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頭（微小說）

作者簡介：于博，黑龍江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綏化學(xué)院客座教授。作品散見于《中國鐵路文藝》《人民日報》《廣西文學(xué)》《安徽文學(xué)》等報刊。出版小說集《尋找藍(lán)色的眼睛》。

石頭在奎縣是個稀罕物，尤其是個頭大的石頭?？h人用石頭，大到碾子石磨，小到蓋房子的柱腳石，甚至壓酸菜缸的石頭，都得去很遠(yuǎn)的大青山里面弄，修方臺子火車站的石頭更是從外地運(yùn)來的。石頭不好弄，但有個人偏愛石頭，他就是金石頭。

金石頭長得胖乎乎的，個子也不高，看起來真像塊圓圓的石頭。但大伙叫他石頭，不僅是因為他的體型像，更是因為他愛玩石頭。聽說誰家有個奇形怪狀的石頭，無論多遠(yuǎn)他都要跑去，花多少錢也要買回來。親朋好友勸他說：“石頭能當(dāng)飯吃還是能當(dāng)藥吃？石頭能下崽？摟著它睡覺都硌挺?！币灿腥俗I諷他，說：“這年頭兵荒馬亂的，還有心思鼓搗那玩意?！辈还芘匀嗽趺凑f，金石頭只是微微一笑。

日本兵占了奎縣之后，凜太郎小隊長登門拜訪過金石頭。沒有交談幾句，金石頭就明白了小鬼子的來意，他說自己就是一個窮酸之人，雖粗通文墨，但偏愛石頭，性情也與頑石相仿，不諳世事等，算是婉言謝絕了。凜太郎心里來氣，但臉上依然堆滿笑容，“金桑，皇軍大大地尊重你，你地，隨時可以到維持會來?！苯鹗^搖頭說：“謝謝太君的美意，我身子骨單薄，享不了這個福啊?！笨梢粋€多月后，金石頭就服從了凜太郎的調(diào)遣。

那天夜晚，風(fēng)雨交加，霹雷閃電。突然，有一個巨大的響聲傳來，震得房屋搖晃。接著，雨聲漸停，人們在不安中度過了后半夜。天亮?xí)r，人們被一條消息驚呆了，說城南門八里橋邊，從天上掉下來一塊大石頭。人們紛紛往八里橋方向跑去，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金石頭緊抱著一塊大石頭，全身濕漉漉的。有人喊起來：“咋的，金石頭，這是你老婆，你還摟著沒完了？”另一個人撇嘴說：“金石頭把心都交給石頭了，哪家閨女愿意嫁給他？”

大伙正起哄，突然有人一聲喊道：“走呀，看看天上的星星到底是個啥樣子！”話音一落，人們蜂擁著跑向石頭。有人納悶，嘴里直嘀咕：“星星才這么大嗎？六七個人就能抬動啊。這是星星崽子吧？”人們正七嘴八舌間，一陣摩托車聲響，回頭一看，急忙四散，遠(yuǎn)遠(yuǎn)站定。原來凜太郎來了。

金石頭依舊抱著石頭，一動不動。

凜太郎走到石頭前，哇啦一句，一個日本兵立即走上前，伸手拽住金石頭的肩膀，金石頭慢慢回過頭，眼里放著光，他喃喃說著：“隕石，隕石，我這輩子沒白活。”凜太郎眼里也放著光，一揮手，示意手下人把老百姓聚到一起，然后他拄著戰(zhàn)刀訓(xùn)話：“皇軍來到奎縣，是上應(yīng)天數(shù)的，建立大東亞共榮圈，大大地好。你們看，星星都被感動了，下來祝賀了?！眲C太郎用手指了一下隕石，“我們要把這個神圣的禮物獻(xiàn)給大日本天皇陛下，中國人不都說天降祥瑞嗎，這個就是。這說明了什么？說明方臺子鐵道游擊隊和大日本皇軍作對，老天都不允許的，他們死啦死啦地有！”說完，凜太郎轉(zhuǎn)身對金石頭說，“金桑，你是專家，我請你負(fù)責(zé)向天皇獻(xiàn)禮這個事宜。你地拒絕，死啦死啦的。完成了就是大大地良民，有功！”

金石頭沉默不語，半晌，他轉(zhuǎn)身默默地走到隕石前，伸手輕輕地?fù)崦?，良久，他沖凜太郎點點頭，表示同意，但他提了一個要求，對石頭處理一下。金石頭說：“好石頭有三個特征，一是天然美，所謂天授地設(shè)，璞金渾玉。二是要有靈魂。此石威武靈動，已然采得天地之靈氣，吸納日月之精華。三是形狀、品質(zhì)、成色。這樣的石頭才無可挑剔?！眲C太郎挑起拇指，說：“吆西，吆西。你的怎么處理？”“刻四個字?！薄笆裁醋郑俊薄拔溥\(yùn)久長?！薄肮何?，金桑，你的大大的好，升官的有！”

凜太郎心滿意足，跨上摩托車走了。圍觀的鄉(xiāng)親們一陣唏噓，緊接著一團(tuán)團(tuán)泥巴迎面飛來，有的落在隕石上，有的打在金石頭身上。金石頭原地站立，一動也沒動。

兩天后，“武運(yùn)久長”四個字刻好了，梅花篆字，煞是好看。凜太郎拍著金石頭的肩膀，表示特別滿意。金石頭今天梳洗得干干凈凈，衣服也煥然一新，只是表情平靜，看不出什么異樣。凜太郎一揮手，十幾個日本鬼子費時一個時辰，把隕石抬到汽車上。凜太郎坐進(jìn)駕駛室，對金石頭一揮手，“你的上車，新京地干活。”金石頭點點頭，靈巧地攀上了后車廂，與押運(yùn)的幾個日本士兵并肩而立。

汽車發(fā)動，掛擋，加油，啟動，不一會兒就走遠(yuǎn)了。正當(dāng)要消失在人們視線里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巨響，隨之竄出一團(tuán)火光……拉石頭的汽車爆炸了。

鄉(xiāng)親們這才恍然大悟，金石頭以刻字為由頭，在隕石上鑿了窟窿填進(jìn)了炸藥，崩死了小鬼子?？墒侨绾闻恼ㄋ?、如何鑿石填藥、如何引爆的，不得而知，只是暗暗佩服金石頭是個高人，只可惜他也被炸死了！

不過后來有人信誓旦旦地說，金石頭在爆炸前跳車了，他現(xiàn)在就在方臺子鐵道游擊隊那里。方臺子火車站的鐵路工人成立了專門打鬼子的游擊隊，早已遠(yuǎn)近聞名。那塊大石頭根本不是什么天上掉下來的，一切都是金石頭和游擊隊事先設(shè)計好的。

大伙紛紛點頭，相信金石頭一定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