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傳》中的單人套餐

文/馬慶民

動不動就下館子，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在《水滸傳》中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其實這非常符合歷史背景?！肚迕魃虾訄D》中100 余棟房屋，有近半是從事餐飲業(yè)的。據(jù)說當時東京汴梁有72 家“星級酒店（正店）”。這充分說明宋朝人與現(xiàn)代人有一點是相似的，都不愛做飯，喜歡下館子。

1

《水滸傳》中，好漢一個人下館子從不含糊，專點最貴的“單人套餐”。

魯智深算得上水滸中妥妥的套餐達人，在五臺山出家沒幾天，他就犯了酒癮，偷偷溜到山下小鎮(zhèn)，打算點一份單人套餐——“酒，大碗只顧篩來，有甚肉，把一盤來吃。”莊家說：“只有些蔬菜?！笔卟丝刹皇囚斨巧畹摹安恕?，正欲發(fā)火，忽飄來一股肉香，他循著肉香，找到了墻邊砂鍋里煮著的一只狗，然后，半只熟狗肉，蘸著蒜泥——魯智深的這份單人套餐，吃得那叫酣暢淋漓，算得上《水滸傳》中經(jīng)典的干飯場景。

相比魯智深的豪放，林沖吃套餐要斯文、節(jié)約許多。因得罪高衙內(nèi)，林沖發(fā)配滄州，在被“好心”安排到草料場的第一夜，他就背著酒葫蘆去酒館點了份套餐：一盤熟牛肉，一壺?zé)峋?。這是《水滸傳》中標準的單人套餐。林沖沒吃完，不忘打包：“又買了一葫蘆酒，包了那兩塊牛肉……依舊迎著朔風(fēng)回來?！?/p>

那雪，到晚越下得緊，但有了這頓套餐打底，一向隱忍的林沖開始為大家呈現(xiàn)《水滸傳》最精彩的片段之一：風(fēng)雪山神廟。

刺了富安、陸謙，林沖知道自己的夢徹底成了泡影。在柴進的舉薦下，林沖欲投奔梁山。在路上，林沖下了一次館子，盡管酒保說有肥鵝、嫩雞，但林沖依然點了一份標準的單人套餐——二斤熟牛肉，兩角好酒。

酒足飯飽后的林沖，乘著酒興寫了一首詩：“仗義是林沖，為人最樸忠……他年若得志，威震泰山東?！币虼?，林沖才被朱貴認出，保上梁山。

2

同樣是標準的單人套餐，武松卻吃出了和林沖不一樣的境界。

一個晌午，武松行至景陽岡，遠遠看見一家酒店：“三碗不過岡?！庇谑俏渌蛇M店點了一份單人套餐。武松酒量大，人家這“透瓶香”又喚“出門倒”的高度酒，明明規(guī)定三碗不過岡，可武松偏偏要無限續(xù)杯——硬生生喝了十八碗，然后又不顧阻攔強行上了岡。

武松點的這份單人套餐，在《水滸傳》中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俗話說酒壯英雄膽，正是無限續(xù)杯的酒，讓接下來的故事扣人心弦——武松打虎。

和武松一樣，吃完套餐干大事的，還有一位好漢——宋江。宋江在江州時，一天一個人去江邊溜達，巧遇“潯陽江正庫”——只見雕檐外一面牌額，上有蘇東坡大書“潯陽樓”三字，門邊朱紅華表上，兩面白粉牌，各有五個大字，寫道：世間無比酒，天下有名樓。在鄆城縣時，宋江就聽說過江州潯陽樓，如今近在咫尺，不吃一份套餐，怎對得起不差錢的“及時雨”之名？

相比其他好漢，宋江點的單人套餐堪稱豪華?！耙煌斜P把上樓來，一樽藍橋風(fēng)月美酒，擺下菜蔬時新果品按酒，列幾般肥羊、嫩雞、釀鵝、精肉，盡使朱紅盤碟。”不僅上菜快，服務(wù)也一流。在整部《水滸傳》中，再好的酒也只是用“好酒”帶過，但宋江的這份套餐里，卻注明了酒名“藍橋風(fēng)月”?！氨憧蛀g行須簉羽，藍橋風(fēng)月兩相忘?！薄八{橋風(fēng)月”是《夢粱錄》《武林舊事》等文獻中記載的宋朝五十四款名酒之一，為宋高宗趙構(gòu)的吳皇后娘家吳府所釀，有“藍橋風(fēng)月出吳府”之說。

宋江一杯兩盞，倚闌暢飲。一陣江風(fēng)吹來，他臨風(fēng)觸目，感恨傷懷，于是乘其酒興，磨得墨濃，蘸得筆飽，去那白粉壁上，揮毫寫道：“自幼曾攻經(jīng)史，長成亦有權(quán)謀……他日若得報冤仇，血染潯陽江口?！睂懴逻@首《西江月》后，宋江感覺不盡興，隨即又寫道，“心在山東身在吳，飄蓬江海謾?quán)涤?。他時若遂凌云志，敢笑黃巢不丈夫！”最后，大書五個字：鄆城宋江作。這頓超豪華的單人大餐徹底改變了宋江的命運——逼上梁山。

其實，這份套餐還有一個作用：引出戴宗傳假信。因宋江酒后題“反詩”，戴宗受蔡九知府之命，前往東京太師府送信。行至半路，戴宗遇到一座傍水臨湖的酒肆，于是進店點了一份套餐：一碗加料麻辣熝豆腐、兩碟菜蔬和三大碗酒。

按理說，神行太保戴宗干的是傳達機密的重要工作，日行千里，不是在送信路上，就是在回信的路上，不可謂不辛苦，但戴宗點的單人套餐卻是梁山好漢中最簡單、最低配的。難道戴宗不愛吃肉嗎？當然不是，因為他的神行法不許吃葷，若吃了牛肉要走十萬里才能停住。

嚴謹自律的戴宗這次卻被麻翻了——因為這是梁山前哨朱貴的館子。戴宗的這份單人套餐，又直接引出了后面的江州劫法場、白龍廟英雄小聚義。

3

縱覽《水滸傳》，單人下館子的場景很多，作者之所以如此不惜筆墨，不僅是為了突顯好漢們的能吃能戰(zhàn)斗，更是為了引新人物出場，推動故事發(fā)展。比如宋江在揭陽嶺李立的酒店，結(jié)識了揭陽嶺三霸；武松途經(jīng)孟州道十字坡酒店，引出了孫二娘夫婦；楊志丟了生辰綱后，在黃泥岡南邊的一個酒店吃白食，遇到曹正，引出和魯智深智取二龍山；呼延灼征剿梁山失敗，在前往青州的路上吃套餐，丟了那匹御賜的“踢雪烏騅馬”，引出了三山聚義打青州，眾虎歸心梁山……所以，水滸里的單人套餐，不可或缺。

這份單人套餐，或根據(jù)飯量、酒量略有分量上的區(qū)別，但基本上都包含兩個“硬”搭配——牛肉與酒。

按照歷史的真實情況，北宋時期喝酒不是難事，畢竟不涉及酒后駕駛，但吃牛肉可不簡單，書中描述雷橫時就專門提到他以前沒做都頭時“殺牛放賭”。“放賭”就是開賭場放高利貸類的行徑，而把“殺牛”放在“放賭”的前面來論，可見“殺牛”是需要冒很大風(fēng)險的，那能吃上牛肉就更不易了。

或許正因為不易，所以才更能吸引梁山好漢們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從而有力氣、有底氣，路見不平一聲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