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紫瓊：飛躍好萊塢

王遲到　仇廣宇

北京時間 3月 13 日上午，楊紫 瓊 憑 借 電 影《瞬息全宇宙》里伊芙琳·王一角獲得第 95 屆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這讓她成為奧斯卡獎自1929年創(chuàng)辦以來，首位獲得最佳女主角的華裔女演員。

在此之前，2022 年 12 月 6 日，《時代》雜志公布了 2022 年度偶像，華人影星楊紫瓊當選并登上雜志封面。2023 年1 月 10 日，憑借電影《瞬息全宇宙》中的角色伊芙琳·王，楊紫瓊獲得了金球獎音樂、喜劇類的最佳女主角。捧起獎杯的這一幕，她等待了 40 年。這對多年來以“打女”形象闖蕩好萊塢，卻一直缺少一個演技類獎項的她而言，是一份巨大的肯定，同時，她也成為捧起這個獎項的第二位亞裔女性。

手捧獎杯站在頒獎臺上，楊紫瓊說她終于“美夢成真”。

楊紫瓊成全了這部電影，而這部電影也成全了楊紫瓊。一個年長的亞裔移民女性在大銀幕上成為了超級英雄，61歲的楊紫瓊在好萊塢重新站上了事業(yè)的巔峰。她是“華人第一功夫女星”，但絕不僅如此。

被保險公司拉入了黑名單

20 世紀八九十年代，香港動作片達到輝煌巔峰，同時行業(yè)內卷也殘酷得令人難以置信。當打星是門檻最低但也最苦的從影方式，走上這條路的，大概率是因為家里窮，但楊紫瓊的這條路是她自己主動選的。

楊紫瓊出生于馬來西亞的富人家庭，隨父母在英國長大，芭蕾、繪畫、鋼琴樣樣精通，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家閨秀。

17 歲時，楊紫瓊苦練舞蹈導致脊椎受傷，以跳舞為終生職業(yè)的夢想破滅。后來，在媽媽的鼓勵下，21 歲的她報名參加“馬來西亞小姐”選美競賽，拿下了冠軍。

那時，正是港風美人競爭最激烈的時候，張曼玉、王祖賢、鐘楚紅等女星都已在影壇嶄露頭角，楊紫瓊也短暫地走過“玉女”路線。銀幕處女作《貓頭鷹和小飛象》中，她飾演一名看上去很柔弱，總是被同學欺負的女教師。拍攝期間，圍觀洪金寶和林子祥拍打斗戲的時候，她發(fā)現電影的動作設計其實跟舞蹈編排有異曲同工之處，于是萌生了拍動作戲的想法。別人只當她是說笑：“女人拍動作戲？怕是吃不了這苦哦！”但楊紫瓊是認真的。

短短半年，主演第二部電影《皇家?guī)熃恪窌r，這位曾經的“選美小姐”就已完全是另一副模樣：皮膚曬得黝黑，一頭干凈利落的短發(fā)，看上去英姿颯爽。高抬腿、劈叉、回旋踢，比劃起動作來不比任何男演員差。

拍《警察故事 3》時，有場戲是她抓著一輛正在橫沖直撞的貨車，被甩得飛來飛去。緊接著另一個鏡頭，她要從貨車掉落到成龍緊隨其后的跑車上，非常危險。

在身上沒有任何保護措施，也沒有預演的情況下，楊紫瓊跳了。但貨車意外失控，用來緩沖的擋風玻璃沒有碎，她整個人失去了平衡，又沒有抓手，直接從快速前進的車上滑了下去，滾了好幾圈。

所幸成龍下意識地拉了她一把，才沒讓楊紫瓊的頭直接著地。站起來后，她也沒想著去檢查或休息，而是上去又跳了一遍。

2016 年，在成龍獲得奧斯卡終生成就獎的頒獎禮上，楊紫瓊說起當年兩人的這次合作，成龍覺得自己要“沒活路了”：“你從車頂滾下來，我就得拍跳樓的戲份。你騎摩托車跳上火車，那我就該跳飛機了。”大哥都被卷到了。

也因為這玩命的拼勁，楊紫瓊和成龍、李連杰共同獲得了香港演員的最高敬業(yè)標志———被保險公司拉入了黑名單。

突破“花木蘭式困境”

拍《皇家?guī)熃恪窌r，楊紫瓊發(fā)現跟自己搭戲的男演員很明顯不敢用力，打出來的招式都是軟綿綿、輕飄飄的。

這時候導演元奎支了一招，讓楊紫瓊好好地給對方一腳：“你得用力打他，讓對方感覺到你的力量，他才會尊重你?！?/p>

這讓她意識到，贏得尊重是需要實力的。

在男性占絕對主導的動作片領域，楊紫瓊打破了女性長期以來弱勢者、求救者的角色，憑實力跟男主角平分秋色。

1997 年，楊紫瓊前往好萊塢主演《明日帝國》。接下這個角色時，有人對她說：“好好享受就行。你演的是 007 電影，不用那么認真?！比欢?，她不想當花瓶，而是要與他并駕齊驅———無論情感還是戰(zhàn)斗。

巧的是，女制片人芭芭拉·布洛柯里也想突破窠臼，把強有力的女性形象推到銀幕前。兩人一拍即合，讓《明日帝國》里的女特工林惠迸發(fā)出驚人的能量。比如開摩托車時，楊紫瓊并不是小鳥依人地摟著邦德的腰，而是一人把著一邊的把手共同駕駛；遇到敵人時，一個開車一個戰(zhàn)斗，配合無間。

所以，相比“邦女郎”，飾演邦德的皮爾斯·布魯斯南更愿意稱楊紫瓊是“女版邦德”。

戴錦華對此評價，過去《007》系列中的女性掙扎都是無效的，自救是喜劇性的，最終都只能等待邦德的拯救。唯一能夠平等并肩作戰(zhàn)的只有楊紫瓊。

楊紫瓊在男人的世界里成功撕開了一條縫，并打開了新的天地。更重要的是，她對女性角色力量的探索并沒有陷入戴錦華所說的“花木蘭式困境”。她拍動作片，不是簡單地把自己變得“看起來像男人”，而是能同時保留女性的魅力。

成名之后，楊紫瓊一躍成為香港片酬最高的女明星，也帶動了行業(yè)對女動作演員的重視和培養(yǎng)。

楊家的淑女，用強大拯救自己

成龍曾如此評價楊紫瓊：“女人應該待在家里相夫教子，除了楊紫瓊。”對于成龍的評價，楊紫瓊也笑著回應：“他不敢小看我，因為我會踢他屁股?！?/p>

實際上，在楊紫瓊的人生中，她也曾嘗試過待在家里，相夫教子。

1988 年，楊紫瓊與潘迪生戀愛的第4 年，兩人舉行了一場盛大的婚禮。這一年她 26 歲。

潘迪生是一個相對傳統(tǒng)的人，他希望楊紫瓊能在婚后回歸家庭，不用在熒幕前拋頭露面，于是，彼時正處于事業(yè)巔峰期的楊紫瓊宣布息影，告別了演員身份。但對這樣的生活，楊紫瓊并不樂在其中，反而覺得失去了人生主動權。

最終，這段婚姻僅僅維持了三年便宣告結束。對外，兩人將離婚的理由歸因于“性格不合”。

離婚之后，楊紫瓊決定重返演藝圈，而她主演的第一部作品，就是搭檔成龍出演的電影《警察故事 3》。

這一年她 30 歲，剛經歷了一段失敗的婚姻，已經接近 4 年沒有拍過戲。對楊紫瓊而言，這部電影意義頗重：“我需要告訴大家我還在，我還是曾經的那個楊紫瓊?！?/p>

電影上映后大獲成功，在中國臺灣，這部電影創(chuàng)下的票房紀錄直到 15 年后才被打破。

但在楊紫瓊的母親看來，楊紫瓊的人生是失敗的。在母親眼中，沒有一段穩(wěn)定婚姻且未曾養(yǎng)育過孩子的楊紫瓊，人生并不完整，甚至有些失敗。

對于母親的評價，楊紫瓊坦然接受，她明白自己與母親身處于不同的時代，對于幸福的定義自然有所不同。

而事實上，在與潘迪生離婚后，楊紫瓊又談了幾段戀愛，但每當談及婚姻時，對方總希望楊紫瓊能夠回歸家庭，而這也成為了這些感情最終無疾而終的根本原因———楊紫瓊不愿意再為婚姻妥協而放棄事業(yè)。

直到 2004 年，在一次晚宴上，42 歲的楊紫瓊認識了國際汽聯主席讓·托德，在交往中，兩人很快從朋友發(fā)展成為戀人。

和楊紫瓊之前的伴侶不同，讓·托德對于她的事業(yè)與人生決定，都給予全面的尊重與支持，而這也成為了兩人之所以能長久戀愛的關鍵。

楊紫瓊也曾想擁有自己的孩子，為此她做過多次嘗試，用過許多辦法，卻最終都以失敗告終，她說：“沒有緣分，也只好放手?！睏钭檄倽u漸明白，人生無常，真正掌握在手中的選擇，少之又少。

“楊家的淑女是娛樂圈的稀有動物，雖然相貌足夠通過選美，但從沒做過銀幕上的‘花瓶?！睏钭檄倠寢屵@樣的家庭觀念，讓楊紫瓊無論是銀幕形象還是自我個性，都努力彰顯著獨立自信的“淑女”意識，成為女性力量的標桿人物。

可“淑女”二字背后沉甸甸的家族期待，卻也可能成為吞噬人的黑洞，就像《瞬息全宇宙》里，一次次讓秀蓮失望后黑化的女兒，她渴望的歸宿是自我毀滅。

“我希望我足夠強大，但不是為了殺她，而是為了救她?！毙闵徲盟膹姶笳攘伺畠?，正如楊紫瓊拯救了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