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壯錦

冬天

《一幅壯錦》運用對比手法，表達了豐富的思想感情：以妲布和勒惹為一方，代表勤勞和勇敢，是作品極力謳歌的對象；以勒墨和勒堆厄為另一方，代表懶惰和怯懦，是作品所鞭撻的反面典型。他們在對待理想、對待生活、對待困難等方面都表現(xiàn)出截然不同的態(tài)度。勤勞的妲布用三年時間織錦成功，唯一理解并支持她的只有小兒子勒惹，而長子和次子只會在一旁說喪氣話，還借此逃避勞動。在尋找壯錦的過程中，長子和次子都被困難嚇破了膽，又貪圖享受，不但沒有找回織錦，反而走向個人墮落的深淵。而小兒子靠著一往無前的勇氣和堅忍不拔的毅力，經(jīng)受住了各種考驗，終于找回了壯錦，同時也獲得了人生幸福。整個故事好像一則人生哲理寓言，充滿各種隱喻，給人以深刻的人生啟迪。

古時候，在大山腳下有一塊平地。平地上有幾間茅屋。茅屋里住著一個叫妲布的壯族婦女。她的丈夫很早就死了，只剩下三個兒子。老大叫勒墨，老二叫勒堆厄，最小的叫勒惹。

妲布是一個織壯錦的能手。她織出來的壯錦，上面的花草鳥獸個個活鮮鮮的，大家都爭著買。一家四口的生活，就靠妲布的一雙巧手來維持。

一天，妲布帶著幾幅壯錦到集上去賣。店鋪里有一幅五彩的畫，吸引了她的目光。這幅畫真好看啊！有高大的房屋、好看的花園、大片的田地，有果園、菜園和魚塘，還有成群的牛羊雞鴨。她看了又看，越看越愛看。她本來想把賣錦得來的錢全都用來買米的，但因為實在喜歡這幅畫，就少買一點米，把這幅畫買了下來。

在回家的路上，妲布幾次打開畫來看，還不時地自言自語說：“我要是能生活在這樣一個村莊里，那就好了?！?/p>

回到家，她把畫打開給兒子們看，兒子們也很喜歡。

妲布對大兒子說：“勒墨，我們最好住在這樣一個村莊里！”

勒墨撇撇嘴，說：“阿媽，你就做夢吧！”

妲布對二兒子說：“勒堆厄，我們一家要是住在這樣一個村莊里才好呢！”

勒堆厄也撇撇嘴，說：“阿媽，等來世吧！”

妲布皺著眉頭，對小兒子說：“勒惹，如果不能住在這樣一個村莊里，我早晚會悶死的?！闭f完，她不由得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勒惹想了片刻，安慰母親說：“阿媽，你心靈手巧，為什么不把這幅圖畫織在錦上呢？你經(jīng)?？粗痪秃妥≡诿利惖拇迩f里一樣了嗎？”

妲布聽了，不住地嘖嘴，說：“你說的話很有道理，我決定這樣做了！不然，我會悶死的?！?/p>

妲布買了許多五彩絲線，按照圖畫的樣子織了起來。

她不停地織啊，織了一天又一天，織了一月又一月。

勒墨和勒堆厄?qū)寢尩淖龇ê懿粷M，他們總是拉開媽媽的手說：“阿媽，你天天織錦不賣錦，?？课覀兛巢駬Q米，我們太苦太累了！”

勒惹對兩個哥哥說：“讓阿媽織吧，阿媽不織會悶死的。你們嫌砍柴太苦太累，以后由我一個人砍柴好了?！?/p>

從此，勒惹不分日夜地上山砍柴，以維持一家人的生活。

妲布也不分日夜地織錦。由于晚上要點燃油松照亮，而油松的煙又很大，所以，把妲布的眼睛都熏壞了?？墒?，妲布并沒有停工歇手。一年后，妲布的眼淚滴在錦上，她就在眼淚滴落的地方織上清清的小河和圓圓的魚塘。兩年后，妲布的眼血滴在錦上，她就在眼血滴落的地方織上紅紅的太陽和鮮艷的花朵。

妲布織呀織呀，一連織了三年，終于完工了。

最顯眼的是幾間高大的房子，上面是藍藍的房瓦，周圍是青青的院墻，還有紅紅的柱子和黃黃的大門。門前是一座開滿鮮花的大花園，花園里還有魚塘，金魚在水中搖頭擺尾。房子左邊是一座果園，果樹結(jié)滿紅紅的果子。果樹上有各種各樣的飛鳥。房子右邊是一座菜園，種滿了青青的菜和黃黃的瓜。房子后面是一大片草地，既有牛羊棚，又有雞鴨籠。牛羊在吃草，雞鴨在啄蟲。在房子不遠處，有一大片田地，長滿了金黃的玉米和稻谷。清清的河水繞過村前，紅紅的太陽普照大地。

“這幅壯錦真美??！”三個孩子一齊贊嘆道。

妲布伸了伸腰，擦了擦紅腫的眼睛，咧嘴笑了，心中痛快極了！

忽然，一陣大風刮來，把這幅壯錦卷出門去，一直朝東方飛去了。

妲布趕忙追了出去，仰著頭不住地大喊大叫?？墒?，壯錦轉(zhuǎn)瞬就不見了，妲布頓時昏倒在門外。

兄弟三人把阿媽扶回屋里，灌下一碗姜湯后，阿媽才醒過來。她對大兒子勒墨說：“你去東方尋回壯錦吧，它是阿媽的命根！”

勒墨點了點頭，向東方走去，走了一個月，來到一座大山的隘口。

隘口處有一間石頭屋子，屋子旁有一匹大石馬。石馬張著嘴，正準備吃身邊一串紅紅的楊梅果。屋門口坐著一個白發(fā)老奶奶。她看見勒墨，就問道：“孩子，你要去哪里呀？”

勒墨說：“我要去尋找壯錦，阿媽織了它三年，卻被大風刮到東方去了。”

老奶奶說：“我知道，是東方太陽山的一群仙女把壯錦要去了。她們見這幅壯錦織得好，就拿去做樣子哩。你到她們那里，可不容易哩！你先要敲落自已的兩顆牙齒，放進大石馬的嘴里。大石馬有了牙齒就會動，才能吃到身邊的楊梅果。等它吃了十顆楊梅果，你就跨到它的背上，它自會馱你去太陽山。半路上，你會經(jīng)過發(fā)火山，石馬鉆進火里時，你得咬緊牙關(guān)，不能喊痛；你只要喊一聲痛，就會被燒成火炭。過了發(fā)火山，就到了汪洋大海。巨大的海浪，會夾著冰塊向你身上打過來。你得咬緊牙關(guān)，不能打冷戰(zhàn)；你只要打一個冷戰(zhàn)，浪頭就會把你吞沒。過了汪洋大海，你就到達太陽山了，就可以朝仙女索要你阿媽的壯錦了?！?/p>

勒墨摸摸自己的牙齒，想到大火燒身和海浪沖擊，臉色唰地變青了。

老奶奶望了望他的臉色，笑著說：“孩子，你吃不了這樣的苦，就不要去了！我送你一盒金子，你回家好好過日子吧！”

老奶奶從石屋里拿出一小盒金子，交到勒墨的手中。

勒墨一邊往家趕路，一邊想：“有了這盒金子，我的生活好過多了?？扇绻没丶?，就得四個人享用，怎么比得上我一個人享用舒服呢？”這樣想著，他就放棄了回家的打算，轉(zhuǎn)身向大城市走去了。

且說妲布躺在床上等了兩個月，也不見勒墨回家。她就對二兒子說：“勒堆厄，你去東方找回壯錦吧。它可是阿媽的命根??！”

勒堆厄點了點頭，向東方走去。走了一個月，他也來到了大山隘口，同樣遇到了坐在石屋門口的老奶奶。

老奶奶又對他說了同樣的話。勒堆厄摸摸牙齒，想到大火燒身和海浪沖擊，他的臉色也唰地變青了。

老奶奶也交給他一小盒金子。他也和大哥一樣，沒有回家，向大城市走去了。

且說妲布病在床上，又等了足足兩個月，身體瘦得就像干柴棒。她天天望著門哭泣。原本紅腫的眼睛哭瞎了，什么也看不見。

有一天，勒惹對阿媽說：“大哥、二哥都不回來，大概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事。阿媽，讓我去吧，我一定把壯錦找回來?！?/p>

妲布想了一會兒，說：“勒惹，你去吧，一路保重身體！家里不用你擔心，附近的鄰居會照顧我的?！?/p>

勒惹挺起胸，邁著大步，向東方走去。他只用了半個月就來到大山隘口，同樣遇見了那個坐在石屋門前的老奶奶。

老奶奶對他說了同樣的一番話，然后又說：“孩子，你的兩個哥哥都拿著金子走了。你也拿著一盒金子回去吧！”

勒惹拍著胸脯，堅定地說：“不，我要拿回壯錦！”他馬上用石頭敲下了自己的兩顆牙齒，然后安放在大石馬的嘴里。大石馬活了，張嘴就吃楊梅果。等石馬吃了十顆楊梅果，勒惹就立刻跳上馬背，石馬仰頭長嘶一聲，向東方跑去。他們跑了三天三夜，到了發(fā)火山。烈焰向人和馬撲過來，燙得皮膚吱吱響。勒惹咬緊牙關(guān)忍受著。半天工夫，他們越過發(fā)火山，來到汪洋大海。海浪夾著冰塊沖來，勒惹感覺又冷又痛，不過他仍舊咬緊牙關(guān)忍受著。半天工夫，他跑到了對岸的太陽山。太陽山頂上有一座華麗的大房子，從里面?zhèn)鞒瞿贻p女子的歌聲和笑聲。

勒惹騎著石馬，很快來到了大房子的門口。勒惹跳下馬，走進大門，看見一群仙女正在廳堂里學織錦。擺在中間的，正是阿媽的那幅織錦。

勒惹朝她們行了個禮，然后說明了來意。一個仙女說：“我們今晚就可以織完，明天早上還給你。請你再等一晚吧?！?/p>

勒惹答應了，他感覺身體很疲憊，不久就靠在椅子上睡著了。

夜里，仙女們掛起一顆夜光珠，把廳堂照得雪亮。她們繼續(xù)織錦。

穿紅衣的仙女心靈手巧，她首先織完。她把自己的織錦和妲布的織錦進行了比較，覺得還是妲布的織錦好得多：太陽紅彤彤的，魚塘清凌凌的，花朵鮮嫩嫩的，牛羊活生生的。

紅衣仙女不覺自言自語道：“我要是能在這幅壯錦上生活就好了?！彼樖帜闷鸾z線，在妲布織錦的魚塘邊繡上了自己的像。

勒惹醒來后已是深夜，仙女們都回去睡覺了。他看見阿媽的織錦還擺在桌子上，就想：“如果她們明天不把壯錦還給我，我該怎么辦？再說，阿媽病體沉重，不能再拖延了！我不如現(xiàn)在就拿回壯錦連夜逃走?！?/p>

勒惹把阿媽的壯錦折起來，藏在襯衣口袋里。他走出大門，跨上石馬，兩腿用力一夾，石馬就趁著月光，飛快地跑了起來。

勒惹咬緊牙關(guān)，伏在馬背上，又渡過汪洋大海，翻過發(fā)火高山，最后回到了大山隘口。老奶奶站在石屋前，笑道：“好孩子，快下馬吧！”

勒惹從石馬背上跳下來。老奶奶從石馬嘴里掏出勒惹的兩顆牙齒，又安回勒惹的嘴里。石馬又變回原樣，站在楊梅樹邊不動了。

老奶奶又從石屋里拿出一雙鹿皮鞋，吩咐勒惹趕緊穿上，速速回家，因為阿媽快要不行了。勒惹穿上鹿皮鞋，走路如風，轉(zhuǎn)眼就回到了家中。阿媽躺在床上，瘦得像一根干枯的木柴，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

勒惹走到床前，喊了一聲“阿媽，我回來了”，然后從襯衣口袋里掏出壯錦，展示給阿媽看。壯錦的耀眼光彩把阿媽的眼睛照亮了。她一骨碌爬起來，露出了難得的笑容，看著她親手織了三年的壯錦。她說：“孩子，茅屋里太黑了，我們把壯錦拿到大門外，在太陽光下仔細看吧?！?/p>

勒惹攙著阿媽走到門外，把壯錦鋪在地上。奇跡發(fā)生了！一陣香風吹來，壯錦自動伸展開來，不斷擴大，把方圓幾里的平地都鋪滿了。妲布母子發(fā)現(xiàn)，原來的茅屋消失了，躍入眼簾的是幾間華麗的大房子，還有花園、果園、菜園地。啊，原來壯錦上的景物都變成了實物！

妲布發(fā)現(xiàn)，在花園的魚塘邊還有個紅衣姑娘在看花。妲布急忙走過去，詢問究竟。姑娘說：“我是仙女，因為把像繡在壯錦上，就被帶來了?！辨Р及严膳屵M屋里，請求她一起生活，仙女同意了。于是，勒惹和紅衣仙女結(jié)了婚，一家人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妲布又邀請窮人們來村莊居住，因為她在病中得到了他們的照顧。

有一天，村里來了兩個乞丐，他們就是勒墨和勒堆厄。他們得到老奶奶贈送的金子后，跑到城里去揮霍，整天大吃大喝。金子很快就用完了，他們只好做乞丐，靠沿街乞討過活。

他們走進了這個美麗的村莊，看見阿媽和勒惹夫妻正在花園里唱歌呢。他們回想起過去的可恥之事，自覺沒臉再見親人面，就灰溜溜地跑了。

（選自《中國民間故事》，閆仲渝主編，天地出版社2021年1月版，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