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一條彎彎曲曲的小河

廖小琴

一只兔子從東西林里鉆出，朝東西村走來。走著走著，到了村口，它忙直立起兩條前腿，像人一樣走。

一位農(nóng)夫看見了，問它：“兔子，你來村里干什么？”

兔子不理睬他。

東西村的人常去山林，林里的動物也常到村里，一路上都有人招呼兔子，這讓它心煩。

“人真是話多。”它生氣地想。

它以為要找的人很難找，結(jié)果一眼就看到一棵大桂樹，還有爬滿小喇叭花的竹柵欄。

“有人嗎？”兔子踮起腳，沖柵欄內(nèi)的小屋喊。

一位老爺爺走出來。

“你找我啊，兔子？”

“對——不對，不對，是大熊找你，不是我?！?/p>

“它為什么找我？”老爺爺納悶了。

“你昨天是不是進(jìn)林采過山果？”

“這個……”

“不好意思了吧？瞧你的臉都紅了。真是貪心！居然將大熊的山梨全都摘了?！?/p>

老爺爺想，我的臉是昨兒被太陽曬紅的，別說昨兒沒進(jìn)過林，這段時間都沒進(jìn)過林呢。但他沒吱聲。

“那山梨是大熊從很遠(yuǎn)很遠(yuǎn)，像天那么遠(yuǎn)的地方帶回的梨核長出來的。在梨苗還很小時，大熊就每天照顧它，這點我們山林里的動物可都知道?！?/p>

“兔子……”

“今年山梨結(jié)得最多、最大，大熊原本打算像往年一樣，自己摘一半，給大家分一半。你倒好，全給摘了，一個也不留。說吧，該怎么辦？”

老爺爺摸摸腦袋，以前進(jìn)林時的確見過一棵大梨樹，可那么高，他就是有心，也爬不上去嘛。

“你確定是我摘的嗎？”老爺爺問。

“當(dāng)然是你！你摘了山梨，還高興地唱‘我家住在桂樹下，喇叭花爬滿欄，這可是豬獾親耳聽到的。大熊可生氣了，它讓我來問問你該怎么辦?！?/p>

“哦，大熊為什么不自己來？”

“它不喜歡到村里。摘了別人的東西就得賠償，對吧？”

“對。”

“那你去問大熊該怎么賠償吧?！?/p>

“好吧。兔子，你能等我一下嗎？”

“沒問題。”

老爺爺走出院子，去了鄰居家。兔子蹲在喇叭花下等。那時候，動物信任人，人也從不對動物說謊。

鄰居家的兩個男孩和一個女孩正一人捧著一個山梨啃得咔嚓響，吃得那個香啊，誰見誰吞口水。鄰居家的男人呢，正將削好的山梨裝進(jìn)罐子。

“等天氣熱的時候，從窖里拿出來，吃上幾塊，嗯——肯定透心涼啊，到時請您和我們一起吃?！蹦腥烁吲d地講。

“好啊，好啊?！崩蠣敔旤c頭。

鄰居家的女人呢，正將切碎的山梨放在鍋里熬啊熬，熬得空氣都香香甜甜。

“老爺爺，您留下來喝一碗梨湯吧。”女人說。

“不了，不了?！?/p>

一背簍又大又黃又脆的山梨，只剩幾個了。老爺爺看了又看，什么也沒講。

“老爺爺，你有什么事嗎？”孩子們問。

“沒事沒事，就過來看看?！?/p>

“嘗一個梨吧。”孩子們將一個梨塞到他的手里面。

老爺爺將梨揣進(jìn)衣兜，離開了。

“兔子，走吧。”他說。兔子一蹦一跳，將老爺爺帶進(jìn)了山林。熊啊狐貍啊山豬啊松雞啊刺猬啊松鼠啊……早圍成一個圈，等著老爺爺了。

“大熊，真不好意思，你的梨只剩下最后一個了?！崩蠣敔攲⒗婀Ь吹啬媒o熊。

“只剩最后一個了？”

“一個怎么行呢？”

“我們沒得吃了?！?/p>

“山梨的味道真香啊，去年吃的味道我都還記得?！?/p>

動物們紛紛議論起來。熊接過梨，臉色難看得要死。

“你就不能偷偷拿給我嗎？現(xiàn)在大家都在，只能分吃了?！毙軞夂艉舻刂v。

“那我來分吧?！崩蠣敔斈贸鲋竦?，將梨分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梨丁。動物們先拿，熊最后拿。大家把最大的留給了熊。

“我能為你們做點什么嗎？”老爺爺問。

人能為動物們做什么？山林里什么都有，好像什么都不需要，但就那樣白白地摘了那么多的梨走，肯定不行，必須得賠償，否則你來摘我來摘，以后誰還愿意辛辛苦苦地栽種山果？

“如果林里有一條河，會怎么樣呢？”過了一會兒，老爺爺抬頭問。

“那樣就不用跑到林外喝水了?！蓖米用φf。大熊不滿地瞥它一眼，因為兔子搶了它的話頭。

“對對對?！眲游飩兠Ω胶?。

“那就補(bǔ)償大家一條河吧?！?/p>

“那怎么行？”大熊慢吞吞地說，“一棵山梨樹的果換一條河，這補(bǔ)償也太重了吧？”

“那就每年都讓我們來摘一點山梨，怎么樣？”老爺爺說。

“哦，這還差不多?！?/p>

事情就這么說定了。

老爺爺尋了一棵橡皮樹，用葉子做了一個大大的斗，去流經(jīng)東西村的河里裝了滿滿一斗水。

然后，他一路走，水一路滴。他走進(jìn)林里，走過山梨樹下，走過無數(shù)野花盛開的草地，走到熊啊兔子啊狐貍啊……巢穴的附近。一滴一滴的水滲進(jìn)泥土，就像種了一粒粒水的種子，風(fēng)一吹，它們就生長；太陽一曬，它們就一拱一拱地努力鉆出地面。

“地下有咕咚咕咚的流水聲了呢?！蓖米訉⒍滟N在大地上，興奮地小聲說。

“是嗎？”

“真的有了呢?！?/p>

“太好了?！?/p>

“再過一段時間，一條小河就會從這里長出來，這段時間可不能在上面亂踩哦?！崩蠣敔斦f。

“好的，知道啦，會讓所有的動物都不亂踩，你也要告訴村里的人別亂踩。”大熊說。

老爺爺將那個梨的梨核帶走了。鄰居家也有一棵桂花樹，也有喇叭花繞著竹柵欄。他聽了聽孩子們的笑聲，又聞了聞梨湯熬出的甜香味，將梨核埋在柵欄旁，然后慢悠悠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