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識字

◎ 易 玲

我坐在河邊草坪的長椅上看書，這是春日一個晴好的下午。此刻，看書不是頂要緊的事。書就像是我手里一杯拿起又放下的茶，我時而翻閱幾頁，時而掩卷放空。放空的時候，我微仰著頭，輕瞇著眼，吹吹河風，沐浴陽光，細嗅草的清香、花的芬芳，心情是微醺的。

突然，一只蝴蝶從身邊款款飛過，盈盈落在不遠處一朵蒲公英花上。蝴蝶粉白，蒲公英花嬌黃，青草地如綠茵。我本是三心二意釣魚的小貓，見此，喜不自禁，玩心頓起，把書隨手輕放在長椅上，躡手躡腳追隨蝴蝶而去。

我和蝴蝶嬉戲了好一會兒，回來的時候，驀然窺見有一縷春風在偷偷翻閱我的書。我沒有驚動她，停了腳步，含笑站在稍遠處觀察。只見她先是把封面稍稍抬高了一些，好似在歪著頭琢磨書名。接著，她把整本書的書角都吹拂起來，翻書的動作是如此輕柔，如此優(yōu)雅，讓每頁紙都揚起一線好看的水波紋，發(fā)出輕快動聽的嘩嘩聲，把書從頭到尾瀏覽了一遍。

我猜春風是識字的，我?guī)サ倪@本書勾起了她閱讀的興致。瀏覽過后，她好似坐了下來，認真地看起了這本書。有的頁碼，她大約十分喜歡，反反復復地閱讀，翻起又落下，落下又翻起，卻總也不掀過去；有的頁碼，她好像不感興趣，就一目十行地直接略過，一下子掀過去好多頁。

以后我常去春風吹拂的河邊長椅上看書，我和春風彼此熟識了。有時我故意把書平放在腿上，靜候春風來與我打招呼。她像一個愛逗弄人的淘氣孩子，總是先輕輕撥弄一下我的發(fā)絲，然后，伸出手試著輕翻一下書頁，馬上閃到一邊，見我只是微笑，又翻動一下，閃到一邊。漸漸地，她膽子大起來，嘩啦啦翻動好多頁，有時還險些把書搶走。我低頭看著，滿眼寵溺，快活得想要笑出聲來。

久了我發(fā)現，和春風相約讀書，最好帶那種大開本且不太厚重的書，比如雜志；帶那種你已經翻看過的半舊的書，紙張與紙張之間有空氣，頁碼不互相粘連擠壓；帶那種你已經寫完多半本的日記，每一頁都留著你的筆痕載著你的心事，這樣春風翻動的時候才不費勁，她閱讀的時候才饒有興致。要是簇新的沒有折痕和手溫的書，硬邦邦冰冷冷的，她就不看了，噘著小嘴一扭腰身跑了，把你看書或寫日記的興致也一并帶走。

有春風陪著我，我可以獨自在河邊待很久很久，從不覺得孤獨。我不孤獨，春風也不孤獨。春風陪著我，我沐著春風。還有蝴蝶和蜻蜓，有蒲公英和青草地，有河堤的柳絲和幾尊雕塑，以及遠處一位安靜的垂釣者。

春天在河邊，我讀著春風寫就的詩，春風讀著我?guī)サ臅?。我們有時像兩個有著乍見之歡的小朋友，愉快地交換了彼此的玩具，分享著彼此的快樂；也有時像兩個久處不厭的老朋友，靜靜并坐，無須言語，只是偶爾相視一笑，共同度過一個令人沉醉的下午。

（常朔摘自《永州日報》2023 年2 月14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