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瓊
人間忽晚,風(fēng)里秋天的味道已經(jīng)很濃了……
不用悲秋傷景,因為秋在四季中是最美的,且美到了極致:溫之一分則嫌熱,涼之一分則嫌寒;秋風(fēng)秋雨,秋意秋韻,一切都很適宜。近處,池塘里的荷花,盡管早已凋謝枯萎,但依稀可見枯黃的葉子下深藏的幾尖嫩荷;遠(yuǎn)處,在布滿鵝卵石的河床里,一輪皎潔高遠(yuǎn)的明月,迷醉在靜謐的夜色中,徜徉在豐盈的秋實里。
呢喃細(xì)語,語如酥;碧水長天,天如鏡。
踏秋而行,在金稻上,在婉樓間,在煙波里,我找到了秋的旖旎——既有春的可愛,夏的熱情,還有冬的醉人。
1980年9月,淘氣的風(fēng)將我吹進了學(xué)堂,一位身材瘦削的老師迎秋而來。她,看上去跟我娘年紀(jì)相仿,短發(fā)齊耳,笑容慈祥,甜美的聲音時不時夾帶著幾聲干咳,鼻梁上架著一副黑色邊框的老花鏡。
一天,昏黃的秋陽從裂開的磚縫里溜進課室,將老師的臉漆成了古銅色。她悠然轉(zhuǎn)身,踮起腳,在黑板的最上端,用幾截短短的粉筆頭寫下了一行雋永的字:“山的那邊就是海,用信念凝成的海。”
細(xì)碎的粉筆屑兒飄飄忽忽,染白了老師兩鬢的發(fā)角。
這年,我七歲,不明白字里含著的意思,只是在心底里一遍遍地問自己:山的那邊真的有海嗎?我長大了能翻過山去嗎?
所讀的學(xué)校是由團林大隊與飛坳大隊在多年前合伙建造的幾間衛(wèi)生室改造的,瓦漏梁斜,四壁透風(fēng),課桌搖搖晃晃,只要人的身子挨著桌子,哪怕是衣角邊兒微微觸碰一下桌角,都會發(fā)出“咿咿呀呀”的聲音;幾條斷了胳膊少了腿的板凳斜放在桌子兩邊,板凳的一頭用幾塊缺了邊角的青磚頭墊著,坐在上面讀書,屁股上的幾塊肉常被夾得青一塊,紫一塊的。學(xué)校倚在半山腰,用“破敗不堪”來形容還嫌描述不到位。夏天熱得要命,冬天凍得要死,然而這些記憶已模糊不清了,唯有老師繪聲繪色講述的《劉胡蘭的故事》,還有那把破二胡傾瀉而出的《泉水叮咚》的旋律,在時間的流里依舊那么清晰。
老師操著一口濃重的湖南口音,領(lǐng)著我們讀“我愛北京,我愛中華人民共和國”“老師關(guān)心我們,我們愛老師”……聲音脆脆的,甜甜的,連陽光也聽得著了迷,偷偷地從窗口鉆進來,落在我們的書上,久久不愿離去。瑯瑯的書聲飛窗而出,蹦跳在“叮叮咚咚”的泉水里,順著山勢流下山岡,趟過洼地,流向遠(yuǎn)方……
六一兒童節(jié)那天,我站在了人民公社的大舞臺上,系上了紅領(lǐng)巾,佩上了“三好學(xué)生”的獎?wù)?。這一年的期末,我去學(xué)校拿成績單,老師把我叫到辦公室,非常莊重地對我說:“從教32年,你是我教書生涯中第一個考‘雙百分的學(xué)生,你一定要努力翻過山去……”
這一刻,我眼前的黑板幻化成了浩淼的大海,老師成了海上的水手,她用教鞭作槳,劃動泊在港口的課本,揮舞的手勢生動得宛如一只飛翔的鳥兒,在我心里繪出了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
1989年中考結(jié)束后,考試的成績緊接著出來了。都說命運選擇從中考開始,輝煌前景由志愿定奪——讀縣一中,就能實現(xiàn)大學(xué)夢,就能有機會去大城市看看;讀定向招考的中師院校,就意味著選擇了當(dāng)前所在的小山村,徹底放棄了看海的機會。
翌日是填報志愿的截止時間。晚飯后,我從房間里緩步到了村前的小路上,月亮爬上了樹梢,給房前屋后鋪上了一床銀毯。徐徐的風(fēng),從額前拂過,從耳邊掠過,從鼻尖滑過。沿著小路,不知不覺登上了屋后的小山坡,舉目四望,山下的風(fēng)景盡收眼底,遠(yuǎn)遠(yuǎn)的山梁、綠樹、房屋、小溪,在月的撫慰下漸漸朗潤起來。村頭泥濘路上的腳印,深深淺淺,踩在了腳下,也印在了心上——
教室外,月光下的松樹顯得格外美麗,濃濃綠綠,墨一般。課間十分鐘,我來到操場,走在草坪上,猛然間,看到校門口的柳樹下站著一個人,背影是那么熟悉。我奔過去,原來是我娘。
“崽伢,你在學(xué)校沒有蒸飯的柴票了,我從家里挑來了一擔(dān)干柴,放在廚房的后門口,你明天讓廚房師傅把秤稱了。我這把年紀(jì)了給你挑柴,不方便白天來送,怕同學(xué)看見了笑話你?!?/p>
月光映著六旬母親黑黝黝的臉,躬著的腰,微駝的背。我緊緊拉著母親干癟、粗糙的手,眼圈紅了,望著母親轉(zhuǎn)身離去的背影,久久凝噎。
母親蹣跚地走在回家的山路上,月光被屋檐擋著,光線很暗,我無法看清她移動的每一步,但我能感覺到母親的背影是寬大的,但又是蒼老的、無力的。
中考在即,為了不打擾其他同學(xué),上完晚修后我就得回家秉燭夜讀。一個女孩子獨自走在彎彎曲曲的山路上,心里難免有點害怕。一天,山腰上的一戶人家有人過世了,傳來了哀哀戚戚的哭聲,嚇得我跌跌撞撞一路奔跑。沒想到剛好路經(jīng)一段石板路,上有一層青苔,我一個趔趄滑倒在地,門牙把嘴唇磕破了,血一下子流了出來。
這時候,不遠(yuǎn)處的一扇窗戶突然擰亮了燈,一扇木窗推開了,燈光投射在崎嶇的山路上。我抬頭一看,見一位老奶奶正探出頭來,朦朧的燈光下,我看見她慈愛的臉。老奶奶沒說話,但我看見她沖著我在笑,那意思分明是說:“孩子,不要怕,快點回家吧?”
后來,漆黑的夜色里總有一盞燈,是老奶奶把僅有的一盞燈亮在了大門前。那團黃色的燈暈,一直陪伴著我穿過了黑漆漆的迷惘歲月。
考試后,我去城里省親,這是我第一次走出山村,在法院工作的大伯帶我去了一家圖書館,并挑了一套《平凡的世界》送給我。書里有個主人公,叫少安,年僅十三歲,輟學(xué)在家。他每天起早散晚,干著重重的農(nóng)活,到了結(jié)婚的年齡,由于家里拿不出彩禮錢,只能找那不要彩禮的媳婦……文字一串串,宛如火苗一般,一點一點地燃起了我的心靈之光。
這年暑假,父親胃病再次發(fā)作住院了,我陪著姐姐進城去看他。在醫(yī)院里恰巧遇見了從隔壁村走出去的第一個大學(xué)生,她是我爸的主治醫(yī)生。她給我父親換好了藥后,端坐在床邊跟我聊:“……你以后讀師范院校吧,回歸家鄉(xiāng)教育……讓山里娃兒接受最好的教育,才是山里娃兒的唯一出路啊……”
……
夜很深了,天上的月亮躲進云層里睡著了,我也伴著星星入夢了:啟蒙老師的滿頭銀發(fā),還有山鄉(xiāng)人的殷殷期盼,填充了整個夢境。做山村的渡船,把文明渡往山民的心田,把山鄉(xiāng)送往希望的彼岸,成了我對未來堅定的期待。
9月1日,是中師報名注冊的日子。我踏著露珠的痕跡,迎著朝陽的氣息,聞著撲鼻的芳香,聽著鳥兒的鳴唱,一手拎著行李,一手拎著書包,行走在鄉(xiāng)間的小路上。在這個豐收的季節(jié)里,金燦燦的色澤涂滿了整個秋天。此時,我依稀看到了無數(shù)的夢精靈在海水漲潮的時候,劃著船,揚著帆,滿載著希望向山鄉(xiāng)駛來。
1992年的那個秋,汗水終于成就了夢想,我背著行囊來到了湘鄂贛三省交匯的山村小學(xué)——馬洞小學(xué)。
當(dāng)東方的地平線透出第一抹曙光,我就行走在崎嶇的山路上。爬過一座筆陡的高山,橫過幾座小丘,繞過幾道彎,就能看見一排破舊的土磚房,這里就是我工作的地方。
旭日初升,我站上講臺,迎接著一個個純凈可愛的山里娃兒。
這一年的9月10日,在屬于我的第1個教師節(jié),我莊重地許下了一個愿望:用智慧播種好多個太陽,一個掛在孩子們的冬天,一個掛在孩子們的晚上,讓山里娃兒逐著麥浪去見海洋……
山里孩子,笑容開朗,眼神有光;山里孩子,沒見過城市,卻愛幻想城市的模樣。他們就像長在山間的小樹,使勁地生長,生長。
對于山旮旯的孩子而言,雖說物質(zhì)不富裕,但他們更為渴望的是有人能為他們打開心窗。
晨曦,在空曠的田野里,成片成片,色彩斑斕,絕美芬芳。我不忍心錯過這份美好,把金子美玲《向著明亮那方》搬進課堂,灑在孩子們的心田上——“哪怕一片葉子,也要向著日光灑下的方向。灌木叢中生長的小草啊,向著明亮那方……”
2002年的那個秋,撤教學(xué)點了,“馬洞小學(xué)”被賦予的使命已宣告結(jié)束了,由此我來到了鎮(zhèn)中——五里中學(xué)。
十年時光種下的樹,裝點了起伏的丘陵隴崗。讓花樣少年守護深情的土地,升騰在家鄉(xiāng)貧瘠的土地上,成為了我接下來的責(zé)任與擔(dān)當(dāng)。
青春不是風(fēng)花雪月,青春不是紅杏綠柳,青春更不是富麗的象牙塔,那青春是什么?青春里寫什么?青春里留什么?對于處于青春期的中學(xué)生來說,一半明媚,一半憂傷,更多的是迷惘。
望著眼前一群懵懂的少年,我買來了《親愛的女孩》與《親愛的男孩》,奉送到孩子們手上,并陪著孩子在燈下閱讀。教室里寂靜無聲,屏息靜聽,只聽見筆尖在書頁上發(fā)出的“沙沙”聲,這聲音像春蠶在咀嚼桑葉,像秧苗在吮吸水分。
我走上講臺,“上課!”只聽“刷”的一聲,五六十位同學(xué)一揚頭,齊嶄嶄地站著,靜得連吸氣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我丟掉矜持,拋棄羞澀,以《青春期的色彩》為主題,告訴學(xué)生什么是性愛,什么是叛逆,什么是成長。
“青春期”被賦予太多憧憬與希望的詞匯,就這樣被一個語文老師在課堂上直面學(xué)生,直擊心靈。從學(xué)生的眼睛里,我看到他們不再是迷途的羔羊,而是燃燒著激情與活力的角斗士。
能走多遠(yuǎn)?不問雙腳問志向;能登多高?不問西東問堅強?!跋忍煜轮畱n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和著鳥鳴蟲啾,映著蔭綠的山谷;“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伴著碧空浮云,搖著淡淡的月光。用青春的熱血,給山里的娃兒筑起一個高遠(yuǎn)的目標(biāo),成了一個山村教師的夢想。漸漸地,孩子們在書香里,在生活里讀懂了“今日之少年,必明白今日之責(zé)任”——目標(biāo)實現(xiàn)了,便是榮光;目標(biāo)實現(xiàn)不了,人生也會因一路風(fēng)雨跋涉變得豐盈,這就是無悔的青春,風(fēng)雨兼程,逐夢飛翔!
有一天,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了海。水天一色,海天相接,遠(yuǎn)處,點點白帆搖曳,海鷗在空中翻飛,海面上波濤翻滾,連綿起伏……
2007年的那個秋,我告別山城,奔赴大海來了。
到了深圳,見到了夢中的?!簌i灣海。站在海邊,望著一浪高過一浪的浪花,傾聽著甜脆而又有力的聲音,我終于明白了,為什么有那么多人向往海,癡迷海。此時,我情不自禁地高呼:“大海,你不僅遼闊無垠,還生機勃勃,我要努力成為你的樣子,以博大的胸襟將世界踩在腳下?!?/p>
風(fēng)兒輕輕地吹,滿山滿坡的簕杜鵑全開了,開得熱鬧,開得絢爛,一朵、兩朵……一叢、兩叢……連成了片,匯成了海。
2010的那個秋,夜色越來越濃,時間不早了,我走出了校門。一個女孩張開雙臂,像旋風(fēng)一般向我奔來,我被撞了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了。這如火的熱情,驅(qū)散了秋的涼意。她緊緊地抱著我的腰,“老師,我要轉(zhuǎn)學(xué)到廣州那邊去讀書了,不知道以后還有沒有機會見到你……我走的時候,我一定帶走你送給我的那個布娃娃……”孩子一邊說著,淚水流了一臉。
眼前的悅悅,是我曾經(jīng)帶了三年的學(xué)生。她有一雙晶亮的眸子,明凈清澈,燦若繁星,一顰一笑之間溢滿了靈韻與清雅。三年前的她,怯生生的,說話聲音小小的,一臉的憂郁。她父母離異,隨媽媽生活。加上媽媽有重男輕女的思想,由此她悶悶不樂,時常低著頭,從來都不抬眼正視別人。我常在她的習(xí)作中,讀到?“一懷愁緒,澆心頭”“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淚花流”。悅悅一直用憂傷的文字來表述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孤獨與寂寞……別的孩子閃爍著一雙燦亮的眼睛,而悅悅的眼睛總是沒有光彩,像沒有綠色裝飾的春天。
我找家長來校面談,鄭重地告訴家長:“悅悅非常優(yōu)秀,氣質(zhì)好,容貌嬌,有靈氣,好好培養(yǎng),指定是可以當(dāng)兒子養(yǎng)老的……”一學(xué)年過后,悅悅告訴我:“家人對她的愛越來越多了,她非常開心?!焙⒆幽樕隙褲M的笑容讓我熱淚盈眶,讓我覺得再美的語言都無法表達(dá)我從事教育事業(yè)的那份幸福感。
兩年后,號稱學(xué)霸的悅悅完全不在狀態(tài)中,上課老走神,作業(yè)也總沒有完成。我眼里的乖悅悅一下子變得我不認(rèn)識了:這個孩子究竟怎么啦?是進入了叛逆期的緣故?還是遇到了什么煩心事?我一直在觀察著她,卻找不到原因。放學(xué)后,我拉著悅悅來到辦公室。原來她媽媽由于故意縱火要在監(jiān)獄關(guān)押三年。遭遇了這么大的事情,她與在讀一年級的弟弟怎么經(jīng)受得了,我無法想象。我的淚水奪眶而出,我擁著孩子,我們一起哭泣。
對于一個孩子來說,突然離開媽媽的懷抱,獨自帶著弟弟學(xué)習(xí)、生活,她需要多大的勇氣。第二天,我買了一個布娃娃送給她,告訴她想媽媽了,就抱抱布娃娃吧。
她嘴巴囁嚅著,欲言又止:“老師,班里好多孩子總用異樣的眼睛看著我……”
我摸著孩子的頭,告訴她:“孩子,人生就好比是一萬米長跑,如果有人非議你,那你就要跑得快一點,遠(yuǎn)一點,這樣,那些聲音就會被你拋在身后,你就再也聽不見了……”
悅悅點了點頭,走遠(yuǎn)了?!袄蠋煟抑澜酉聛淼穆吩撛趺醋吡?,你放心吧!”夕陽下,悅悅搖了搖手里的布娃娃,朝我伸出了兩個手指頭。
“老師”,簡單的稱呼,就這樣醉了,美了我的心窩。
2020年的這個春天,是個不尋常的春天。由于新冠病毒,不能正常開學(xué),學(xué)生只能聚集于云課堂,直到5月,神獸才能順利歸籠。也許是在家里關(guān)得太久的緣故吧,孩子一回到學(xué)校,就特別的躁動不安。雖說同學(xué)們都佩戴了口罩,這只能相對來說嘴巴收到了一點點約束,但是對于孩子的手腳還是不太管用,特別是班里那幾個調(diào)皮大王,天天欺負(fù)有點智障的涵涵,把教室整得烏煙瘴氣。
我把蔡元培先生《中國人的修養(yǎng)》中的一段話狠狠地甩到了課堂上:“決定孩子一生的不是學(xué)習(xí)成績,而是健全的人格修養(yǎng)!人的智力是存有差異的。你們認(rèn)為一只漏水的木桶是完美的嗎?但每次打水,都會因為它的缺陷而灑下一半的水。但就是因為這些灑下的水成了小花小草們的生命之泉,才有了我們腳下的這片芬芳,這就是殘缺造就的另一種美,有誰敢輕視木桶的不完美?”
有了我給的底氣,涵涵就像溪邊盛開的一朵小花,從此以后搖曳生姿。后來的每一堂語文課,雖然涵涵還是像從前一樣聽不太懂我在講什么,但是她將一絲不茍與積極向上的勁兒鐫刻在每一個清雋有力的方塊字里。更為可喜的是,涵涵的煩惱沒有了,萎靡沒有了,她在時間的流里學(xué)會了和自己友好相處?!俺林蹅?cè)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毕嘈藕奈磥?,一路陽光;追夢的心,一路歡喜。
2021年的那個秋,天空漸漸淡去了深邃的帷幕,蒸騰起一朵朵淡淡的紫霞,一縷陽光從窗子里射進來,在班級里跳動著,宛如海面泛起的一圈又一圈微波。
目光呆滯,頭發(fā)蓬亂,沉默寡言的婷婷,課間,我將她擁在懷里,聞她身上酸酸的味道。從商店買來小皮筋,為她梳羊角辮。她臉上淺淺的笑容,像盛開了一朵白蓮花。這一刻,我看到了世界上最美的風(fēng)景。
成績一位數(shù),不寫作業(yè)的詩詩,我陪她走出校門,指著路邊的綠野對她說:“你看看這些花草,經(jīng)過了春雨的洗禮,樹葉越發(fā)透亮,小草越發(fā)逼眼;再看看遠(yuǎn)處的群山,落日映照下的云霞,一直映到了天邊。一個人,不怕起點低,就怕沒追求;不怕走得慢,就怕不挪步。聚少成多,聚沙成塔,堅持不懈,持之以恒,才會遇見更好的自己?!泵恐艿牡谄吖?jié)課,我都陪她端坐在窗戶旁。夕陽斜射到她臉上,“沙沙”的筆尖似潺潺的溪流,靜靜地流向遠(yuǎn)方。
父病母殘,性格孤僻,脾氣火暴的露露,我牽著她的手走進了咖啡廳,告訴她——沒有見過雪花的人永遠(yuǎn)無法勾勒出純白雪花漫天飛舞散落在眉間融化的浪漫,磨難誰都不想擁有,一旦躲不開就應(yīng)該積極面對,讓磨難成為你人生的養(yǎng)分,成為你旅途的點綴。寒門貴子何江走上了哈佛演講臺,轟動了世界……輕柔的音樂,溫暖的故事,讓她晶亮里的眼眸里有了對未來的無限憧憬。露露臉上泛著的點點微光,剛好與窗外的冬陽疊加在冰冷已久的心窗上。
講臺,就這樣成了一把為孩子們打開新世界的鑰匙。它既讓我離學(xué)生們有一定的距離,那是對知識的敬畏;又讓我可以跟學(xué)生們進行直接的思想碰撞,那是心與心的交匯。
下課了,我站在走廊佇立遠(yuǎn)方。蔚藍(lán)色的天空,一塵不染,晶瑩透明。朵朵霞云照映在高高的鳳凰樹上,既給大鵬灣的校園涂上了一抹亮麗,也給我流沙般的歲月涂上了一層色彩。
愛在左,情在右,在講臺的兩側(cè),隨時撒種,隨時剪芽。一個個生命華麗蛻變,將30年的教育生涯點綴得花香彌漫,使得穿花拂葉的行人,踏著荊棘,不覺痛苦,有淚可揮,不覺悲涼。
2022年的那個秋,正值兩個“百年”奮斗目標(biāo)的歷史交匯點,其意義何其深遠(yuǎn),其責(zé)任何其重大。吾,三生有幸,生于華夏,恰逢盛世,見證百年。
淘氣的陽光像個俏皮的孩子,一路陪伴著我,穿過高速路,跨過粵湘兩省,回到了生我養(yǎng)我的地方——鄂南邊陲的小山溝。
影影綽綽的群山,披著蟬翼般的薄紗,脈脈含情,凝眸不語。一排排刷得雪白的高樓呈“井”字分布,院子的西側(cè)是一條寬闊的水泥路,一直通向遠(yuǎn)方。
站在院落里的觀景臺上眺望四周:漫山的松樹猶如一排排列隊的士兵,昂首挺胸占據(jù)著整個山坡,嫩綠吐舌的新芽兒,一片挨著一片,不留一點兒縫隙。那濃淡相宜的秋色秋光,雖在我的臉上刻上了溝溝壑壑,但也明媚了我嘴角邊的絲絲笑意!
生命的河,用心去趟!秋天的歌,用愛去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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