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西北邊境軍政文書》地理信息雜考

楊 蕤

(北方民族大學民族學學院,寧夏銀川 750021)

一、 研究緣起與基本信息

《宋西北邊境軍政文書》是俄藏黑水城文獻中重要的漢文世俗文獻,原件藏于俄羅斯圣彼得堡東方研究所。文書為未染麻紙,寫本,共109頁。每頁約高29.5厘米,寬37.5厘米。行數(shù)不一,字有大小?？?、行、草書皆具,非一人所書,墨色大多濃勻。原系長短不一的卷軸裝或單頁文書,被西夏獲得后,裁切成一般大小,并于紙背刻印西夏文蝴蝶裝《文海寶韻》。(1)俄羅斯科學院東方所、中國社會科學院編: 《俄藏黑水城文獻》第6冊《附錄·敘錄》,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49頁。俄國學者孟列夫曾做初步整理。(2)[俄] 孟列夫著,王克孝譯: 《黑城出土漢文遺書敘錄》,寧夏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20世紀90年代,部分俄藏黑水城文獻在國內翻拍刊印并公布,其中就包括《宋西北邊境軍政文書》。這批文書由此為西夏及宋史學界所關注,并產出一批重要整理研究成果,主要體現(xiàn)在: 一是基本完成了這批文書的綴合復原、文獻考訂等工作,呈現(xiàn)出其原初狀態(tài)和文字內容,方便學界的參考引用;二是由文書引發(fā)相關歷史問題的討論,內容涉及制度史、民族史、法律史、宋夏關系史等(3)代表性成果有孫繼民: 《黑水城宋代文書所見蔭補擬官程序》,《歷史研究》2004年第2期;孫繼民: 《俄藏黑水城文獻宋代小胡族文書試釋》,《中華文史論叢》2007年第2期;楊倩苗: 《黑水城宋代軍政文書與宋史研究——以鄜延路為中心》,《河北學刊》2007年第4期;孫繼民: 《俄藏黑水城所出〈宋西北邊境軍政文書〉整理與研究》,中華書局2009年版;孫繼民: 《俄藏黑水城漢文非佛教文獻整理與研究》,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陳瑞青: 《宋代黑水城軍政文書研究》,知識產權出版社2014年版;劉江: 《〈宋西北邊境軍政文書〉所見蔭補擬官文書類型再考釋》,《首都師范大學學報》2015年第6期;邵天松: 《黑水城出土〈宋西北邊境軍政文書〉校補》,《敦煌研究》2017年第4期等。,以政治和法律申狀類考述成果居多。這極大地豐富了宋夏沿邊地區(qū)研究的資料來源,尤其一些極具現(xiàn)場感的出土資料,史金波譽其“殘頁做出大文章”,他同時指出需要“擴大、深化研究,解讀更多的黑水城出土漢文文書,甚至將70多篇文書做全面研究。希望黑水城出土漢文文書的研究對宋代政治、軍事、經濟研究有更多實質性推進”(4)史金波: 《殘頁作出大文章——評〈俄藏黑水城所出《宋西北邊境軍政文書》整理與研究〉》,《安徽史學》2009年第6期。?？傮w上講,除史氏提及的整體性研究外,從社會史、歷史地理學等維度對文書進行考察和研究,尚有一定空間。拙文擬就文書所涉重要歷史地理信息梳理考釋,雖然這些信息是一些歷史“邊角料”,非學界關注的焦點,但也是觀察宋夏沿邊地區(qū)地理狀況的重要線索和窗口。

檢視109頁軍政文書,長短不一,多者兩百余字,少者不及百言。行文有相對固定的格式和規(guī)范,內容所及糧草借貸、人口接納、個人官司、軍需申請等,多有時間、地點、人物、事件情節(jié)等關鍵要素。為方便討論,茲將地理信息析出并制成表1如下。(5)限于篇幅,僅將一些核心地理信息析出,并列出具體文書名稱?！百Y料出處”中文書名稱依孟列夫、蔣維松、白濱《俄藏黑水城文獻》中《附錄·敘錄》內容整理,括弧中為其頁碼,重復信息不再列出。文書復制圖片載俄羅斯科學院東方所、中國社會科學院編: 《俄藏黑水城文獻》第6冊《附錄·敘錄》,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164—272頁;文書《敘錄》見該書第49—59頁。

表1 《宋西北邊境軍政文書》所載地理信息

需要指出,表1僅將一些主要地理信息以詞條的形式析出,并分為府州軍縣、城址堡寨、糧食供給、部族人口、山岳河川五種類型。這些地理信息在文書中出現(xiàn)的頻次也略有區(qū)別,如鄜延路、保安軍、延安府、金湯城、白米、蕎麥、粗色、細色等信息在文書中出現(xiàn)的頻次較高,體現(xiàn)出這批文書的地域及內涵特征。下文將對其中一些重要地理信息析為若干問題加以考釋。

二、 府 州 軍 縣

《宋西北邊境軍政文書》涉及宋夏沿邊府、州、軍、縣等行政建制,主要關涉以下幾個問題。一是“陜西五路”與“陜西六路”。北宋吸取唐末、五代時期藩鎮(zhèn)割據(jù)的教訓,在地方諸路不設置元首之長而置四司分領眾物,即學界熟知的漕、憲、倉、帥四司,疊床架屋、相互牽制。就宋夏沿邊地區(qū)的地方軍政建制而言,秦暉的概括較簡明清晰: 宋初的陜西路幅員極廣,到北宋中期王安石變法時,把陜西一分為二,號為“陜西二路”。而此前的慶歷新政時期,陜西路已從軍事上被劃分為五個防區(qū),也以“路”名之,即永興軍路、鄜延路、環(huán)慶路、秦鳳路與涇源路,于是又有“陜西五路”之總稱。熙、豐年間,王韶開邊后增設熙河路,并前五路而為“陜西六路”。這時陜西便有兩套“路”制的劃分并存(6)秦暉: 《王氣黯然: 宋元明陜西史》,山西人民出版社2020年版,第4頁。,且出現(xiàn)了“陜西五路”與“陜西六路”并存的現(xiàn)象。在《宋西北邊境軍政文書》中第12號“保安軍牒第七將”文書中就載有“陜西五路”的信息,同一時期文獻中又有“陜西六路”的記載。如“皇統(tǒng)二年省并陜西六路為四,曰京兆,曰慶原,曰熙秦,曰鄜延”(7)《金史》卷二六《地理志下》,中華書局2005年版,第641頁。。又如“是月,以知延安府王庶節(jié)制陜西六路軍馬,涇原經略使曲端為節(jié)制司都統(tǒng)制。永興軍經略使郭琰逐王擇仁,擇仁奔興元”(8)《宋史》卷二六《高宗本紀二》,中華書局1978年版,第458頁。。靖康元年(1126)七月錢蓋奏:“陜西募土人充軍,多是市井烏合,不堪臨敵。今折彥實支陜西六路銅錢各十萬緡,每名添錢十千,自可精擇少壯及等杖人,可得正軍一萬,六路共得六萬人。”(9)《宋史》卷一九三《兵志七》,第4809頁?？贾T史籍,北宋晚期才有“陜西六路”的記載,熙河一路雖增,但“陜西五路”的說法一直沿用不棄,如“靖康元年十一月丙寅,以京兆府路安撫使范致虛為陜西五路宣撫使,令督勤王兵入援”(10)《宋史》卷二三《欽宗本紀》,第432頁。。載有“陜西五路”的文書無明確年代,但以這批文書的內容判斷不會早于宣和年間。(11)孫繼民研究認為,除兩件文書外,其余文書年代集中于宣和七年至建炎二年當中。參見孫繼民: 《俄藏黑水城所出〈宋西北邊境軍政文書〉整理與研究·前言》,中華書局2009年版。因此判斷宋代晚期文獻中確有“陜西五路”與“陜西六路”并存的現(xiàn)象。這一現(xiàn)象除沿用“陜西五路”舊稱的“慣性”外,恐與熙河路頻繁更名有關。史載“熙寧五年收復,始改焉。尋為州。初置熙河路經略、安撫使,熙州、河州、洮州、岷州、通遠軍五州屬焉。后得蘭州,因加‘蘭會’字。元祐改熙河蘭會路為熙河蘭岷路,元符復故。會州既割屬涇原,又改為熙河蘭廓路,宣和又改為熙河湟廓路,又改湟州,為樂州,又改為熙河蘭樂路,尋復改為熙河蘭廓路”(12)《宋史》卷八七《地理志三》,第2162頁。?？梢娢鹾勇犯叽沃?不像鄜延路、環(huán)慶路等其他幾路名稱相對固定。文書中還出現(xiàn)“陜西逐路”,從字面上理解應為陜西各路或陜西諸路之意。文獻亦載:“有都總管、經略安撫等使者: 河北四路,真定、瀛州、定州、大名。陜西逐路,永興、秦州、渭州、慶州、延州?！?13)《宋史》卷一七二《職官志一二》,第4132頁。實際上,“陜西逐路”就是指“陜西五路”。文書中所載“陜西五路”不僅證實了宋時“陜西五路”業(yè)已成為習慣用法,且將這種稱謂用于世俗公文之中。這種表述形式甚至影響到后世成書的《水滸傳》,該書中的“關西五路”就是宋代的陜西五路。(14)楊蕤: 《虛實之間: 〈水滸傳〉中的西北鏡像》,《尋根》2022年第2期。

二是宋夏沿邊地區(qū)戰(zhàn)時軍政建制的廢立。第7號文書“鄜延路第十將致本路第七將牒”載有“慶成軍”和“慶城軍”:“請速將駐泊慶成[軍]保捷第二十九指揮國仙交付[與]差去人監(jiān)押前來”“隔切下于今年二月內□本人遣發(fā)慶城軍,歸營聽候□□□”(15)俄羅斯科學院東方所、中國社會科學院編: 《俄藏黑水城文獻》第6冊《附錄·敘錄》,第49頁。。這里出現(xiàn)的“慶城軍”和“慶成軍”當是一地,駐地為通慶城(16)孫繼民: 《俄藏黑水城所出〈宋西北邊境軍政文書〉整理與研究》,第13頁。。筆者推測北宋晚期宋金交惡,狀態(tài)緊急,便在通慶城設立了慶城軍,應是一種臨時的應急機制。由于此類情況不便為史官所錄,故史籍無載。做出如上推測主要基于兩點考慮。一是從《宋西北邊境軍政文書》中可窺視通慶城的地位,“建炎二年十二月潘定牒”載:“今貼差人仰準此,立便前去通慶城,勾追董承節(jié)……今牒通慶城,請照會及申劉太尉劉團練,右各依此?！?17)俄羅斯科學院東方所、中國社會科學院編: 《俄藏黑水城文獻》第6冊《附錄·敘錄》,第59頁。文書記載表明通慶城不同于一般城寨,駐兵不少,而且發(fā)生在通慶城的事件關涉重大,需要稟報上級,故其一定程度上有區(qū)域指揮中心功能。二是通慶城頻現(xiàn)于《宋西北邊境軍政文書》,并有翔實細節(jié),其中“靖康二年四月灌通張順狀”載:“指揮已出榜通慶城街市,曉諭招集,施行去訖”“[靖康二年四月]日,忠朝郎權知[通]慶城,權[第七副將灌通]武功郎。鄜延第七將張順”(18)俄羅斯科學院東方所、中國社會科學院編: 《俄藏黑水城文獻》第6冊《附錄·敘錄》,第55頁。,出榜通慶城街道,以示眾人?？梢娡☉c城有一定規(guī)模,同時證實第七副將就駐扎在通慶城。這傳遞出通慶城不單是一個以防務為主的城寨,還是具有一定區(qū)域影響力的城鎮(zhèn)。畢竟其所在確為顧祖禹所稱的“鄜、延戍守要地”(19)〔清〕 顧祖禹: 《讀史方輿紀要》第6冊,中華書局2005年版,第2727頁。,無論北宋還是金朝都不會放棄對這一戰(zhàn)略要地的經營。要之,文書所載這些信息的意義和價值在于映射出戰(zhàn)時緊急狀態(tài)下隨時調整軍事建制這一特殊現(xiàn)象。

三是文書提供了北宋時期從關中進入陜北地區(qū)后勤補給路線的證據(jù)。這批文書中還出現(xiàn)了一些與宋夏沿邊地帶相鄰的州縣,如隴州、澄城縣。二者地望明確,前者為今陜西省隴縣,后者為今陜西省澄城縣。文書中關涉隴州的內容是有關申報、管理逃跑軍隊士兵的事宜,如《某年某月二十七日保安軍牒第七將》。(20)⑨ 俄羅斯科學院東方所、中國社會科學院編: 《俄藏黑水城文獻》第6冊《附錄·敘錄》,第58頁。有關澄城縣的內容是有一部分人馬“歸家歇泊”,以及有個叫郭武經的副將留在澄城縣“把隘防托”,要給“歸家歇泊”軍士們申請春冬衣賜(見《建炎二年八月婦人阿羅等狀》⑨)等內容。若將這些信息連綴拼接,茲可成為宋夏沿邊地區(qū)后勤補給路線的一個重要觀察點。

隴州是隴關道上的關鍵節(jié)點。所謂隴關道是沿渭河逆流而上連接秦州與長安的通道。宋代秦州不僅是秦鳳路的治所,還是固守宋朝西鄙疆土的重鎮(zhèn),同時也是陸上絲綢之路的重要貿易據(jù)點,宋朝在此設立關卡,檢查過往商旅。(21)楊蕤: 《回鶻時代: 10—13世紀陸上絲綢之路貿易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99頁。文書中提及隴州就處于這一段絲路之上。

澄城縣的情況則略顯復雜,其處于關中平原東北部,北靠黃龍山,有洛河穿越而過。唐宋時期從關中地區(qū)進入陜北高原有兩條通道: 一條是從長安北上,經今銅川市耀州區(qū)、宜君縣、黃陵縣一線北上,即傳統(tǒng)的“延州道”,長安為京畿的時代這是溝通關中與陜北及塞外的主要通道;另一條則略顯寂寥,即從今大荔縣、澄城縣沿洛河北上進入陜北的通道。(22)《唐代關內道交通圖》,嚴耕望: 《唐代交通圖考》第1卷《京都關內區(qū)》圖6,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二者分別與今天延安到西安高速公路和鐵路的路線大體相當。唐廣德年間黨項民族就是沿著洛河這條路線南下侵擾同州等地:“自丙午至甲寅,大雨不止,故虜不能進。吐蕃移兵攻醴泉,黨項西掠白水,東侵蒲津。丁巳,吐蕃大掠男女數(shù)萬而去,所過焚廬舍,蹂禾稼殆盡。周智光引兵邀擊,破之于澄城北,因逐北至鄜州?！?23)《資治通鑒》卷二二三《唐紀三九》,中華書局1976年版,第7179頁。二者大致在今延安市富縣附近合二為一,進而北上進入陜北高原腹地。史念海在論述黃龍山軍事通道及戰(zhàn)略意義時指出,圍繞黃龍山有5條軍事通道,其中就包括從大荔、澄城、富縣一線進入延安的通道。(24)史念海: 《陜西北部的地理特點和在歷史上的軍事價值》,《史念海全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62—112頁。不管哪一路線,處于陜北高原與關中平原聯(lián)結地帶的澄城縣是一個無法回避的據(jù)點。文書中關于澄城縣的信息也反映了這一事實,由此北上是北宋時期一條極為重要的后勤補給線。北宋河東地區(qū)的糧食通過北道和南道進入陜北地區(qū): 北道從今山西北部渡過黃河進入麟府地區(qū);南道從今韓城市一帶渡黃河沿洛河北上。從中原地區(qū)而來的物資也多聚集于同州一帶,然后經澄城縣據(jù)點北上進入陜北高原,比途經京兆府節(jié)省不少路途,這實際也是宋夏之間一條重要通道,在宋代比傳統(tǒng)“延州道”更為吃重(25)交通道路狀況在《宋西北邊境文書》中鮮有直接反映。87號文書“第七將隊第七副將下屬仕千申狀”中載:“昨因夏賊侵犯去處,(實)(立)功并亡失將士。近緣道路不通,未經保明推(賞),□仰帥司限伍日開具實立功并亡將士?！?俄羅斯科學院東方所、中國社會科學院編: 《俄藏黑水城文獻》第6冊《附錄·敘錄》,第57—58頁)因信息殘斷嚴重,尚不能判斷文書中“道路不通”的具體狀況。。

宋時通常將軍隊分為兩番,一番守邊,另一番就糧于近里個州軍,經過一段時間再相互輪換,軍事文書里也有提及。一部分軍士不是輪換駐防地點而是“歸家歇泊”(26)《建炎二年九月高雅等狀》載:“有郭武經準將雅等存留在澄城縣,把隘防托。直至八月內,蒙經略使指揮將雅等發(fā)回,歸將歇泊。”又《建炎二年八月婦人阿羅等狀》載:“(婦)任阿羅等……系蕃落第七十二指揮馬軍,先于今年(五)月內,差往澄城縣把隘使喚,至今未回?！?俄羅斯科學院東方所、中國社會科學院編: 《俄藏黑水城文獻》第6冊《附錄·敘錄》,第57—58頁),這并不指回到各自家里休整。宋代文獻所及的歇泊基本是“近里歇泊”,如《續(xù)資治通鑒長編》中載:“熙河路都大經制司軍馬出界,暴露日久,今雖駐涇原近邊,亦慮無以休息?？闪罾顟椀扔嫊R秉,分遣于近便有糧草州軍城寨歇泊,指揮將佐存恤,安養(yǎng)士氣?！?27)〔宋〕 李燾: 《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三二〇“元豐四年十一月辛丑”條,中華書局2004年版,第7719頁。宋代為解決軍糧供應困難,采用“引兵就糧”制度,將一部分士卒撤至后方就糧,安養(yǎng)休整,一舉兩得。文書中提到也有一部分軍士在澄城縣駐扎防守,澄城縣就是宋夏戰(zhàn)爭中一個重要的“就糧點”。

三、 糧 食 供 給

《宋西北邊境軍政文書》主要記載了兩大類后勤物資: 一類是糧食,另一類是絲織衣物,其中糧食信息是考察宋夏沿邊地區(qū)農業(yè)地理狀況的鮮活材料。文書所載糧食有粗色和細色之分,大致類似今天的粗糧和細糧。粗糧主要為蕎麥,細糧則為白米、小麥兩種。茲討論三個問題。

首先是白米在宋夏沿邊地區(qū)的傳播與食用?！端挝鞅边吘耻娬臅分械陌酌讘该摿：蟮拇竺?。(28)〔宋〕 李燾: 《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四八九“紹圣四年七月庚申”條載:“風聞鐘傳行下陜西、涇原等路,令將軍糧米舂成白米,并一色小豆支與諸軍,卻減下斗數(shù)。”(第11610頁)水稻脫粒后有白色和紅色等顏色的大米,但以白色居多。(29)游修齡、曾雄生: 《中國稻作文化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64—66頁。漢代已有“稻米”一稱,而“大米”一詞多見于明清時期。白米大致在南北朝時期出現(xiàn)在官方記載的視野中,如《宋書》中載:“在荊州,裒刻所在,多營財貨。以短錢一百賦民,田登,就求白米一斛,米粒皆令徹白,若有破折者,悉刪簡不受。民間糴此米,一升一百?！?30)《宋書》卷七二《文九王列傳》,中華書局2011年版,第1879—1880頁。這一時期白米普及程度并不高,地位在粟麥之上,似為“奢侈之物”。如《南史》載:“(何)子平世居會稽,少有志行,事母至孝。揚州辟從事史,月奉得白米,輒貨市粟麥。人曰:‘所利無幾,何足為煩?！悠皆?‘尊老在東,不辦得米,何心獨饗白粲?！?31)《南史》卷七三《孝義列傳上》,中華書局2011年版,第1812頁。宋代以降,隨著占城稻的傳入,水稻種植面積和產量大幅提升,白米也進入尋常百姓家,史載:“種師道為小官時,夜赴同僚之集,每致薪炭、白粲,俱行至會飲之家?！?32)〔宋〕 陳郁: 《藏一話腴》,《全宋筆記》第7編5,大象出版社2016年版,第20頁。在此背景下,宋時白米在西北邊鄙亦已常見。如白米出現(xiàn)在西夏的出土文獻中,《雜字》“斛部第四”條下有“粳米、糯米、白米、糧米”(33)俄羅斯科學院東方所、中國社會科學院編: 《俄藏黑水城文獻》第6冊《附錄·敘錄》,第139頁。等詞條。西夏文雙語小詞典《番漢合時掌中珠》收錄了“白米、蕎麥”(34)〔西夏〕 骨勒茂才著,黃振華、聶鴻音、史金波整理: 《番漢合時掌中珠》,寧夏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32頁。等詞條。元豐四年(1081),宋軍攻伐靈州不下,只能在靈州城外的稻田埂子上駐扎,“頓兵攻堅,兵法所忌,而食且盡,吾營布列稻塍”(35)〔宋〕 李燾: 《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三二○“元豐四年十一月辛丑”條,第7720頁。?？梢姰敃r寧夏平原業(yè)已顯現(xiàn)稻禾如云的景觀。

《宋西北邊境軍政文書》第6、24、48、106號文書涉及白米的借貸、分發(fā)與糾紛官司,體現(xiàn)出白米業(yè)已成為北宋軍隊的主要后勤保障糧種。《續(xù)資治通鑒長編》載:“詔陜西轉運使,秦州廂軍所支月糧三分以一分支白米,二分支小麥。如無米,即借撥于他司。以走馬承受沈寘言所給米陳腐,兼以蕎之類,軍人有辭故也?！?36)〔宋〕 李燾: 《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三〇三“元豐三年夏四月己亥”條,第7379頁。文獻明載白米在秦州廂軍軍糧的比重已達三分之一。不僅如此,在宋夏沿邊地區(qū),白米還用于救濟災民?！独m(xù)資治通鑒長編》載:“延州乞發(fā)省倉白米三萬石,糶與闕食人?！?37)〔宋〕 李燾: 《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二五四“熙寧七年七月壬子”條,第6222頁?？梢姲酌滓堰M入宋夏沿邊地區(qū)尋常百姓家。如此規(guī)模的大米應為外地輸入,因受到自然條件限制,宋代長江以南是水稻主產區(qū),黃河流域只是在灌溉條件便利的地方種植水稻。(38)韓茂莉: 《宋代農業(yè)地理》,山西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第204—205頁。因此,宋時長江下游以及江淮地區(qū)為白米主要輸出區(qū),但路途遙遠,白米進入宋夏沿邊地區(qū)的成本也水漲船高,甚至有增長數(shù)十倍的情況。北宋權臣王巖叟曾進言:“臣訪聞晉州上二等人戶,于葭蘆、吳堡兩寨納稅。自晉州至汾州三百四十里,稍通牛車。自汾州又三百六十里而至吳堡,三百九十里而至葭蘆,并山路險狹,澗道阻深,不通牛車。及渡黃河,尤為艱厄。白米每斗,官估折錢五拾文,而民間實費伍百文方了得?！?39)〔宋〕 李燾: 《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三九三“元祐元年十二月戊戌”條,第9558頁。陜西雖是北宋時期的邊防重點地區(qū),一般情況下糧價并非想象的那樣高昂,只戰(zhàn)爭期間由于供應軍隊等因素才明顯上漲。但由于陜西戰(zhàn)事經常發(fā)生,糧價在北方地區(qū)中還是比較高的。如元豐年間米價漲至每斗340文,而其他年份低者80文,高者不過180文。(40)程民生: 《宋代物價研究》,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134—135頁。雖然白米在宋夏沿邊地區(qū)食用已較為普遍,但仍因北方非主產區(qū)獲得“上乘”地位,受到民眾青睞。茲有兩證。一是在金朝給來訪使臣的食物清單中載有“白米”:“虜之待中朝使者、使副,日給細酒二十罐,羊肉八斤,果子錢五百,雜使錢五百,白面三斤,油半斤,醋二斤,鹽半斤,粉一斤,細白米三升,面醬半斤,大柴三束。”(41)〔宋〕 洪皓: 《松漠紀聞續(xù)》,《全宋筆記》第3編 7,第134頁。二是1986年寧夏隆德縣城出土了一塊金代《安藏功德記碑》,記述當?shù)匦拗U寺的偉業(yè)功績,其中講到一個叫王勝仙的總管夫人向禪寺捐獻“籠金被一張、黃羅大幡一合,絹二十匹,白米五石,面二百斤,鹽十五斤”(42)寧夏固原博物館編: 《固原歷代碑刻選編》,寧夏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128頁。。其捐獻物中沒有糜子、粟麥、蕎麥等當?shù)赝廉a,而將白米與絲絹同列,足以看出宋時白米在西北飲食結構中尚處“尊位”。事實上,直至20世紀80年代,西北大部分地區(qū)百姓仍以黍、粟為主食,大米當屬稀缺之物。

文書中白米引發(fā)的另一歷史細節(jié),是北宋時期曾在保安軍設立過稻田務。史載“大中祥符五年正月癸未,令保安軍稻田務旬具墾殖功狀以聞。是軍地接蕃境,屢詔修廣屯田,自高尹蒞軍,事罕以聞奏,故督責之”(43)〔宋〕 李燾: 《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七七“大中祥符五年正月癸未”條,第7853頁。。綜合文獻判斷,稻田務應是掌管水稻種植及土地墾殖的官方機構。北宋時期,在南方地區(qū)多有設立稻田務,這與水稻的分布相關。但既然在今陜北志丹縣一帶也設立了與水稻有關的稻田務,可以肯定宋時這一帶已有水稻種植。由于保安軍稻田務設于大中祥符之前,因此陜北地區(qū)的水稻種植應始于北宋初年,這一推論也符合中國水稻向北傳播的進程。當然,宋夏沿邊地區(qū)種植水稻不會形成規(guī)模性生產,所需白米還要從別處調集。

其次是粗色蕎麥的種植。蕎麥也是宋朝在陜北地區(qū)的重要糧食供應,不過在宋人眼里蕎麥屬于“粗色”糧食,文書中也明載“粗色蕎麥”,甚與野蔬同列:“放山居草舍五六區(qū),啖野蔬蕎麥?！?44)《宋史》卷四五七《隱逸列傳上》,第13424頁。今人或難以理解,但這大概與當時蕎麥的加工及烹飪方式有一定關聯(lián)。文書所載的蕎麥應產自陜北本地,因為宋夏沿邊地區(qū)是重要的蕎麥種植區(qū)?！端问贰な池浿尽份d:“(呂)惠卿雇五縣耕牛,發(fā)將兵外護,而耕新疆葭蘆、吳堡間膏腴地號木瓜原者,凡得地五百余頃。八年,樞密院奏:‘去年耕種木瓜原,凡用將兵萬八千余人,馬二千余匹……所收禾粟、蕎麥萬八千石,草十萬二千,不償所費?！?45)《宋史》卷一七六《食貨志上四》,第4270頁。又《續(xù)資治通鑒長編》載:“涇原路督總管司、走馬承受梁安禮奏,本路粟、麻、蕎麥、大豆等豐熟?！?46)〔宋〕 李燾: 《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三〇九“元豐三年閏九月辛亥”條,第7498頁。這都反映了今陜北北部及寧夏南部地區(qū)普遍種植蕎麥的史實。

宋夏沿邊地區(qū)不僅種植蕎麥、大豆等雜糧類作物,也零星種植小麥。(47)韓茂莉: 《北宋黃河中下游地區(qū)主要糧食作物地理分布》,《中國歷史地理論叢》1989年第2輯。還需注意的是,文書顯示米麹也在宋夏沿邊地區(qū)的軍需供應之列,以滿足前線將士的酒類消費。第16號文書中就提到了釀酒事宜?！肚⑴f聞》載:“(張次賢)嘗記天下酒名,今著于此陜西: 邠州靜照堂,又玉泉;慶州江漢堂,又瑤泉。”(48)〔宋〕 朱弁: 《曲洧舊聞》卷七,《全宋筆記》第3編7,大象出版社2008年版,第60頁。可見宋夏沿邊地區(qū)也能釀造美酒。

最后是通過文書觀察西北不同區(qū)域的糧食結構。在西北地區(qū)出土的各類文書中,不少為糧食類文書,所反映的糧食結構也略有不同,茲如表2所示。

表2 西北地區(qū)出土文書中的糧食信息

表2文書所涉時限從唐代到元代,均為西北地區(qū)出土經濟類文書。通過對比,上述文書所載糧食結構有如下幾個特點。第一,基本的糧食種類為麥、粟、糜子、白米、豆類、蕎麥等;麥類糧食出現(xiàn)頻率最高,名稱繁多,有麥、小麥、大麥、青麥(疑為青稞)、麥種子、黑大麥、雜麥等。第二,谷物類亦有稻米、白米、糜、粟、黃米等種類。其中白米即稻米,糜子去殼后為黃米(黍),粟為小米,秫米為高粱米。第三,蕎麥僅出現(xiàn)在《宋西北邊境軍政文書中》中,在其他文書中極為少見,這一現(xiàn)象反映出唐宋時期蕎麥在西北地區(qū)的種植中,尤以宋夏沿邊地帶為主要產區(qū),至今這一區(qū)域也仍保留著種植蕎麥的傳統(tǒng)。第四,《宋西北邊境軍政文書中》僅出現(xiàn)小麥一個麥類品種,遠不及其他文書中品種豐富。文書中出現(xiàn)糧食的頻次和種類不僅反映了作物種植的狀況,也能體現(xiàn)出飲食結構的區(qū)域差異。有學者曾提出在地理上越往西小麥、大麥越占支配地位,而敦煌文書中雖然大量提及稻米,但其恐怕僅供上層階級,即宗教界和地方政府要人食用。(49)[法] 童丕著,余欣、陳建偉譯: 《敦煌的借貸: 中國中古時代的物質生活與社會》,第35—36頁。這一狀況在宋夏沿邊地區(qū)發(fā)生了明顯變化,白米(稻米)不再是上層人士專屬,已端上布衣士卒的餐桌。這一方面是宋代水稻增產和擴種的結果,另一方面也與大批中原及南方人士進入宋夏沿邊地區(qū)戍邊防守有關。由于宋代南北主食差別明顯,甚至有南人因不能食粟而死的極端例子。(50)朱瑞熙等: 《宋西夏金社會生活史》,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4頁。

四、 城 址 堡 寨

《宋西北邊境軍政文書》記載了宋夏沿邊八個城寨: 金湯城、通慶城、綏遠寨、觀化城、朱臺寨、萬全寨、德靖寨、華池寨(圖1)。八城寨在文獻中或多或少有記載,地望也基本明確,其中綏遠、觀化寨在今陜西吳起縣境內,金湯、通慶、德靖寨在今陜西志丹縣境內,萬全、華池寨則分別在今陜西志丹縣和甘肅華池縣境內,唯朱臺寨地望不可確考。據(jù)《宋史·地理志》“環(huán)州”條載,“朱臺堡,本朱灰臺,政和三年,建筑、賜名。東至雞嘴堡約一十八里,西至木瓜堡約五十里,南至原約四十里,北至蕤毛觜約二百步”(51)《宋史》卷八七《地理志三》,第2152頁。,可判斷該城寨大致位于今陜西吳起縣與甘肅環(huán)縣之間。與正史地理志所載信息不同,文書中城址堡寨出現(xiàn)在特定的歷史情節(jié)中,反映的不單是道里關系和具體地望,還是堡寨之間的關聯(lián)與戰(zhàn)時狀況。這里重點討論三個問題。

一是從堡寨分布看文書所及地理范圍。雖然八個城寨分散在今不同行政區(qū)縣,但就地理范圍而言,是在以今洛河上游為核心的區(qū)域。這批軍事文書中未見一處鄜延路東部的堡寨,故可認定這批文書聚焦在北宋末年到南宋初年鄜延路西部區(qū)域,即今陜西志丹縣、吳起縣及甘肅合水縣一帶的戰(zhàn)事、后勤、人員往來、社會狀況等。一定意義上講,這些城寨的地理范圍就是《宋西北邊境軍政文書》所及的核心范圍。這批文書或可更準確定名為《宋鄜延路軍政文書》。

二是金湯城在宋夏沿邊戰(zhàn)局中的地位。這批文書中共12件內有金湯城信息(52)孫繼民等對原文書進行了綴合,最終確定文書數(shù)量應是74件。參見孫繼民: 《俄藏黑水城所出〈宋西北邊境軍政文書〉整理與研究·前言》。按: 本文依《俄藏黑水城文獻》統(tǒng)計。,是出現(xiàn)頻次最高的城寨?？脊刨Y料顯示,金湯城處于今志丹縣金鼎鎮(zhèn)金鼎村北,殘跡尚存,城寨面積達千畝以上。(53)國家文物局主編: 《中國文物地圖集·陜西分冊》下冊,西安地圖出版社1998年版,第934頁。經張多勇實地考察,金湯外城周長2 250米,宋城周長1 680米,規(guī)模較大。參見張多勇、馬悅寧、張建香: 《西夏對宋構筑的鐵鉗左翼——金湯、白豹、后橋考察研究》,《寧夏社會科學》2019年第2期。從地緣形勢看,金湯寨在洛河上游進入中下游的咽喉地段,是西夏插入白于山南側漢界的一個楔子,控制了金湯寨就意味著掐住了進入洛河中下游的通道,取得了戰(zhàn)略主動權,進可攻、退可守。宋、夏都積極爭奪金湯的控制權,慶歷年間,西夏攻取了白豹、金湯等城寨,猶如向南伸出一個舌頭。這一狀況到元符年間才有改變,北宋收回金湯、白豹等,還修筑了鐵邊城,至此西夏的勢力再未越過白于山。(54)楊蕤: 《西夏地理研究》,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54—55頁。宋人對金湯寨的固邊防守地位也有清醒認識,鄜延路經略安撫使呂惠卿曾言:“德靖寨西南舊金湯寨地形險固,三面各有天澗、洛河川水泉,可以修充守御城寨,與環(huán)慶路聲勢相接?！?55)〔宋〕 李燾: 《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五〇七“元符二年三月甲寅”條,第12075頁。文書中頻現(xiàn)金湯城,確有“固若金湯”之意,再次證實直到北宋末年,宋、夏、金都沒有停止對金湯寨的激烈爭奪,凸顯出金湯城在宋夏沿邊地區(qū)的軍事戰(zhàn)略地位。

三是宋夏沿邊地區(qū)城寨的命名。傳統(tǒng)史籍對宋夏沿邊城寨的表述有城、寨、堡等形式。有趣的是,無論是出土文獻還是傳統(tǒng)史籍中均存在著“一寨二名”的現(xiàn)象。例如,在出土文書中僅有“金湯城”一名,但《宋史》和《續(xù)資治通鑒長編》中卻有“金湯城”和“金湯寨”兩種表述;同樣,出土文書中載“觀化城”,傳統(tǒng)史籍中則為“觀化堡”。上引“朱臺寨”“朱臺堡”也屬此類情況。按《宋史·地理志》記載,很難看出城、堡、寨在層級上的差異,如宋夏沿邊的延安府、慶陽府下既有寨,又有城和堡,甚至還有關。從數(shù)量上來說,以寨居多,城和堡次之。宋朝還制定了“緣邊城堡鎮(zhèn)寨條”(56)〔宋〕 李燾: 《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四八七“紹圣四年五月庚午”條載:“諸路沿邊州軍,除帥臣所在外,若公使于例冊外饋送,并依緣邊城堡鎮(zhèn)寨條施行?！?第11575頁),將城、堡、鎮(zhèn)寨列作同一類,可見在行政管理上并未有明顯區(qū)別。李華瑞也曾注意到這一現(xiàn)象,認為城、寨、堡的規(guī)模一般以城最大,寨次之,堡又次之,關的數(shù)量很少。但除帥府、州縣治所所在以外,城、寨、堡的名稱并無嚴格的區(qū)分界限。(57)李華瑞: 《宋夏關系史》,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217頁。現(xiàn)在從黑水城出土的軍事文書觀之,宋代城、寨、堡確無根本性的區(qū)別。

圖1 金湯城、通慶城等的位置及周邊形勢

五、 余 論

宋代以降,帝都東移,西北地區(qū)失去中國政治中心地位,不再被仕宦文人重點關注。這一狀況無疑影響傳統(tǒng)史籍對這一區(qū)域的文字記載,以致形成唐宋時期傳統(tǒng)史籍對西北地區(qū)記錄的巨大反差,尤其少有能體現(xiàn)具體史實的材料。因此,黑水城出土的《宋西北邊境軍政文書》就顯得彌足珍貴,可以部分彌補這一缺憾。通過相關闡釋討論,茲有三點思考。

一是細節(jié)信息?！端挝鞅边吘耻娬臅分兴d歷史地理信息的最大價值在于細節(jié)。本文梳理出觸及行政建制、作物種植、城寨分布等的十余個細節(jié)性問題,為傳統(tǒng)史籍所不及,借此可引發(fā)一些更有趣的討論。例如,文書記述了守邊宋軍對蕎麥的借貸,成為觀察宋夏沿邊地區(qū)糧食種植狀況及普通軍士飲食結構的關鍵信息。又如,在《宋史》《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傳統(tǒng)史籍中,通慶城、金湯寨只是普通城寨,但從文書反映的信息看,其戰(zhàn)略地位顯然高于其他一般性城寨,不應以普通城寨視之。此外,還有守邊軍官貪污白米事件、澄城縣作為宋夏交通據(jù)點的角色等,這些細節(jié)難以在傳統(tǒng)官方文獻中覓得,卻在出土文書中有所體現(xiàn),留下了豐富的探究空間。

二是印證史實。這批文書所載地理信息,雖寥寥數(shù)語,但蛛絲馬跡間可以實現(xiàn)出土文獻與傳統(tǒng)史籍的相互印證,增加了對傳統(tǒng)史籍中地理信息的新認識。如學界關注的“引兵就糧”制度在實際層面的執(zhí)行狀況不得而知,通過這批文書,證實了這一制度在基層充分地被貫徹執(zhí)行,而非一紙空文。

三是活態(tài)資料?！端挝鞅边吘耻娬臅肥欠从乘蜗难剡叺貐^(qū)社會狀況的“活態(tài)”資料,原汁原味,未經任何修改,甚至可見記錄者的書寫狀況,隱藏著不少真實的社會信息,具現(xiàn)場感,充滿細節(jié),極有價值。多數(shù)文書有明確的時間、地點、人物及故事情節(jié),猶如身臨北宋末年南宋初期西北戰(zhàn)事及社會狀況的“活態(tài)場域”,觸及“活態(tài)”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