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萍
給小學生上課,班里三十個人,我?guī)缀跻谎劬湍芸闯鰜?,誰是好學生,誰是普通的學生,誰是成績可能落后那么一點兒的學生。一般來說,成年人都有這種功力。所以,這個世界,沒必要假裝。
我因為沒有KPI(關鍵績效指標)的考核,所以對特別優(yōu)秀的學生很喜歡,但沒那么寵愛,反而對不愛說話的孩子、躲閃我目光的孩子、別人討論得熱火朝天時他卻說沒聽懂問題的孩子特別關注一點兒,總覺得在他們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接觸一下孩子就會發(fā)現,不同的孩子之間,差距真的非常大。有多大呢?就好像我去參加過幾次紅酒的品鑒會,我主要是去吃上好的各國芝士的,在吃芝士這個領域,我還稍稍有點兒優(yōu)勢,但我完全沒有能力分辨任意兩種酒的優(yōu)劣。品鑒現場很多人都會一邊喝一邊討論酒的特色,以及在某個國家喝到某個年份的某款酒,和今天的酒之間微妙的關聯。我只能躲在一邊,相當于考試得了十幾分的那個人,看那些滿分同學還在討論進步空間,芝士吃得都不爽,挺煩的。
有幾次,我發(fā)現一個普通孩子有可能在某一個細分領域是第一,不愛說話的孩子,有些問題可能回答得最好。比如有一堂課我講“規(guī)則”。我問大家一個問題:如果選舉圖書管理員,你們怎么選?你們內心的規(guī)則是什么樣的?大家很熱情,幾乎所有人的答案都是紀律、生活的綜合評分高、學習成績好、細心,等等。當然這也是對的。但是,只有一個平時不愛說話的同學,她小聲說:“愛惜書?!?/p>
還有一次,我講到“情緒”,建議孩子們列舉一些快樂的時光,這樣如果將來不快樂的時候,就可以從快樂的經驗中汲取力量。大家紛紛列舉自己的快樂時光,基本都是參加了什么比賽、得了什么獎。聽得我有點兒擔心,這種快樂太難獲取了。不過,有一個平時根本不發(fā)言的孩子,只是因為我要求所有的人都要給“快樂列表”貢獻內容,他才被迫走出來發(fā)言,說他最快樂的記憶是幼兒園大班畢業(yè)典禮之后吃自助餐,他和自己的好朋友坐在一起,吃飯聊天。
我問,你們是不是后來沒有讀一間小學?
他說,是。
我問,你們是不是畢業(yè)典禮之后沒有再見過面?
他說,是。
我不是那種被巨大成功照亮過的人,但我是真的很懂,和朋友片刻的小聚,對悠長孤獨時光的治愈。現在想起那個孩子的樣子,我的眼淚都情不自禁地要流下來。
工作之余,我會去旅游。我買了航空公司的套票,就是在航空公司規(guī)定的日期,可以免費飛各個城市的票。每周我有兩天是空閑的,我就利用這個時間去一個城市玩,第一天的早班機去,第二天的晚班機回。比如我上周去樂山,第一天看樂山大佛,第二天到美食街吃翹腳牛肉、串串,然后就回來了。
很多朋友都說,這樣玩不行啊,一天太“淺”了,很多值得去的地方都來不及去。樂山那么多石刻你肯定沒好好看。一天匆匆忙忙,吃個網紅餐廳,根本就不能真正認識一個城市。還有人說,早出晚歸,搞得那么緊張干嗎?旅游本來就是去放松的。
如果我們一起坐在教室里上旅游課,我是妥妥的差生。這還沒算上我愛吃飛機餐,晚上躲在酒店玩手機里的“斗地主”。
是的,我不優(yōu)秀,但我很開心啊。我喜歡安排細密緊張的行程,喜歡按部就班“打卡”,喜歡排行榜第一名的平價餐廳,喜歡走馬觀花,看一眼就走,喜歡在午夜時分回到廣州,車窗外的空氣帶著白天的余溫,我雖然疲憊,但是生活可控。
我準備在社交媒體分享我的旅游線路。為了避免前述的批評,我要加上一個標簽:一天一城。新賽道,花式贏。紅酒不行,芝士很行。
【原載《齊魯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