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佳榮
套鞋也就是雨靴,在我的心中有著很重要的位置,在我的童年記憶里,它就是一件奢侈品,讓人愛不釋手。至今,在我家書房的柜子里仍然靜靜地擺放著一雙黑色高幫雨靴,盡管鞋幫已經(jīng)掉色,但我視如珍寶。家搬了五次,雨靴卻一直沒舍得扔,其中的緣由只有自己知道。
我的老家八尺溝是里下河平原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村莊。在我小時候的記憶里,村莊不僅小而且窮。就說路吧,村里出入的通道也是僅有的一條爛泥路,晴天還好說,一到雨雪天,就苦了那些過路人,行人跌個鼻青臉腫屢見不鮮。那時交通基本靠走,而八尺溝是通往鄉(xiāng)政府所在地—北芙蓉的必經(jīng)之路,這樣的交通狀況可苦了中朝、萬陸、文遠、卞張、孫家窯等村的村民們。文遠村老支書陸煥彩有一句經(jīng)典名言“北芙蓉好去,八尺溝難過”,就是這里最真實的寫照。
同樣,對于上小學(xué)二年級的我來說,更是苦不堪言。我家住在莊南頭,到莊后的學(xué)校至少有一公里,遇上下雨天,常常需要赤腳行走在泥濘不堪的羊腸小道,由于不能掌握平衡,褲管兒及身后的褂子上全部濺上了泥巴,儼然成了個泥猴子。還有一次,因路太滑,我跌了一跤,右腳被路邊的玻璃碴兒扎了三厘米的口子,鮮血直流,爬起來到河邊洗洗干凈,一瘸一拐地往學(xué)校走去。
我的同桌陳玉鳳則幸運了許多,她的父親是村里的木匠,家里人口不多,經(jīng)濟條件比起我家不知好多少倍,碰到雨天,她總會穿上粉紅色的矮幫套鞋,既不會跌跟頭,又不會雙腳被玻璃碴兒扎破。望著她的腳上那小巧玲瓏的套鞋,我的心里想著什么時候也能擁有一雙該多好??!但是,我家兄妹六人,五個子女上學(xué)的負擔(dān)本就壓得父母喘不過氣來,哪還有錢買套鞋呢?就是買了也輪不到我,“新老大,舊老二,補補綴綴給老三”是居家過日子的常態(tài)。
一直到兩年后,我讀四年級到鄰村上學(xué),才擁有大哥和二姐穿過之后的一雙套鞋,盡管已經(jīng)半成新,但我喜歡的熱情不減,用敝帚自珍形容我當時的心情,再貼切不過了。
記得那是秋后的一個早晨,又下起了雨,我穿上心儀的套鞋,和玩兒得較好的同學(xué)往村外走去,一路嬉戲一路打鬧,瘋個不停。一個趔趄,我突然滑向路邊,為防止跌倒,我本能地用腳蹬住一棵刺槐的樹杈,哪承想,用力過猛,腳面上全是鋒利的樹刺,左腳的套鞋也被劃破了一個大口子,我傷心地哭了。其實,我不是為腳被刺扎而哭泣,而是為套鞋破裂而流淚。剛穿上套鞋,就被扎破了,回去肯定挨不了一頓痛罵。
同學(xué)們一時也沒了主意,紛紛來安慰我,央喜連忙對我說:“不要緊,學(xué)校門口就有補鞋的,只要花三四分錢就行了,我們一人出一分錢就可以!”他的話得到了大家的響應(yīng)。等到了學(xué)校,修鞋的張師傅果真出攤了,大約十分鐘,套鞋補好了,我這才破涕為笑。后來,這雙套鞋又伴隨著三弟和小妹度過了小學(xué)時代。
1981年,我高中畢業(yè)后,就走上了工作崗位,成了水利戰(zhàn)線的一名員工。上水利工程自然離不開高幫套鞋,我沒有任何猶豫,到芙蓉商場買了一雙“雙錢”牌套鞋。這雙套鞋陪伴我奮戰(zhàn)在京杭大運河寶應(yīng)段整治工地、興化得勝湖施工現(xiàn)場和車路河整治工程上。
1991年,在抗擊興化洪澇災(zāi)害中,這雙套鞋勞苦功高。我穿著它,堅守蹲點任興村連續(xù)十七個日夜,與村民們搶險排澇二十一次。我穿著它,深入全鄉(xiāng)受災(zāi)村采訪抗洪先進事跡,撰寫出抗洪報告文學(xué)《艱難的決策》,營造起抗洪搶險的濃烈氛圍,為抗洪救災(zāi)的全面勝利奠定了堅實的思想基礎(chǔ)。
后來,我從鄉(xiāng)鎮(zhèn)進了城,工作崗位一變再變。再后來,套鞋逐漸淡出了我們的視線,成了人們記憶中的物件。
如今時間過去了三十余載,我的家鄉(xiāng)八尺溝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成了省市田園鄉(xiāng)村建設(shè)示范村。每到春天,游人常被“櫻花八尺溝”的美景所吸引。我也先后搬了五次家,但這雙高幫套鞋一直跟隨著我。因為看到它,我就想起艱難的童年,勵志的青年,打拼的壯年,并倍加珍惜現(xiàn)在的幸福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