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藏起的 [組詩]

潘以默

空念遠

沉默里的確有一種金色

它應該去映亮黃昏

當你獨自坐在車上，盡管它在移動

通往年輕時不會去想的地方

你是風中的一支煙

以為仍有時日，會在暴雨中打開天窗

打火機旋轉(zhuǎn)，嫻熟的動作

直到它飛出窗外

成為，這個詞并不意味著到達

但燃燒比金色更能接近

現(xiàn)在只能將落日當作點煙器

你這樣說，并且開始靠在車頭等待

位 置

——兼致哈耶克

在辦公室的窗邊放一把椅子

午休時坐那兒看書

是每個晴朗的早晨，陽光標注過

異于其他區(qū)域

似乎有些書，閱讀時需要合適的位置

才會聽到玻璃

在窗框里顫動的聲音

當我感到孤獨

多好！“靈魂上方是無用的振翼”①

可以暫忘疲倦的身體性，讓它如一只烏鴉

黑得與夜色不同

這是愉悅匆匆來過的時刻

在你，正為此焦慮

注：①引自佩索阿詩句。

不再有失望

月暈并非預言，于是有一本陶淵明的詩集

回到桌上，郊野

復歸樸實之靜。老路，更多草樹

大象的耳朵偽裝成薄霧，任鳥聲穿梭

忽然，我覺得自己不再失望

我承擔凌亂的后果

夏天，我經(jīng)常帶孩子去的白楊樹林

現(xiàn)在，風變了臉色

陌生冷酷，等不到它們的葉子自己掉落

更要在那些眼角刻上皺紋

它還掰下許多細枝

孩子，喜歡這些

他撿起細枝，把草叢里的枯葉

掃到小路中間

耐心又專注，要把它們排成迷宮

又一陣風來，迅猛的風

清明節(jié)引起的一個比喻

這個日子，柳絮也默認了雪意。

在我們經(jīng)過的那處塘岸，兒時摸過螺螄的石階

在水中延伸，像一只黝黑的小臂

仍在尋找著手掌。

看不到攪動，水面寂靜。

我們?nèi)ヲ炇涨澳攴N植的娜塔櫟

荒草金黃，漫遍山岡

石桌

是冷寂的彌漫者

足以讓那棵野生的桑樹

掛著白霜

在晨風中消磨時光

一頭毛色純亮的黑牛

站立于疏曠的坡地

它的身后是桃園或者梨林

平行于工業(yè)區(qū)

那些藍色而憂郁的屋頂

尋 境

草徑，向谷底墜落

我們站于山脊

云層，在背后急速地變換亮度

澗水干枯，這些巨大的巖石互擁在一起

陶醉于風吟，或者我們

是遲到者

我想說出

那個小水電站來得更遲，卻是我們錯過樹梢上

燃起的火，迎接著歸鳥

另一個我

這個下午，臺燈的光最好是淡黃

與窗外的銀杏樹相似

葉子映亮過面容

我是說去年，或更早時候的那個保安

另一個我，此刻也在細雨中佇立

以便日后

可能想起時的微笑

山溪觀釣

那些上鉤的魚，從無限的空間里被拉起

放入水桶，只夠互相側(cè)臉

釣魚者凝視，來自薩特所說的凝視

確立自身是唯一的主體

他將小魚放流，手指更有波光的映照

貿(mào)然觸碰，讓彼此如臨大魚

突如其來的祝福

吹走樓群的風，來自

白楊樹林的蕭索與眾多不眠之意

來尋找

背影，將永為背影

突然，一輛單車闖入

一只白貓蹲在這個男孩的右肩，瞇著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