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十歲的自己

王蔚

親愛的小孩：

十歲時的你仍然是害羞的，常常不知道該怎樣和成年人說話。

當你回到老家時，在很久沒見面的長輩面前，你也感到忐忑和難為情。

那次你住在大姨媽家里，你很安靜，不知道怎么跟人熟悉起來。表姐們都是大人，就連最小的表哥也十九歲了。

我想說的，正是你和小表哥相處的一個片段。

你是被陣陣琴聲吸引過去的，你很小就迷上了小提琴，卻沒機會接觸，這時你突然發(fā)現(xiàn)，表哥站在門口拉小提琴。

你悄悄從另一扇門進去，貼在墻邊聽著旋律，看著他高高的背影和手臂的節(jié)奏……

不經(jīng)意間，表哥回頭看到了你，他笑了。注視和微笑是無聲的語言，瞬間拉近了彼此的距離，你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表哥一定看懂了你的眼神，還給了你一點鼓勵，他把琴放回琴箱里，招呼你去看琴。

那是你第一次觸摸小提琴，你對它的每個部分都感興趣。害羞的你試探地提問，表哥蹲下來，微笑耐心地回答。你摸著琴弓，驚異于馬的尾巴也能做成樂器……

你感覺到一種交融，只有當面、認真地傾聽，你才會順暢地說話，才不至于像只敏感的蝸牛，探一下觸須，很快又縮回去。表哥也恰到好處地照顧著你的敏感，你們一問一答，輕輕地笑著，似乎他也享受著這樣的互動。

那是你和他生命中共有的唯一一個片段，原先的生分消融了，變成這樣一段親切的記憶。

離開老家后，你不時回味那段時光，一再感受到那種美好。它細微沉潛，仿佛你和他很久以前就相識一般。那一刻聯(lián)結(jié)了你們，那一點點夢幻般的感受是難以言說的。

生命如此神秘，為什么你和他天各一方，突然在某一刻有了美好的互動，卻又從此失散，再也見不到彼此？

沒過多久就傳來不好的消息，表哥因突發(fā)的意外事故離開了這個世界。

你困惑啊，他怎么就走了？對于你來說，表哥從此就定格在那一刻，永遠是那個氛圍、那個微笑……

那時，你開始了文學閱讀，你能感覺到每本書里都藏著一個世界，每本書里都有一顆心在跳，每本書都能解讀些什么，你被深深地吸引了。

有時你想，究竟是為什么，世界上會有一個小小的你？你從哪兒來？又會到哪兒去呢？是不是有一天，你也會去表哥去往的地方？

隨著一路的閱讀，你發(fā)現(xiàn)太多文學書里都講到靈魂，聽說有些科學家也在通過實驗尋找靈魂的真相……

如果靈魂不存在，為什么文學家、科學家都在講述和尋找靈魂？

你一直是個好奇、愛探索的小孩。是不是正因為你那天真的探索之心，才使我在人生風雨、滄海桑田中沒有半路凋零？

生命像一條河流，那年的生活片段好似悄然泛出的漣漪，那是跳動著陽光的、叮咚作響的漣漪，一首流淌而過的生命小詩，所以才會被今天的我憶起和念誦。

天真的小孩，你一直住在我心里。

在時空隧道問候你！

當下的我

2022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