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凱瑟琳·曼尼克斯
在幾個月前的某一天,我不得不向一位老者告知他妻子艾琳去世的消息。艾琳走得很突然,心搏驟停小組來到現(xiàn)場,有人給她丈夫打電話,要他盡快趕來。按照慣例,我沒有告訴他更多的細節(jié)。我發(fā)現(xiàn)他站在艾琳的病房外,看著門口陌生的屏風和寫著“閑人勿進,有事請找護理人員”字樣的標志。那時,心搏驟停小組已經(jīng)走了,護士在忙著整理藥品。我問老者是否需要幫忙,然后看到了他眼里的困惑和驚恐。
我問道:“您是艾琳的丈夫嗎?”他轉(zhuǎn)過頭來,想說“是”,但嘴里發(fā)不出聲音。
我跟這位老者說:“來,我跟您解釋一下?!蔽野阉麕У阶o士長辦公室,進行了一番談話。我不記得談話的細節(jié)了,但我清楚地感知到這個男人對自己孤零零地留在世上的無助和悲傷。他看上去很虛弱、迷茫,我擔心如果沒有人在背后支持他,他可能很難從喪妻之痛中走出來。與往常結(jié)束這類悲傷的談話一樣,我向老者保證,如果以后他還有其他問題,我會很高興再次同他交談。雖然我總是這么說,并且發(fā)自內(nèi)心地這么想,但從來沒有家屬回來找我了解更多的信息。想到這兒,我做了一個沖動的舉動:我把自己的名字和電話號碼寫在一張紙上,遞給這位面容憔悴的丈夫。我以前從來沒有這樣做過。他把那張紙片揉成一團揣進口袋,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似乎表明我的做法無濟于事。
三個月后,我來到另一家醫(yī)院的外科病房擔任住院醫(yī)師。有一天,我接到之前病房的護士打來的電話。她問我是否還記得那位叫艾琳的患者,說艾琳的丈夫打來電話,堅持要與我聯(lián)系。護士給了我一個號碼,我打通了他的電話。
“噢,醫(yī)生,謝謝你給我回電話。聽到你的聲音真好……”艾琳的丈夫一時語塞。我等著他往下說,心想他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問題,希望我有足夠的知識為他解答。
“事情是……”這位老者又停頓了一下,“你很善良,說我可以給你打電話……我不知道還能告訴誰……但是……事情是這樣的,我昨天終于把艾琳的牙刷扔了。今天她的牙刷已經(jīng)不在浴室里,我真的覺得她再也不會回來了……”聽得出來,他情緒激動,聲音有些刺耳。我還記得,艾琳去世的那天上午,他站在病房里,臉上滿是困惑。
這件事讓我對自己的工作有了更深入的理解。喪親對話只是一個開始,是一個過程的開端,而這個過程需要人們用一生的時間,以一種新的方式去接受。
(緯 鴻摘自河南科學技術(shù)出版社《好好告別》一書,視覺中國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