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職幻夢記

陳子行

趙宏富近些日子有些郁悶！評職稱的事讓他疲憊不堪。整理述職報告、準備論文，最頭疼的是外語、計算機模擬試卷的練習。上千道題眼花繚亂，備選答案是似而非。年近五十仍是中級職稱，與高級職稱相差近千元的工資，使他一直耿耿于懷；再有社區(qū)招聘文化干部明確要求條件是高職，也是他心有不甘的動力。忙得已經(jīng)有段時間沒去釣魚了，雖然垂釣技巧平平，但海釣、河釣各種裝備齊全，像模像樣的，再套上一略顯肥大的黃色馬甲，戴上長舌帽儼然一副資深老牌釣友的派頭。

趙宏富是學校文教處長，為人謙和隨性，樂于助人。領導、同事征求意見或建議，他多是含含糊糊、未置可否。

久之，同事稱其“卡拉”。（膠東半島一帶對半生不熟或變質食物說法的方言）初始他心里是反感的，但大家多無貶意，甚至年小的男女同事常親切的卡拉哥長卡拉哥短的，慢慢他便接受了甚至有些喜歡了這稱謂。

趙宏富家住小區(qū)一帶老輩人叫它趙家溝，居民多為手工業(yè)者、小商販、外來租戶。在街坊中趙宏富人緣極好，常與鄰里三五狐朋狗友聚一起喝酒，胡侃神聊。雖身材矮小，其貌不揚，但周邊老娘們都愛與他搭訕，有叫趙處長的、有叫趙老師的，他心里很是受用。在小區(qū)里一些老爺們常與年輕婦女們開些黃色下流的玩笑，他雖然心里也癢癢的，有時甚至心猿意馬，但臉上卻一本正經(jīng)，因而大家都把他當作文化人，對此他不禁有些飄飄然。

這天上午，在學校趙宏富安排好日常事務后，坐在辦公室電腦前練起了考題。剛練了一會就感到有些焦燥，他站起身揉一揉酸澀的眼睛，直直的望向窗外。不禁想起學校組織處的陳處長。陳處長年長他幾歲，他喊陳哥，說話極具煽動性。上周在組織處陳哥鼓勵他加緊練題、認真?zhèn)淇嫉囊幌捵屗洃洩q新：趙處長，萬事貴在堅持。你正在完成人生的重要跨躍，從處長到教授！脫胎換骨啊！有多少處長落馬！教授有嗎？為什么？只要有文化，什么都不怕！趙家溝文化局長正虛位以待，非你莫屬！”

回想至此，不禁血脈賁張，格外來了精神，沖了杯濃茶，又坐回到電腦旁。練著練著，一陣陣倦意襲來，屏幕上的一排排字越來越模糊，漸行漸遠。

高級職稱終于批下來了，趙宏富也如愿當上了社區(qū)文化局長。寬大的辦公室、雪白的墻面、厚重的實木地板、濃郁書卷氣息的墻柜、高級皮質的轉椅，他把自己結實的塞進沙發(fā)椅中，環(huán)視周邊不知名的南國花木、盆景。

觀“阿里巴巴”成功之鑒，借文化局長的光環(huán)，先弄一出奇制勝的品牌“卡拉本色”！拓展到多個領域。以社區(qū)文化為依托，再辦個藝術節(jié)。冠名“奔跑吧！卡拉”！成功跨界文藝圈。邀一眾名流，如冰冰、貝貝！想到此趙宏富感到身上一陣燥熱。可以同讓自己夢遺的女星們零距離嬉戲。

成立個“卡拉工作室”。他把單位要好的同事迅速在腦海里過了一遍，并各盡其材的安排了崗位。不禁得意地被自己的人事才干所折服。陳哥經(jīng)紀人并做宣傳，人本分放心；小李開車兼保安，這小子話少，狠著呢；明明外語講得倍溜當翻譯；燕子外國有親戚負責國際事物；小于年輕拎包，擦鞋，跑腿；二斌扛桿陪垂釣；小蘭做保健護士，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了小蘭那高聳的乳房和豐腴的臀部。口條不利索一直是他的心結，對，就讓小華做代言人兼廚子，小華燒的一手好菜，尤以遼西菜見長。趙宏富雖好慕虛榮，但對飲食并無挑剔，依地域飲食習慣，北嗜咸，南好甜，東喜辣，西愛酸。據(jù)考證趙宏富是北方游牧民后裔，祖先是大部落酋長。祖輩以肉乳為食，漁獵為生，強壯高大。由于基因退化，他身材短小，但生活習俗延承了下來。慣于赤膊，肩搭小衫，下身著皮革、硬塑短侉褲。有嗜血性，喜半熟的烤肉、魚生、野菜、鮮果，對滿漢全席情有獨衷。

乘著風光無限，開辟新徑。以工作室名義聘請業(yè)內大咖為自己寫一古裝劇本，涉足影視圈，一展先祖騎射之勇，彪悍之風。實現(xiàn)兒時的夙愿。索性品牌一炮到底，就叫“卡拉皇帝”！

戲中黃袍加身，山呼萬歲，美夢成真。自然趙宏富最感興趣的還是內宮私生活。他兩個小眼睛熠熠發(fā)光，努力克制著，癔想著身披色彩鮮艷的龍袍置身于宏大豪華的片場中心。

子夜，太監(jiān)們將裹成粽子般的妃子扛入寢宮，那一絲不掛的嬌羞少女明艷不可方物，讓人不自覺咽了下口水。但此時要故作龍顏微鎖，漫不經(jīng)心。因為趙宏富知道自已要出演一個不喜女色的好皇帝卡拉，后來半推半就委身茍合。龍涎未盡，便起身伏案，上虛掩蘇繡龍袍，下著刺溝塑料侉褲。提筆疾書，批閱奏折，為了百姓社稷，龍體不知疲倦日以繼夜。

話說卡拉雖文墨有限，但擅長丹青。尤喜收集文房四寶。湖筆、徽墨、宣紙、端硯。每年內務府差人赴浙江湖州、安微績綏、宣城！廣東肇慶采購頗豐。選極品收納，余下分予皇子們。

卡拉自小習武卻崇尚文人。極愛附庸風雅，效仿文人騷客，在書房外橫匾上潤筆御書《宏富齋》。意為黃恩浩蕩，庶民富饒！

書房內正面墻上橫匾《三稀堂》！其意為：一、食稀！即養(yǎng)生，拒大魚大肉，不貪口腹之欲。二、酒?。〖唇龄?，不貪杯。三、欲稀！即清修，不貪房事。久之，三稀遍傳內宮，人人皆知。此事竟然驚動了太后，牽扯皇脈子嗣，非同小可，欽點太醫(yī)署急辦。

長白老參采了幾十筐、邊藏雪蓮摘了千百朵、林海野鹿宰殺了萬把頭、更有西域袋鼠抽鞭無數(shù)。按波斯胡人《古蘭經(jīng)》中線數(shù)配比秘制成藥，請入錦匣。再由峨眉的元虛道長按照黃歷選定宜辰，眾徒兒服侍沐浴更衣后，按清凈、請神、發(fā)旨、發(fā)令、七星、八卦、入神、敕筆、敕鏡、敕雞、開光、發(fā)毫依次十二種科儀完成，符上《金光神咒》。

誰知卡拉帝并無大異象，只是喉干便燥，偶有肛裂，流了幾次鼻血。年復一年、日復一日，雖雨露均沾但也都是草草過場。正是！鐵打的龍床流水的妃，萬種的風情千般的媚。

這可苦了三千后妃、六宮粉黛，個個日思夜想，期待寵幸，懷上龍種，只為母憑子貴。但多是來也匆匆，去也空空，失落之極。有幾位心思沉重，竟抑郁寡歡，積怨失常，后打入冷宮或無疾而終。

無巧不成書，萬事有例外。有兩次卡拉帝竟破天荒的纏綿了整晚。太監(jiān)們直挺挺站在外，大氣不敢喘，一太監(jiān)內急，竟一泄千里，臭不可聞。后宮女們辛苦清掃，以貢香薰點多日。待頭遍雞嗚，侍寢的妃子方跪安退出，太監(jiān)們公鴨嗓的尖聲，起，抬轎急急而去。第二日百官上朝覲見，竟龍席虛待。這在勤政的卡拉帝甚為罕見。百官面面相覷，太監(jiān)們更是咂咂稱奇。后傳聞，那兩晚被寵幸的妃子其中之一有奇異的狐臭，另一個則有著熊掌般肥厚腳掌。

卡拉兒時家族變故，寄養(yǎng)在舅舅家。每當玩劣不堪，舅母就用那油膩多毛的胳肢窩夾住卡拉的腦袋一頓胖揍，每次卡拉大口嗅聞著舅母的狐臭以暫解皮肉之痛，有時緊抱舅母肥大的腳掌免招棍棒之苦。久之，兒時狐臭之癮伴隨至今。雖已稱帝多年，但見肥厚蹄掌之物，仍難抑莫名的沖動。

據(jù)說后來江南名吃“卡拉豬蹄”就是從宮內御繕房傳入民間。突然，趙宏富想到有一件事多年來一直困擾著他，現(xiàn)在更加強烈地刺激著他的神經(jīng)。那就是“趙家溝”三個字。特別是那“溝”字，回想近年來諸多不順，它定是自已生辰八字運勢上的一坎，更加忌諱。他又想起自家老爺子的口頭禪：“龍游淺溝遭蝦戲呀！”對，一定要更名！時任文化局長的首要大事！趙宏富貴族的血管里此刻正奔騰著八旗的血液，光宗耀祖。想到這不禁大聲脫口而出：“龍河！就叫君悅龍河”！

重重的關門聲，一陣嘈雜。趙宏富睜眼一看，組織處陳處長正雙手搖晃他的肩膀，笑臉看著他：趙處長！醒醒，精神精神，下班了！趙宏富站起身伸個懶腰，擦了擦嘴邊哈喇子！抬頭看到窗外陽光明媚！回想剛剛歷歷清晰在目的種種夢幻，低頭看著辦公桌上堆積的評職材料，再看看陳處長關切的神情，不禁莞爾……

（作者單位：海軍職工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