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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賣蟹

    2023-05-26 10:59:43王潤(rùn)滋
    閱讀(書香天地) 2023年6期
    關(guān)鍵詞:大伯老漢小姑娘

    王潤(rùn)滋(1946—2002),山東省文登人,當(dāng)代作家,曾任中國(guó)作家協(xié)會(huì)理事、山東省作家協(xié)會(huì)副主席等。代表作《賣蟹》曾獲“全國(guó)優(yōu)秀短篇小說獎(jiǎng)”。

    麥黃蟹,豆黃鱉。

    麥子黃梢兒的時(shí)候,蟹子頂蓋兒肥。公的滿膘,母的飽籽,肢腳尖里都是肉。把剛下網(wǎng)的新鮮蟹放鍋里一蒸,清湯白腦兒,紫蓋紅螯,剁下姜,澆上醋,謂之姜汁蟹,實(shí)在是一盤下酒的佳肴。

    這座濱海小城的蟹市是遠(yuǎn)近聞名的。近年來,由于來歇伏、療養(yǎng)的人多了,這“橫行將軍”的身價(jià)也跟著陡增。上年賣到兩角錢一斤,今年一開市就漲到五角了,還在漲。再貴也有人買,據(jù)說那東西不光肉嫩味美,營(yíng)養(yǎng)豐富,還能治什么什么病。

    六月二十九,逢集,蟹子上市早,下市快,日頭冒紅,就不見貨了。那些沒買到蟹子的人,有的失望而去,有的翹首而待。常有這種情況:出海遠(yuǎn)的,靠岸晚,上市也就晚。這是經(jīng)驗(yàn)之談,常走蟹市的人,不會(huì)不知道。

    在等著買蟹的人中間,有一位出眾的胖子。他倘若低頭看,斷然是看不到自己腳尖的,中間隆起的那部位會(huì)把視線擋住。稀稀拉拉的花白頭發(fā),整齊地朝后梳攏著,蘸了水,沒有一根錯(cuò)亂的。白皙的臉上看不見一條皺紋,像剛出鍋的饅頭。由于胖,鼻子、眼就顯得特別??;由于小,就顯得格外有神。他沒有其他人表現(xiàn)出來的那種急躁,而是悠閑地抽著煙,穩(wěn)健地踱著步。有時(shí)抬起頭,“噗—”吐一個(gè)煙圈兒。那神態(tài)仿佛告訴別人:“嘿,等吧,等到晌午吧!我才不走哩!”

    有些人等不得,終于走了。

    胖同志不屑地看一眼離去的人,嘴角浮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一個(gè)土里土氣的瘦老漢,也竟然夾雜在買蟹的人中,使這支小隊(duì)伍顯得非常不協(xié)調(diào)。黑蒼臉,絡(luò)腮胡,背有些駝,眼睛灰蒙蒙,像落上了一層土??瓷先ィ埔恢昀狭说母伤蓸???创┐鞅阒巧嚼锶耍_吶耸遣淮┧恰疤叩股健毙?。他顯然比任何人都急,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不時(shí)地朝集場(chǎng)兩邊看。端在手里的銅煙鍋兒,點(diǎn)了好幾次火,抽得“嗞嗞”響。

    日頭爬上一竿子高了。

    瘦老漢等不及,上前去問胖同志:“哎,同志,借借光。幾點(diǎn)鐘了?”胖同志沒看瘦老漢,隨口道:“差一刻?!薄斑恚怼笔堇蠞h點(diǎn)著頭。其實(shí),他不知道差一刻幾點(diǎn),可又不好再問,只是憨厚地笑了,臉上堆起重重疊疊的褶皺?!昂?,嘿,同志,你看還能上貨?”胖同志注意瘦老漢了。他眨著小眼睛,上上下下審視了他一番,臉上立刻浮起可親的笑容:“老同志,買蟹么?明天吧,啊,今天沒門兒啦!回去吧,啊……”“唔,唔……”瘦老漢道了謝,退下陣來。他嘆了口氣,欲走不忍,蹲下來,吧嗒吧嗒抽煙。其實(shí),煙鍋里早就連顆火星兒也沒有了。

    瘦老漢不肯走,使胖同志大為不悅,臉一下子陰了。他使勁地吸了一口煙,重新踱起步來,速度比先前快多了。

    人們小聲議論起來:

    “叫人家走,他留下……”

    “留下吃獨(dú)的?!?/p>

    “膘子那么厚了,還吃!”

    “嘻,聽說蟹子能治肥胖病哩……”

    這議論聲顯然被胖同志聽見了。為了表示抗議,他把手中的半截?zé)熅沓贿厑G去。

    “嘻,過濾嘴兒!”有人嬉笑起來。

    這倒好,在不知道他尊姓大名以前,我們就不妨叫他“過濾嘴”吧!不過,這并無惡意,胖人是忌人說胖的。至于那位老漢,如果叫他一聲“旱煙袋”,估計(jì)他也不會(huì)提抗議的。

    功夫不負(fù)有心人。果然,那邊過來個(gè)賣蟹的,是個(gè)小姑娘。挑著滿滿兩筐哩!那小姑娘壓得朝一邊歪著身子,兩只筐在人縫里蕩來蕩去。

    “賣蟹啰!”小姑娘一邊走,一邊喊。那喊聲又脆又甜,聽著,你就會(huì)覺得她筐里的蟹一定又鮮又美。

    買蟹的人們轟地圍上去,提網(wǎng)兜的,挎小簍的,你擁我擠,誰也不讓誰。使人大為吃驚的是,過濾嘴竟跑在最前面。那棉包似的身軀,也竟然變得十分敏捷而矯健,兩個(gè)棒小伙,被他左一肩、右一膀扛到一邊去了。他占據(jù)了第一名的位置之后,便回頭喊道:“挨幫!都挨幫!”

    旱煙袋呢?先是愣站了一會(huì)兒,等他轉(zhuǎn)過向來,把煙袋往口袋里一插,也想上前去爭(zhēng)一席位置的時(shí)候,兩只蟹筐已被圍得水泄不通了。他急得左邊轉(zhuǎn)到右邊,前面轉(zhuǎn)到后面,別說人,連雙眼睛都擠不進(jìn)去。

    無數(shù)只擎著錢的手伸向小姑娘,喊著,嚷著,震耳欲聾:“我三斤!”“我五斤!”“我挨前邊,兩塊錢的!”……

    小姑娘沉著地放下?lián)樱Σ[瞇地抬起臉,把搭在眼上的一綹頭發(fā)抹到耳后去,從容地一笑,說:“再急,也得叫俺喘口氣呀!”

    “是這話,看這位小同志累的,身上都叫汗?jié)裢噶?!”過濾嘴笑得比小姑娘還甜。

    “才不是汗哩!海霧打的?!毙」媚镆贿吚事暲蕷獾丶m正著,一邊拿過秤,抹去秤桿上的水草沫兒,準(zhǔn)備開張了。

    “對(duì),海霧打的,海霧打的!”過濾嘴應(yīng)聲附和著。他用一只手撐住膝蓋,費(fèi)力地彎下腰,另一只手小心地朝筐里伸去。

    “咬你!”小姑娘喊了一聲。

    過濾嘴嚇得趕緊把手縮回去了。

    看樣子,那小姑娘至多不過十五六歲,有著少女的健美;蓬松松的劉海上綴滿著霧星兒,一顫一顫的;大而亮的眼睛里,像滴進(jìn)了露水,含滿了,要溢出來;被海風(fēng)吹紅的凸圓圓的腮上,也是濕潤(rùn)潤(rùn)的一層。她像是一朵晨光下的花骨朵。褲腿挽著,袖子擼著,帶一股純樸的農(nóng)村氣息。

    “哎喲!”過濾嘴叫起來,他終于忍不住去挑那只最大的蟹,手被鉗住了,掙不下,疼得嘴直咧歪。

    小姑娘開心地笑起來,像搖起一串快樂的銅鈴鐺。買蟹的人們也樂了,跟著哄然大笑。那“將軍”仿佛要發(fā)泄一下被俘的仇恨,轉(zhuǎn)動(dòng)著綠瑩瑩的長(zhǎng)眼睛,鉗得更狠了。過濾嘴一動(dòng)不敢動(dòng),光叫喚:“哎喲,哎喲!”

    小姑娘忍住笑,把食指和中指繃起來,在蟹蓋上“叭、叭”地彈了幾下。還真靈,那蟹立刻觸電似地把“鐵鉗”松開了。過濾嘴把手指拿在眼前一看,??!咬下兩排鋸齒般的血印兒!

    小姑娘抹著笑出的眼淚說:“活該,誰叫你手急哩!”說著又嘻嘻地笑他。

    過濾嘴哭笑不得,賭氣地指著那只蟹說:“我就要這只!還有這只,這只……”他揀著筐里那些頂大個(gè)兒的,一口氣點(diǎn)出六七只。

    小姑娘猶豫了一下,還是給他稱了,報(bào)道:“五斤二兩,二五一十,二五一十,五五二五,五五二五,兩塊八角六分。好,算兩塊八!”她秤桿麻利,賬頭流利。

    過濾嘴不肯接蟹,小眼睛迅速地眨動(dòng)著:“慢!你這蟹多少錢一斤?”

    小姑娘說:“五角五呀!”

    “你這小同志,殺人哪?今兒集上都四角五,沒第二個(gè)價(jià)碼!你們說,是么?”過濾嘴呼哧呼哧喘,肚里五臟六腑擠得不行了。他直起身來,兩手叉腰,轉(zhuǎn)臉朝他身后的人眨著眼。

    統(tǒng)一戰(zhàn)線馬上結(jié)成了。后面的人也都七嘴八舌地嚷著嫌貴。

    小姑娘不動(dòng)聲色地笑道:“你騙人!俺知道今兒集上價(jià)碼是五角。”

    過濾嘴愣了好一會(huì),才支吾道:“嗯,嗯,就算是吧,可也沒到你那價(jià)呀!哼,殺人么?”

    “一分錢一分貨。”小姑娘放下秤,用手捏住一只蟹的船槳似的后大腿,提在半空里扭動(dòng)一下,那蟹立刻舞蹈似地動(dòng)起來,可怎么也鉗不到她的手。“看看,誰有這么新鮮的蟹!是俺跟爹出遠(yuǎn)海打的。在海上漂了一宿,兩頓飯沒吃!說什么也得給俺個(gè)遭罪的錢呀!打蟹可不像吃蟹那么容易!”小姑娘話音里帶一絲疲憊的顫啞。

    人們都沉默了。

    過濾嘴點(diǎn)著一支煙,悠然地抽著。

    圈外有人同情地說:“能上山,莫下海呀!”是擠不進(jìn)來的旱煙袋。

    許久,過濾嘴吐出一口煙,下決心地說:“給你五角二,怎么樣?”

    小姑娘從鼻子里哼出一聲笑。

    “五角三!”

    小姑娘沒看他,把兩只胳膊交叉地抱在胸前了。

    過濾嘴臉漲紅了,聲音都有些顫動(dòng):“五角四,中了吧?”說著,把半截?zé)焷G到地上,用腳搓滅了。然后,把個(gè)偌大的網(wǎng)兜掙開了,慷慨道:“來,倒吧!我不在乎多花那角兒八分的!”

    小姑娘一扯秤盤,嘩,稱好的蟹都倒回筐里了:“錢是你的,蟹是俺的!”

    過濾嘴忿然了,網(wǎng)兜一甩,做出要走的樣子:“俺買別人的去。走,咱都走!”

    這一次,統(tǒng)一戰(zhàn)線沒有結(jié)成,人們誰也沒有動(dòng)。

    “賣蟹啰!”小姑娘又亮開了又甜又脆的嗓門。

    人群擁擠著。

    “給我稱,家里有客等著哩!”

    “是咧,不差那分把拉的!”

    “來,三斤!”

    “……”

    小姑娘的買賣開張了。一會(huì)兒的工夫就賣完一筐,她一邊稱,一邊不時(shí)地看一眼過濾嘴,嘴角上掛著甜甜的笑哩。

    過濾嘴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見筐里的蟹漸漸少了,著實(shí)有些急眼了。他扭過身子,重新用一只手撐住膝蓋,重新彎下腰,忍受著擠肚子的痛苦,冒著鉗手的危險(xiǎn),把七八只蟹的大腿抓在手里,既不稱,也不肯松。

    買到蟹的人漸漸散去了,只剩下過濾嘴手里攥著的幾只蟹了,由于腰彎得久了,臉憋得發(fā)紫,汗水也滴滴答答落下來。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嘿,小同志,人家挑剩下的這幾只,少算幾個(gè)吧,啊!……”他的臉笑成了一朵花兒,小眼睛有節(jié)奏地眨巴著,幾乎是帶著乞求的神情,等待著小姑娘的回答。這時(shí)候,旱煙袋靠上前來了。過濾嘴頓時(shí)高度緊張起來。旱煙袋說:“閨女,給俺稱兩只。”過濾嘴狠狠地瞪了旱煙袋一眼,把幾只蟹都提起來了:“沒了,我包圓兒了!”小姑娘為難地說:“大伯,賣完了?!焙禑煷鼑@口氣說:“閨女,說出來不怕你笑話,俺家娃他媽得了……唉,得了那癌病,住在醫(yī)院里,沒幾天活頭了,啥也不想吃,就想吃只蟹,你就叫這位同志勻我兩只吧!唉,可憐她苦了一輩子,趕死……”老漢眼里含滿了淚水。

    小姑娘緊緊抿住嘴唇,眼里閃出亮光。

    過濾嘴把臉轉(zhuǎn)到一邊。

    旱煙袋滴下淚來:“你就行行好吧!”

    過濾嘴不理旱煙袋,只催小姑娘快稱蟹。

    小姑娘說:“勻兩只吧!俺給你算五角?!?/p>

    過濾嘴想了一下:“不不,我給你五角五,一分不少,稱吧,啊,稱吧!”

    旱煙袋氣得嘴唇直抖:“閨女,你別作難了,俺不買了?!闭f完,轉(zhuǎn)身就走。

    過濾嘴愣了:“哎,哎,這老頭……”

    小姑娘胸口起伏著。突然,她跑上前幾步,拉住旱煙袋:“大伯,你等等。”回頭又對(duì)過濾嘴說:“這樣吧,這些蟹給大伯,你跟俺去拿,要多少有多少,算四角?!?/p>

    過濾嘴沉思了,小眼睛閃動(dòng)得比任何時(shí)候都亮。他在掐算,在思謀。他像是又一次下定決心地抬起頭說:“算三角五,我就去。”小姑娘一咬嘴唇:“中!”過濾嘴這才猶豫地把攥在手里的蟹放下了。

    小姑娘沒稱,把筐里的蟹都抓進(jìn)旱煙袋的網(wǎng)兜里。老漢急得直吆喝:“俺就要兩只,兩只!……”小姑娘說:“大伯,讓大媽多吃幾頓吧!”

    “可俺錢……錢……”旱煙袋囁嚅著,手伸進(jìn)口袋里,摳索出一個(gè)又破又臟的小布包,放開了,拿出僅有的五元錢,擎到小姑娘眼前。手有些抖。

    小姑娘只留下一元錢。

    過濾嘴驚訝地睜圓了小眼睛。

    旱煙袋臉漲紅了,怎么也不肯接那錢:“別,別!該多少,是多少。俺知道,能上山,莫下?!?/p>

    小姑娘把錢硬塞進(jìn)旱煙袋手里:“大伯,你別嫌,就算俺對(duì)大媽一點(diǎn)心意,回去跟俺爹說,他也會(huì)同意。俺媽也是得的這號(hào)病,去年……”她眼里噙著淚花兒。

    旱煙袋擎起皴裂的大手,給小姑娘擦著淚說:“好孩子,別哭,啊,別哭,俺留下,留下還不中?……”

    小姑娘破涕為笑了,使勁揉了揉眼睛說:“大伯,快走吧,大媽在等你哩!回去早煮,放長(zhǎng)了要跌潮的?!?/p>

    旱煙袋直直地看著小姑娘,眼圈又潮了。他抬起一只大手,摸著小姑娘的頭,像愛撫著自己的女兒。他止不住要落淚,忙扭過頭去,朝人群里走。

    “大伯!”小姑娘又喊住了他:“吃剩下的,下頓要吃再煮,可千萬別放夜露下面,要中毒的!”

    旱煙袋終于走了,小姑娘目送他。

    一直把臉別在一邊抽煙的過濾嘴,這時(shí)候走到小姑娘身邊,把那只戴著手表的胖手腕伸到小姑娘眼前晃了晃,說:“看看,十點(diǎn)了,去拿蟹吧!”

    小姑娘默默地站了一會(huì)兒,回身挑起空筐,默默地朝集外走。

    過濾嘴追上一步,一把揪住筐系:“你騙人,想跑么?哪里有蟹?”

    小姑娘回過頭,詭秘地眨著眼睛,莞爾一笑,道:“你跟俺走呀!”

    他們一前一后擠出了人群。走過大街,穿過小巷,就看見東面的海了。海邊停泊著云集的船。

    “喏,就在那邊,多著哩!”

    過濾嘴心里的一塊石頭落了地,臉上不由得露出得意的笑容。小姑娘走得快,他跟得吃力,可還是小跑一段,和她肩挨著肩走。

    “噯,小同志……”他喘著,”是剛出海的么?”

    小姑娘點(diǎn)著頭:“嗯。”

    “剛出水,秤碼可得高點(diǎn)呀,???”

    “嗯?!?/p>

    “噯,小同志,能不能……嘿嘿,能不能再賤點(diǎn)兒,我跑了……這老遠(yuǎn)的……路……”

    “嗯!”不知不覺中,小姑娘又走到前面去了。過濾嘴又是一段跑步前進(jìn)。

    踏上海灘了,盡是沙子,像踩在棉毯上。小姑娘行步如飛,可苦了過濾嘴。腳一落,就深深地陷下,鞋子里灌滿沙。

    “哎哎,小同志,慢點(diǎn)……走……”

    小姑娘回過頭,嘻嘻地笑道:“快走呀,前面就是?!边^濾嘴大把大把地抹著臉上的汗,大口大口地呼出肚里的氣,踉踉蹌蹌地跑著,趕上來,抓住筐系,讓姑娘拖著走。

    在一只小舢板旁,小姑娘停下了。過濾嘴一屁股坐在地上,只出氣沒入氣地喘著。

    小姑娘不慌不忙地放下?lián)?,把兩只筐倒過來,在沙灘上磕了磕,又扔到船上。然后,縱身一跳,也上了小船。

    過濾嘴愣了:“蟹……蟹……蟹呢?……”

    小姑娘咯咯地笑,笑得彎了腰,小船在水里輕悠悠地打著旋兒。她抓起櫓,輕輕一搖,小船蕩進(jìn)海里了。

    “蟹在海里哩!”她脆生生地喊道。

    過濾嘴這才知道上了當(dāng)。他爬起來,沖到海邊,跺著腳喊:“回來,回來!你這黃毛丫頭!”

    小姑娘悠然自在地的搖著櫓,沖口唱出漁歌來:

    哎——

    要吃飛禽上高山喲,

    要吃海味下大洋哎……

    過濾嘴惱怒地抓起一把沙,向海里扔去。抓第二把的時(shí)候,手被什么東西扎痛了。低頭一看,是一只又粗又大的蟹螯,是剛才小姑娘從筐里倒出來的。再仔細(xì)一看,有好多哩!他顧不得小姑娘了,趕忙彎腰撿,裝進(jìn)網(wǎng)兜里。他心里數(shù)著:16只螯,還有34條蟹腿兒……

    漁歌遠(yuǎn)了,小船遠(yuǎn)了。聽不見,也看不見了。只留下一片碧藍(lán)碧藍(lán)的大海。大海上涌動(dòng)著一層層美麗潔白的浪花……

    (摘自山東人民出版社《賣蟹》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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