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在西山醒來

大運河，請把我運走

他是坡

黃州一塊土在春天翻耕

它長出來的莊稼、蔬果

養(yǎng)活了宋朝重要的部分

無論西東，各處有坡

連鰲山南坡寫著大字

徐州的城墻曾擋住洪水

羅浮的巖，行人倚著歇息

路旁荔枝飄香

立起來就長高，高聳入云

躺下來可做一張床

文化的鋪蓋溫暖

千百年以來

許多人在上面打滾、做夢

他又喜歡自比為舟

—小舟、孤舟、不系之舟

他的漂泊

總在為漂泊地造福

實則他是形而上的最大的船

滿載才學、憂思和寶藏

這只船的航程曲折

繞了大半個中國

竟然十四次靠岸常州

最后一次，生命未再起錨

那天，我披粵贛皖蘇風塵

終于抵達艤舟亭

大運河邊

密集的樹木像顧塘迎坡的人群

我化作其中一棵

颙望天穹，水波浩渺

當月出飛檐

空明中躍動著窈窕之章

他哪里是什么舟

他不就是這一條大河嗎

是的，一條看不見的江河

日夜不息

流淌在歷史和人心里

滋養(yǎng)了時光的兩岸

九百二十二年，生死茫茫

常州允許悲愴

但海棠和藤花提示欣然

大運河啊，請把我運走

運到古代去

或運到思緒之外

鳥在西山醒來

在一個叫西山的地方，醒來

同伴說到了唐朝

窗是舊時的窗的樣子

鳥鳴紛紛而落，自由了

不一定有格律

早餐有盛唐氣象

咽不下去的感慨，朗誦出來

茶水倒得抑揚頓挫

想王勃的頭巾、王維的屋以及

柳宗元的躑躅

回望山色青蔥，我

仍想做一只孟浩然的春鳥

雁群停棲衡陽

翅膀還想飛，它們是詩歌

往南、往南

一場聚會推遲二十年

擺到了湘江源頭

時間之光溯流而上

閃耀鬢絲眉宇的不舍

生命由沉重到輕靈

深山暗夜白羽

孤單地愛上南方的風向

詩，原是他鄉(xiāng)故知

我們以晨曦中的溫婉小雨

追憶浩然唐朝

穿柳，穿紫

在那里

柳、紫是水做的

它們是河湖的昵稱

稍稍想象一下

就看見潤濕的色彩漫過

人與岸都穿上漂亮衣裙

那似乎是個柔軟的地方

但是幾個男人在唱歌舞槊

他們與水大有關系

歌如沅江之浩而無憂怨

淚滴堅硬如石

寧愿風化

也不隨波逐流

常德不離

常者，不易也

洞庭是一個圈、一個約

湘資沅澧等等

所投奔的緣分而已

柳紫紛飛處

忘乎朝代及前塵舊業(yè)

他們歡樂，復歸于嬰孩

君不見，司馬亭外

葉葉風帆

煙雨中吟嘯徐行

謝亞凡，湖南衡東人，現(xiàn)居深圳。新聞工作者，詩歌、散文寫作者，已出版作品集多種。廣東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