拳包括拳五路、炮捶、雙人推手及刀、劍、槍、棍、锏、雙人粘槍等器械套路。從此，陳氏太極拳就作為家傳的武功技藝在族內傳承，各種武學堂、社、院相繼成立，陳家溝人習武成風，世代相傳，名人輩出，名譽鄉(xiāng)里。陳所樂及他的孿生子陳恂如、陳申如，就是陳氏太極拳的代表人物。

北平皋村位于陳家溝的東北方向，相距有3公里多，村大人多，商賈也多。聽老人說，北平皋村古時很繁華，橫豎好多條街，街上做買賣的店鋪很多，有門樓的家戶也很多，是個遠近聞名的富裕村。

北平皋村，是商王祖乙遷邢之地，后稱“邢邱”，春秋時期是晉國的重要縣邑。現(xiàn)存的邢邱故城遺址（省級文物保護單位）是春秋時期晉國邢大夫巫臣所建。其地理位置在《說文》中載：“邢，周公子所封，地近河內懷?！薄逗鬂h書·郡國志》載：“平皋有邢丘，故邢國，周公子所封。”因此，姬苴被封邢侯建邢國是在溫地古邢丘。2002年為配合國家西氣東輸工程，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對邢邱城進行了考古發(fā)掘，弄清了北平皋村內為春秋時期“邢丘”城址，屬古遺址類，測出了古邢邱城的布局與面積，出土500多件帶“邢公”印鑒的陶豆陶盆等器物，確認了北平皋邢邱城遺址就是巫臣奔晉時所封之邢。

我們一行人沿著不寬的鄉(xiāng)間小路，從陳家溝專程來到北平皋村。北平皋村王家的后人，第二十世王忠、第十九世王磊積極協(xié)調溝通，第十九世王紅熱情接待了我們，并帶我們來到該故事傳說的發(fā)生地——王家古宅大院。

王家古宅大院坐北朝南，由前院和后院組成。后院現(xiàn)在已經成為廢墟，只剩三間破舊的西廂房，在滿是雜草叢生的殘垣斷壁中凝望著高高的堂屋。王紅告訴我們：“當年王家剛過門的媳婦，就是從后院翻墻出去，到陳家溝去請救兵的。”他又指著高高的堂屋說：“大天王、二天王（指陳恂如、陳申如兩兄弟）勇斗強盜土匪，就是在這個屋里開戰(zhàn)的?！?/p>

王家大院位于北平皋老村偏南頭，坐北向南，背靠古清風嶺，面向黃河，是標準的北方四合院群落。仰頭望去，堂屋高約10米有余，青磚褐瓦，起脊出廈。后墻上的外粉灰皮大部分都已剝落，中間通往后院的門被后人用磚砌住了。那段歷史傳奇的故事，隨著時代的變遷，也就被塵封在這座王家大院深深的古宅里了。

穿過1米多寬的深巷，來到大院的正門。正門臨街房的外面是紅磚墻體，門旁掛著溫縣政府發(fā)的牌子，該院落于2011年被定為溫縣文物保護單位。

王紅在門前比劃著說：“以前有門樓，門前左右都有下馬石和拴馬樁?！庇滞闹苤噶酥福骸澳且黄郧岸际峭跫艺旱睦纤暮显骸！?/p>

進門來到大院，臨街房被改造得面目全非，已看不出老房的樣子。西廂房早已沒有蹤影，留下的高出地面的底基上，零零星星種著一些菜。堂屋和東廂房都還是舊時模樣。院子前邊中軸線靠西一點，有一棵高大的棕櫚樹，給這所古宅大院注入了一股現(xiàn)代的氣息。

院子內南低北高自然的坡度，至堂屋前，室內地平起高了不到1米，庭前3級臺階的高度明顯不合適?！斑@臺階應該是后來改的，按照農村古民居建筑的規(guī)格標準，應該是5級臺階。”陳沛林從小跟著父親陳立憲學過建筑設計，所以他懂。又指著東廂房的屋檐說：“王家大院的院落和房屋在建造上很講究。廂房屋檐的滴水線，正好在堂屋前廈的柱子和窗戶之間，所有房屋的方位定的都很準確。”大家用手機的指北針測試，的確是南北坐落，規(guī)范有序。

堂屋闊五間，深三丈，前后廈拱出各六尺，門前兩邊各有一根環(huán)抱粗的立柱，柱下有雕刻花紋的基石。王紅講他小時候還能看到柱子上油光锃亮的大漆面，門窗和門頭構件上的雕刻式樣精美講究，技藝精湛細膩。

打開房門進去，昏暗的光線讓這所古宅更顯一些神秘幽深。正面是做工精致的木質墻壁，上面封著頂，前面掛著中堂和四扇屏，木墻后邊是通往后院的門。東西兩邊各有一間木質的耳房，兩架樓梯搭在前后墻上，耳房頂上和樓梯前面堆滿了常年未動的雜物。地面鋪的一尺見方的青磚，在歲月的踩踏下，早已是斑駁碎裂凸凹不平了。王紅興奮地說：“大天王、二天王破敵殺土匪強盜，就是在這屋里了！”他用手劃了一圈，又說：“聽老人們說，天王用計了，趁強盜們喝酒吃肉時，進屋后先把蠟燭打滅，又往地上倒了兩斗豆子，一個人藏到黑影里，一個人用‘貼墻掛畫的功夫粘到墻上，等土匪強盜們自己人亂打亂殺差不多了，兩天王出來把他們都收拾了！”

站到西耳房的木梯上，俯瞰著陳恂如、陳申如曾經勇斗強盜土匪的場地，朦朦朧朧中感覺天王的身影還在廳堂的某個角落里懸著，隱隱約約強盜的廝殺叫喊聲和刀棍劈打聲還在房梁椽檁之間回蕩。隨著空曠幽暗的古宅氣息，不由得又想起了身穿圓領汗衫的陳立憲老師，搖著芭蕉扇給學生們講“雙英破敵”故事的情景。

那是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陳立憲在新鄉(xiāng)地區(qū)行政公署客房的院子里，教拳歇息時坐在藤椅上講：“陳所樂公的一對雙生陳恂如、陳申如兄弟，年紀輕輕智勇雙全。他們勇斗過路強盜土匪時才十六七歲，不但功夫很好，還很有頭腦。與敵開戰(zhàn)之前，先是讓人把放在門后的兩斗豌豆倒了一地，自己突然沖進去，一棍打在一個土匪的面門上，接著回身掃掉蠟燭，在黑暗中掄臂猛力劈打了幾棍后，一個箭步縱上了房頂，用手攀住木格貼墻懸在那里，待強盜土匪們在黑暗中自相殘殺傷亡過半后，又跳下來與眾鄉(xiāng)親內外夾擊一舉拿下。倒在地上的豌豆派上了大用場，強盜們腳下打滑，摔得跟頭撥浪的?！标惲椨冒沤渡葦f了攆蚊蟲，接著說：“陳恂如貼墻懸身，就是武林中傳說的輕功——貼墻掛畫?！?/p>

“貼墻掛畫”的確是傳說中的武林輕功。其實“貼墻掛畫”并不神秘，現(xiàn)今也有一些酷愛傳統(tǒng)武術獨門絕技的研練者?！半p英破敵”的古宅里，兩間耳房和迎面壁廊最高也就在4米左右，加上條幾、八仙桌、椅子、木梯等物件，“雙英”又是身輕功高，在此上演“貼墻掛畫”的功夫可以說是輕而易舉的。這一點對當代的“攀巖”和“跑酷”高手來說，也不是多難的事情。

“這張桌子不是王家祖上的老物件。”王紅走到靠近東耳房的梯子后，揭開蒙在桌子上的塑料布說：“這張桌子是強盜在山西搶劫帶來的，不知道是山西哪家大戶的主貴東西，桌面是大理石的，‘雙英破敵那一仗把中間給打爛了，這桌子也沒有人要了，就留下來了，一直到現(xiàn)在?！?/p>

我們聽著王紅詳細的講述，帶著敬畏的心情，把屋子里的角角落落打量個遍。東西兩間鎖著的耳房里，兩架木梯上，窗臺下，灶臺上，和那些長久不動的器物上，積攢了不知多少年的厚厚的灰土，把這些老物件和那一段真實的歷史故事，一起封藏了起來。現(xiàn)今恰逢我國太極拳取得了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申遺成功，這些伴隨著太極拳傳承發(fā)展的文化歷史，逐步的要深入細致地挖掘出來，添補到太極拳的傳承發(fā)展中去。

二、王氏家譜篆實情 三件珍寶話起因

離開古宅大院，來到王紅現(xiàn)在住的三層小樓。主人把一摞《王氏家譜》和《溫縣縣志》拿出來，我們小心翼翼地翻動著那棉薄的珍藏本。

《王氏家譜》這樣記載著：“康熙年間，一伙匪闖入北平皋，自稱山東響馬，由晉及魯，便道而來，欲向王家主人王遴借數(shù)色古玩珍品以備欣賞。王自知不敵，一面把匪請進家中，一面密使人赴陳家溝，請陳所樂解救。當時陳所樂外出未歸，十五歲恂如、申如兄弟初生牛犢果敢決斷。既然應允，二弟兄每人腰別一根白蠟桿，趁夜色潛入王家，正見一幫匪徒在那里酗酒。二人飛身入室，揮動白蠟桿，直刺橫掃，左崩右撥，然后打滅燈火，隱入暗處。眾匪措手不及，只好慌忙迎戰(zhàn)，黑暗中分不清敵我，持刀亂砍自相殘殺。不多時，屋內歸于沉寂，掌燈看時，但見尸體遍地，偶有存活者也動彈不得……后人據此編成戲劇《大天神二天神雙英破敵》，在溫縣演出多年不衰。據吾祖上傳講，當時地上散有二斗豌豆是真?！?/p>

寥寥300多字，記載了陳恂如、陳申如兄弟消滅強盜土匪的事件過程，雖然簡單，卻很生動完整。其中一句“欲向王遴借數(shù)色古玩珍品以備欣賞”，引人注意，這句話和另注的一段文字應該有關系。

在本頁頁眉空白處的右上角，寫著“據祖上傳言，三件珍寶：一組鐵扁擔放一起會著火。一個大魚缸，水倒入有魚在內游。一張大魚畫，時常在畫面上動?！蔽覀兿肫鹨晃煌跫液笕苏f起王家大院這三件寶貝時的情景。

“我是聽老人們說的，那鐵扁擔要有七八十斤哩，只要往一起一放就會嗤火花，弄得人用過以后，專門記著要分開放，生怕起火！”“堂屋里掛的一幅中堂，上面畫的一條大魚，看著看著那魚就會動一下。你覺得是眼看花了，換一個人看，也一樣能看到魚動。”老人說得津津有味，看我們聽得仔細，繼續(xù)給我們講：“還有一個不知是從哪里得來的很大的魚缸，把水倒進去七八分滿時，還沒有放魚就看到有魚在缸里游。”

隨著年代久遠，王家大院早已物是人非，這三件寶貝也早已沒了蹤影，是真是假是傳說不得而知。不過單就大魚缸來說，是一定存在的。

從風水的角度上看，山主貴，水主財，故家中擱置魚缸有借其催財和旺財?shù)脑⒁?。從鯉魚躍龍門的民間傳說，又可以把魚缸中的魚理解為是龍的化身。在風水中，魚屬陽性，有著驅鎮(zhèn)和凈化屋子中陰邪之氣的作用。

房子太古老，王家之所以在宅院里放置一個富有傳說的魚缸，一方面用作欣賞和觀賞，一方面能夠壓鎮(zhèn)驅趕房屋中的陰氣，用作鎮(zhèn)宅之意。

另外，這伙兒強盜土匪之所以奔著北平皋村的王家大院而來，除了王家是村里的富足大戶外，那句“欲向王遴借數(shù)色古玩珍品以備欣賞”，也說明這“三件珍寶”一定和強盜土匪這次搶劫的來意有關系。

我們又翻開《溫縣縣志》和李棠階日記，看到多篇記載太極拳發(fā)源地中國溫縣陳家溝的歷史文化軼事，感到任重道遠。

三、情景再現(xiàn)演故事 “雙英破敵”寓古今

根據在北平皋村王家古宅大院的實地考察，在故事發(fā)生地查看當年的遺留物證和查閱有關文字記載，我們嘗試著還原陳家溝太極拳歷史上陳恂如、陳申如孿生弟兄“雙英破敵”的大概場景。

【時間】

清康熙年間某年臘月小年。

【人物】

陳恂如、陳申如，是陳家溝陳氏第十一世陳所樂之孿生子。

王遴，北平皋村富足人家之主，陳家溝陳氏家族的親家。

陳氏，王家兒媳，陳家溝陳氏家族之女。

李犟、李黑，強盜土匪頭子。

【事由】

一伙自稱山東響馬的土匪闖入溫縣北平皋村，向村內富足人家王遴勒索古玩珍品。王家自知不敵，一面把土匪請到家中，酒宴伺候著，一面派人到陳家溝求救。因王氏家族剛進門的兒媳婦是陳家溝陳氏家族之女，陳家溝太極拳名師陳所樂的一對孿生兄弟陳恂如、陳申如替父出戰(zhàn)。他們智勇雙全，一舉消滅了這伙兒強盜土匪。

【情節(jié)】

清朝康熙年間，某年的臘月二十三。進入年關，人們開始打理著過年的事物。一覺醒來，天地間白茫茫的，被一場大雪裹了起來。

溫縣北平皋村有座王家大院，是北平皋方圓村鄰的大戶。

老爺王遴坐在堂屋的太師椅上，自言自語地嘟囔著：“二十三，糖果粘?！彼旖衼砉芗?，詢問麻糖、燒餅、鞭炮等祭灶用的東西準備好了沒有。又吩咐管家：“上天言好事，回宮降吉祥，今天要把灶王爺?shù)氖虑檗k好?！惫芗一剡^老爺后，就安排家丁傭人們把院里院外的雪打掃干凈，按照各自的分工都去忙碌著。

王家少爺前不久剛成了親，媳婦是鄰村陳家溝陳氏家族之女。門當戶對，又逢年關，王家大院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到處都沉浸在喜氣盈門的氣氛中。

時過半下午，人們把祭灶用的物件祭品等都就了位，等待時辰一到，好打發(fā)灶王爺上天。“二十三日黃昏去，大年初一五更回”，大人們你一句我一句地對著。孩子們手里拿著芝麻糖，吃著、嬉鬧著，跑來跑去。

突然，一個后生急匆匆地跑進大院，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不……不好了，響馬來了！響馬來了！”大院里頓時緊張了起來。

原來，一伙兒從山西一路搶劫過來的強盜土匪（老百姓稱其“響馬”），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北平皋村。

這伙強盜進村前，對北平皋村的情況摸了個大概，進村后就使出強盜土匪慣用的方法，派人把住各個進出村的路口。又有小嘍啰沿街喊叫，讓村里人準備酒肉宴席，說今晚大王要在這里過小年，再挑選些有姿色的婦女，陪他們消遣。還要村人準備金銀細軟珍寶器物，于明早交上。強盜揚言：若有違命者和抗拒者，定殺全家，雞犬不留。

兩個強盜頭子，李犟、李黑，個子矮小卻十分粗壯，滿臉橫肉里藏著殺氣。他們帶著嘍啰闖進王家，讓王遴派人把酒肉送到堂屋，就在堂屋里劃拳行令地吃喝了起來。

二頭領李黑把刀尖扎在地上，只聽“嘭”的一聲，地面青磚被扎了一個坑。他左手端著酒碗，右手按著刀把，對著王遴喊：“聽說你家有幾件稀奇寶貝，快拿出來讓我們大哥開開眼??！”

王遴無奈，只好推拖著應聲：“也不是什么寶貝，就是個養(yǎng)魚的魚缸和不起眼的鐵扁擔。等我叫人找出來，再拿過來給您看！大爺們先喝酒，先喝酒！”說完找了個機會溜出堂屋。

北平皋村在年關時遇到了厄運，整個村子陷入了驚恐不安，遭到響馬土匪血洗的慘案隨時都會發(fā)生。

王家是村中大戶首富，平日熱心公事，和睦鄉(xiāng)鄰。王遴為人慈善，恭謙禮讓。所以，村中有膽大的人們，從后門相約摸到王家后院，商量著讓王遴拿個主意。

“王老爺，這么多的響馬來搶要東西，咱村老少爺們兒的年可咋過呀？”

“聽說強盜是沖著恁家的寶貝來的，您給他們兩樣打發(fā)他們走了吧！”

“咱把村里的年輕人叫出來，跟他們拼了！”

“可不敢，你沒看那兩個響馬頭子殺人不見血的樣兒，手肯定黑得很！”

“響馬們都拿著刀槍家伙什兒，咱也打不過呀！再說，要是惹惱了響馬，他們要大開殺戒怎么辦？”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叨叨半天，商量不出辦法，王遴也沒有一個好的主意。這時，一直關注這件事兒的王家剛過門的兒媳陳氏，來到眾人面前說：

“鄉(xiāng)親們！你們知道俺娘家陳家溝人都有功夫，俺去報個信，到俺村帶些人來，打跑這伙兒響馬！”

陳氏娘家是陳家溝的，在距北平皋村七八里地的西南方向。陳氏第九世陳王廷戎馬一生，告老還鄉(xiāng)后創(chuàng)下太極拳。后輩人中傳練武藝的人很多，陳所樂就是功夫深厚的太極名家，其膝下一對孿生子陳恂如、陳申如，小小年紀也已本領過人了。

“就是呀！王老爺，怎么沒有想起找你們親家?guī)兔δ?！趕緊想辦法去陳家溝請人吧！”眾人聽陳氏這么說，才恍然大悟。

王遴也連連點頭稱是，說：“是呀！如此，北平皋的百姓有救了！王家有救了！”又扭頭對陳氏說：“你要小心，多找些人來，快去快回！”

看這陳氏也是腿腳利落，牽一匹白馬，避開強盜，從村西找到一個可以出去的隱蔽處，悄悄地出了村，翻身上馬，一路飛奔，往陳家溝而去。

陳氏很快就到了娘家，家人帶著她去找功夫聞名遠近的太極拳高手陳所樂。不巧陳所樂外出不在家，一對只有十五六歲的孿生兄弟陳恂如、陳申如在家。這兩個弟弟聽陳氏說了情況后，按捺不住心頭的怒火，摩拳擦掌，一定要去北平皋打殺這伙響馬強盜，為民除害，打抱不平。

陳氏把王家大院的房院廊道大概畫了一下，又把響馬強盜們聚集喝酒的堂屋里邊的構造擺設，給陳恂如、陳申如仔仔細細地描述一遍。兄弟二人有了打殺響馬強盜的計劃，帶上刀棍和姐姐出門，抄近道一路飛奔，片刻就到了王家大院的后院。

從高處俯瞰前院，高高的堂屋坐北朝南，是明三暗五的那種北方四合院結構。房檐前后出廈，有約三尺高的基臺環(huán)抱。后墻中間有門通后院，此時門里燈火通明酒肉正酣。堂屋前東西兩旁是各三間的廂房，青磚鋪地的院子中間，放著一口大魚缸。街房的東側是門洞和闊氣的門樓，門外的下馬石上坐著兩個強盜，靠著拴馬樁的那個正拿著雞腿在啃，另一個抱著個酒壇往碗里倒酒。

“咱按說好的，我去多叫上些人手，在前院隔壁候著。等人把堂屋里伺候響馬的家人叫出來，恁倆再動手?！标愂闲÷晣诟纼蓚€兄弟說：“昨天打掃屋子時，有兩斗豌豆順手放在堂屋的門后邊了，記住了！”說罷，扭臉消失在了黑暗中。

恂如、申如點頭應允，身子一縱跳上了基臺，輕步無聲地來到堂屋前廂房旁的隱蔽處，俯下身來等候時機。

話說強盜土匪頭子李犟、李黑帶著一伙兒嘍啰們，從山西一路下來，打家劫舍吃大戶，搶了不少好東西，可還不覺得夠，想在北平皋村這里再大撈一把。聽說王家大院有幾件寶貝，李犟、李黑想順道弄回山寨欣賞，可以痛痛快快地過個肥年。這一路上，李犟、李黑也沒有遇到什么抵抗，所以打底就沒有多少警惕性。

李犟端起酒碗問李黑：“二弟，把守村口的兄弟們行不行？別馬虎！”

“放心大哥！”李黑端著酒碗朝李犟一拱手，又對著正在喝酒的土匪嘍啰們喊：“小的們，抓的那幾個男女可要綁好嘍！”

“綁得結實著呢，都在西屋里關著呢，跑不了！”一個光頭嘍啰大聲回道。

眼下，李犟、李黑和土匪們根本沒有想到，屋外大院藏著陳恂如、陳申如兄弟，還有眾多手拿鋤頭木叉和棍棒的村民百姓。土匪們一個個劃拳行令開懷痛飲，又輪番端著碗給李犟、李黑敬酒，除了在村外路口把關的土匪，整個王家大院里的強盜土匪都已喝得有幾分醉意。

席間，有人端著托盤進來上菜。他趁強盜們不注意，努著嘴向幾位鄉(xiāng)親朝門外示意，又大聲說：“你們幾個跟我去把大魚缸抬過來，好讓好漢們先開開眼，我一個人弄不動?！睅讉€鄉(xiāng)親心領神會，趕忙放下手中酒壇，和那人一起離開了堂屋。

隱身在黑暗處的陳恂如、陳申如兄弟見鄉(xiāng)親們離開了堂屋，馬上縱身落地沖了進去。兩兄弟掄起刀棍，一陣劈打，打得強盜們鬼哭狼嚎東躲西逃，半天才醒過神來，趕忙抄起家伙應戰(zhàn)。

兩兄弟見狀，一個持刀砍在八仙桌上，震得碗碟筷子勺滿屋亂飛。一個揮棍打在蠟燭臺上，打滅了蠟燭，剎那間堂屋里漆黑一片。陳申如這邊機靈一閃，藏身到了堂屋門后。陳恂如那邊飛身貼墻，懸掛在了梁壁之間。黑暗中陳申如一手抓起一斗豌豆，又一腳踢起一斗豌豆，兩斗豌豆頃刻就灑滿了堂屋的青磚地面。

這伙兒強盜土匪正吃喝得盡興，被突然沖進來的陳恂如、陳申如打了個措手不及，還沒弄清楚怎么回事呢，屋子里已是漆黑一團，只好胡亂掄起刀棍，纏頭裹腦地左劈右砍，怎奈堂屋地面上滿是豌豆，一伙土匪腳下打滑站立不住，直摔得滿地打滾，堂屋里一時間亂成了湯澆的蟻穴、火燎的蜂房，亂砍亂殺，慘叫聲不絕于耳。李犟、李黑是老江湖了，陳恂如、陳申如沖進堂屋，打滅蠟燭，屋里漆黑一團時，他們知道不好，一閃身鉆到了桌子下面。

李犟大聲喊起來：“弟兄們，不要打了，趕緊沖出去！”

李黑也醒過神來，高聲喊：“小的們，保護大哥，一起往外殺！”

聽李犟、李黑這么一喊，還能動的強盜土匪爭先恐后向堂屋門口沖過去。

王家的家丁和村里的青壯年，早在大院的暗處埋伏著，強盜土匪們出來一個放倒一個，出來一個放倒一個，一連幾個沖出來的強盜都栽倒在血泊里，剩下的都又退回的堂屋，躲在暗處不敢動彈。

王家大院外面，村里的青壯年們點著火把，帶著刀棍，先把在進出村路口守著的幾個強盜土匪捉了起來，又來到王家大院給陳恂如、陳申如兄弟叫陣助威。王家大院里外到處都站滿了人，火把把院子里照得如同白晝。

李犟、李黑從桌下鉆出來，溜到一旁的黑影中向外張望，大院里到處都是人，手里都還拿著鋤頭木叉和棍棒。李犟、李黑連忙讓嘍啰們去關堂屋門，想以此頑抗。不料一拉門扇，門后站著一人，手持單刀，刀上血淋淋的，面前躺著他們的一個弟兄，頓時一股寒氣直撲面門，直嚇得小強盜膽戰(zhàn)心驚。

同時，強盜們也看清了，門后站著的竟是個半大的孩子。

兩個嘍啰有點欺小的意思，一左一右就沖了過去，揮起手中的刀去砍陳申如。陳申如閃身躲過鋼刀，收起左腿一個蹬根，把那個小土匪直接踹到了院子里，還沒等那土匪緩過氣，早被院里人劈頭一棍，當場斃命。

陳申如收回左腿，一個翻花舞袖，用刀截住了右邊土匪的兵刃，土匪回身抽刀，陳申如轉身跟進，刀背正打在土匪的刀鋒上。只聽“當啷”一聲，兩兵刃磕碰出一團火花，土匪被震得一陣發(fā)暈。陳申如雙手握刀，一個力劈華山，那土匪應聲而亡。

陳恂如也早已從墻上飛身落下，揮棍掄劈蓋打，打得響馬強盜哭爹喊娘。強盜頭子李犟、李黑見腹背受敵，心中驚慌，慌不擇路，帶著剩下的土匪跳到院子里，和陳申如等拼殺，想沖出王家大院奪路逃命。

陳申如見強盜頭子垂死掙扎，更是抖擻精神，使出家傳的太極十三刀法，劈、砍、撩、掛，刀光閃閃，寒風撲面，只殺得李黑無處躲藏。陳恂如也從堂屋追到了院外，用盡了齊眉棍法，掃、劈、扎、打，上下掄圓，左右封點，打得李犟無法躲閃。眾鄉(xiāng)親吶喊助威，強盜頭子和嘍啰們早已嚇破了膽，沒有幾個回合，李犟、李黑兩人就在陳申如和陳恂如的刀棍下斃了命，其他強盜土匪見大勢已去，紛紛丟掉手中的兵器，跪地求饒。

王遴和陳恂如、陳申如商量，拿一些盤纏出來，給剩下的強盜嘍啰們，讓他們回家過年，并勸說他們要痛改前非，做個本分的莊稼人，絕不能再干這些打家劫舍的壞事。那些人千恩萬謝，發(fā)誓保證一定棄惡從善，再也不敢干打家劫舍傷害百姓的壞事兒了，領了盤纏結伴回了家鄉(xiāng)。

王家后人王紅還講到一個情節(jié)：強盜嘍啰里有一個漏網的，鉆到一個空院里的玉米秸稈堆里，數(shù)日不敢出來，實在餓得受不了了，就拿兜里裝的小糖豆給來院里玩的小孩兒們吃，又讓小孩兒們回家拿饃饃換糖吃，結果被大人發(fā)現(xiàn)，抓住了這個漏網之匪。慈善的王家人和鄉(xiāng)親們沒有捆綁打他，還給他做飯吃。在大家的耐心勸說下，漏網之匪愿意改邪歸正重新做人，王家又給他準備盤纏干糧，安排他回家。感動之余，他磕頭跪拜，與王家結成好友，發(fā)誓來日相報。

王遴召集村里各姓代表和王家各門權貴，擺下酒宴，為陳恂如、陳申如兩兄弟慶功，自然也少不了對自家剛過門的新媳婦陳氏大加褒獎，還讓陳氏去陳家溝請陳所樂等人到王家教拳，讓王家的后生勤練功夫強身健體，用來看家護院保護鄉(xiāng)鄰。

四、后記

這件事情發(fā)生后，在溫縣一帶十里八鄉(xiāng)廣為流傳，陳家溝太極拳也因此再度聲名大起。陳恂如、陳申如二人雖然年少，然師出名門，拳術精湛，功夫超群，因為這次的見義勇為勇斗強盜土匪之舉，被十里八鄉(xiāng)的鄉(xiāng)親百姓譽為“大天王”“二天王”（也有叫大天神、二天神的）。

王家為了感念陳恂如、陳申如兄弟二人的恩德，特請人把這件事情編成戲文，取名《雙英破敵》，又找了有名的戲班子編排演唱，專門在陳家溝搭戲臺，一連唱了三天三夜，為陳氏太極拳頌揚功德?！峨p英破敵》戲劇，從清朝一直傳唱到新中國成立前夕，成為陳氏太極拳史上的一段佳話。陳恂如、陳申如弟兄，也因此成為陳氏太極拳史上的一對兒具有傳奇色彩的知名人物。

據有關的年長者說，二十世紀七十年代還能見到后人為“雙英破敵”的故事立的碑記。陳恂如、陳申如孿生兄弟的后人陳一華曾在“文革”時期用自行車帶著陳伯先先輩到北平皋村王家走訪過，在王家街門口見到過關于記載“雙英破敵”的石碑，當時是平放在王家街門口的路西側。

“雙英破敵”的故事帶給人們更多的，是普通鄉(xiāng)親百姓遇到土匪強盜時，表現(xiàn)出來的齊心協(xié)力、村鄰友愛的團結互助精神，也彰顯了陳氏太極拳所傳承的不畏強暴、見義勇為的樸素的家國情懷。

中國的太極拳被列為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是太極拳界的一件大事。陳家溝陳氏后人陳一華、陳沛林等人，對陳家溝歷史上有關太極拳傳承發(fā)展上的古跡、文物、人物事件、故事傳說等，多次進行考察摸底，反復印證，挖掘整理，修復重建，精心繪制陳家溝陳氏家族族譜、太極拳傳承譜系，帶領族人和弟子發(fā)掘古碑8通（其中2通是皇封碑記），佐證了陳氏太極拳傳承發(fā)展上的一些史料，還在陳家祖祠修篆了寬8米高4米的自動升降大型掛譜，用現(xiàn)代技術高標準地展示和記載了太極拳的傳承脈絡。他們自己投資，組織人力物力，設計施工，在弘揚陳家溝太極拳歷史文化工作中，作出了重要的貢獻。

（編輯/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