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若央
病起書懷
[宋]陸游
病骨支離紗帽寬,
孤臣萬里客江干。
位卑未敢忘憂國,
事定猶須待闔棺。
天地神靈扶廟社,
京華父老望和鑾。
出師一表通今古,
夜半挑燈更細看。
【古意】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這首詩從詩人身體衰弱、客居江邊的現(xiàn)實境況起筆,以夜讀諸葛亮《出師表》結(jié)尾。詩人一生屢遭頓挫,年過半百仍壯志難酬。其中“位卑未敢忘憂國”可謂 “詩眼”,與明末清初思想家顧炎武的“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一樣,表達雖然地位卑微,但從未忘卻憂國憂民的責任。
【今解】
秉承可貴的信念
“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材須待七年期?!弊鳛橐粋€已經(jīng)五十二歲、半生以北伐統(tǒng)一為己任的士大夫,陸游視閑居為對自己理想信念的否定,故而發(fā)出“位卑未敢忘憂國,事定猶須待闔棺”的誓言,與他最初的堅持一樣,管他人言籍籍,自己究竟是怎樣的人,還要待蓋棺方可定論。后來,這句詩引申為即使事情已經(jīng)商定,也要等到有了結(jié)果才能下結(jié)論。和“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及“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類似,都是對人心的深刻總結(jié)。經(jīng)過歲月幾輪淘洗,陸游那顆救世濟民的心從未改變。正因如此,他身上才有永不服輸、永遠披荊斬棘的精神。
真正的成熟,從堅守信念開始。
美文賞讀
總有人間的風,填不滿英雄的夢。
孤燈之下,岳飛曾寫下一首流傳千古的《滿江紅》,既是自勉,也是鞭策。若是寫于少年時代,那必是風華正茂,雄心壯志。若是寫于出征之時,定是任重道遠,碧血丹心。若寫于入獄之前,亦是肺腑之言,忠心耿耿。
那是一個悲哀的時代,江南繁華如夢,沙場馬革裹尸。時代,能成就一個人,亦能毀滅一個人。他獨自憑欄遠望,一陣瀟瀟急雨剛停歇,抬眼望去,他望見了:頹敗的城池,淪陷的疆土,苦難的百姓……一幕幕,激起多少憤慨,涌起多少不甘。
宋朝以“三十之節(jié)”為榮,岳飛所求并非封侯拜相,而是北伐抗金,故而,三十功名,于他而言,不過如塵土般微不足道。他所追求的是,征戰(zhàn)千里,云月相伴。時光匆匆,怎可虛度?他已不再年少,也知將軍終有白發(fā)時,便嘆息道:“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二年,金朝攻破汴京,擄走徽宗、欽宗,還有皇親國戚、嬪妃宮人、朝臣貴卿等三千余人北上金國。這份恥辱早已刻入了大宋子民的骨血,無數(shù)北宋臣民淪為遺民,被拋棄在故鄉(xiāng)。在金人的殘酷統(tǒng)治下,他們一遍又一遍地望著南方,盼望著王師相救,他們需要一位將軍、一支軍隊撼動山河。只可惜,將軍未老,卻再難領(lǐng)兵。宋金議和之時,秦檜誣告岳飛兵變,將其殺害于獄中。傳說,岳飛的供狀上只留下了八個字:“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他的忠心,他的抱負,天子居高位而不知,唯有蒼天可見。
不甘心偏安一隅的還有陸游,陸游一生都是主戰(zhàn)派,寫盡北地遺民的苦望,實際上是在表露自己心頭的失望??墒?,他生活在南宋,那是一個渴望英雄的時代,卻也是一個讓英雄寒心的年代。江南失地繁華不再,空無一人的民宅,訴說著那個亙古的道理: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長久以來,陸游都在投閑置散中度過,每每想到淪陷的國土,沒有機會上陣殺敵,心中充滿憤懣。他相信自己能為北伐貢獻力量,可惜,在一年又一年的等待中,他已垂垂老矣。他想起了諸葛亮,為了興復漢室,他多次北伐,可南宋政府卻軟弱無能,怎能不悲憤呢?
壯志未酬,是諸葛亮的悲哀,也是陸游的悲哀。一腔抱負無處施展,一片赤心無人欣賞,唯有化作一篇篇杰作,流傳于世,激勵著后來人。五十多歲的陸游,仍然高喊著:報國欲死無戰(zhàn)場。
逝者如斯,一千年的歲月,如白駒過隙。錢鐘書曾這樣評價陸游:“他看到一幅畫,碰見幾朵鮮花,聽了一聲雁唳,喝幾杯酒,寫幾行草書,都會惹起報國仇、雪國恥的心事,血液沸騰起來,而且這股熱潮沖出了他白天清醒生活的邊界,還泛濫到他的夢境里去?!?/p>
人生如此短暫,莫要等到白了少年頭,獨自悔恨傷悲。人類對時光的恐懼都是一樣的,因為,這世間總有太多的牽掛,以及難平的夢想。如岳飛、宗澤、陸游這般的英雄人物,征戰(zhàn)數(shù)十載,倘若老去之時,中原還未收復,又將留下多少遺憾?愿我們堅守信念,無論世界是否溫柔以待,都勇敢去追,不念過往,不負當下,不畏來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