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來信 [組詩]

離開

樹上站著一只鳥，靜止時像一片枯葉

你在窗前喊我

像若干年前

有人也在窗前這樣喊我

我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歡喜了

夏日山居好，新竹

透著清涼。山林空寂

青苔又爬上幽巖

閑下來，我就去西溪看水

看荷池的游魚

再翻讀幾頁古詩

野鳧睡在沙岸上

老樹開花了，沒有丑枝

這是宛陵先生說的

墓碑簡陋，在菜地一角

已被叢生的野草

和闊大的葉子遮蔽

微雨中老婦人在摘豆角

清晨的光亮照在她臉上

瓦片埋在郊外的泥土里

會不會長出瓦罐來

在李家屋檐下，在秋天

裝滿蟲鳴的瓦罐，會不會更沉些

藤蔓不是一夜之間變枯的

起初它也是青嫩的樣子

蝴蝶也繞著它飛

古井壁上長滿青苔，落入

井中的枯葉，也無人拾

再無人來汲水，竹籃子也無人問

枯藤，就在村尾的菜地里

它結(jié)絲瓜，扁豆和豌豆

秋風(fēng)吹干又吹癟它后，就不知所終

在河邊的老樹上，有鳥巢

也不見鳥飛進(jìn)和飛出

爬樹掏鳥蛋的少年，又去了哪里

枯藤，好像也沒什么好回憶了

已夠完整，也不必再畫上一只昏鴉

夏日的某個下午，悶熱如罐

又無處可去。再過一刻

我會走進(jìn)這片樹林

走在林中小路上，也不可能遇見你

在草莖邊，在灌木叢里

可見動物干燥的糞便

掉落的枯枝在古樹下堆積

我并沒有看到亞當(dāng)·扎加耶夫斯基

他眼中的人和物——

“滴落如新伐之木上的松脂。維米爾在畫

長袍和一道不會消退的光”

我喜歡一個人待在樹林里

浪費(fèi)大把這樣的時光

夏蟬在黃昏的樹林里噤聲

在暗淡的光線里，我并沒有遇見你

昨夜的雨，打濕了上山的石階

滑不滑，它可不管。它只負(fù)責(zé)贈送秋涼

被雨擊打的花瓣就落在庭院一角

家童還未掃。我有家童？好像在夢境里

柴門打開是清晨，是干凈的鳥鳴

它們從枝丫間飛出，飛向秋的更深處

矮墻邊的竹葉已枯黃，沒了生機(jī)

晚云壓低山峰。我來過，又仿佛不曾來過

攀爬紅豆杉樹的少年

在摘果子。站在樹底下

是鄰家的秀云妹妹

她帶著一群孩子在游戲

陽光照著河水，有些晃眼

一轉(zhuǎn)身，就到了中年

離霜降不遠(yuǎn)。走丟的那人

依舊是別時的樣子。在夢境里

她哭泣著，與我相認(rèn)

而熱鬧暫時是屬于他們的

他們在木屋子里玩紙牌

骰子撞擊發(fā)出聲響

有人擊鼓把花傳給深秋

枯黃的葉片，飄落在灌木叢中

有人躲在樹后獵殺野兔

朝秋天的枯草叢開了一槍

幾只田鼠來到田間覓食

農(nóng)人把捕鼠器放在洞口和田埂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