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鵝共悲歡

十二生肖中雖然沒有“鵝”，但我寧愿相信我的屬相是“鵝”，要不，我怎么從小就與鵝結(jié)緣呢？

結(jié)緣

家鄉(xiāng)處于粵西水鄉(xiāng)，我所在的村子，被農(nóng)田包圍。

走出村子，舉目眺望，那廣袤的農(nóng)田綠野之間，似乎鑲上了一條條白練，有縱的，也有橫的。那是河汊交織，水流輝映！

這河汊里，有青背白肚的魚兒，有長須大鉗的小蝦，有舉著雙鉗的田蟹，河鮮是多么豐富??！

村前一里，還有一條小河，常年流水潺潺。小河一旁堆積起的那片河灘，成了一塊寬闊的草地，一年四季都是草兒茵茵，欣欣向榮。

水豐草茂，魚豐蝦盛，為家鄉(xiāng)創(chuàng)造了良好的養(yǎng)殖環(huán)境。村子里，幾乎家家戶戶都養(yǎng)鴨養(yǎng)鵝。

每天，霧靄初散，晨曦剛臨，人們揮著竹棍兒，把一隊隊鴨子驅(qū)向河汊，把一群群鵝兒趕往小河。于是，村前呈現(xiàn)出一道道靚麗的風(fēng)景線。

我家是養(yǎng)鵝戶。那年，家里飼養(yǎng)的幾只母鵝生下了20只蛋。那橢圓形、乳白色的蛋，好大好漂亮！

我情不自禁地拿起一只鵝蛋，半握在手上，又是掂量，又是撫摸，簡直愛不釋手！

爺爺看見了，笑笑說：“生，你這么喜歡鵝蛋，日后這蛋孵出小鵝，就讓你飼養(yǎng)咯！”

“好呀，好呀，我愿意！”我情不自禁地歡叫起來。

過了些日子，鵝苗便從蛋中鉆了出來。呵呵，20只鵝蛋孵出20只鵝苗，比率100%，高產(chǎn)咧。

爺爺把鵝苗放在一個大大的籮筐里。

毛茸茸、肥圓圓、橙黃色的20只鵝苗，簇擁在一起，你用嘴巴啄我，我用嘴巴啄你，親密無間，熱熱鬧鬧，“秀秀秀”地嚷著。也許這些小家伙餓啦。

爺爺去辦事了，沒有在家。我該想辦法給這些小家伙弄點吃的。

眾所周知，鴨子喜歡吃魚，鵝兒喜歡吃草。牛欄門前正放著一筐青草，我何不去弄點兒來，讓它們填填肚子？

我拔腿跑到牛欄那，抓來了一握青草，掰下一片片的嫩葉，放在鵝苗面前：“吃，吃，吃！”

然而，這些小家伙卻無動于衷，連看也不看一眼。

也許鵝苗并不知道這些是美味佳肴呢，我何不示范一下，逗逗它們？

面對鵝苗，我抓了一小撮青草塞進嘴里，就“吧唧吧唧”地嚼了起來。

青草沾著泥塵，我嚼得牙都發(fā)酸了，卻佯裝吃得很香的樣子。

然而，這些鵝苗還是傻頭傻腦的，絲毫不碰那些青草。

辦完事的爺爺回來了，見我幼稚的舉動，笑著說：“生，你真的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鵝雖然以吃草為主，但是還吃其他東西呀?！彼忉屨f，“鵝苗嘛，還不會吃草，應(yīng)該先讓它們吃點碎米?！?/p>

爺爺這一提醒，讓我想起來了：媽媽喂雞苗的時候，用的就是碎米，而且是用慢慢誘導(dǎo)的方法。

我立馬去裝了半碗大米，拿起木錘子把它搗成碎米，用硬紙皮卷了一個圓錐體的小筒子，把碎米裝進去，然后讓鵝苗把嘴巴伸進筒子里。

鵝苗的嘴巴接觸到碎米后，也許聞到米香啦，脖子就一伸一伸地吃了起來。

我可開心了，情不自禁地把一只鵝苗捧在手上，輕輕地撫摸它，用臉龐去親它：“你真乖，你真乖！”

爺爺見我這樣子，就說：“生，你這么喜歡鵝苗，就讓你來飼養(yǎng)咯。公鵝、母鵝也交給你！”

就這樣，我開始和鵝結(jié)伴，形影相隨。

牧鵝

鵝苗成長得蠻快的，過了幾天就變成小鵝了，并且可以走路了。于是，我讓它們走出家門，走向大自然。

濃濃的晨霧還籠罩著小村，鳥兒剛開始鳴叫，我就領(lǐng)著鵝啟程了。

大鵝在前，小鵝在后，走在通向小河的路上。

我在欣賞著它們走路的姿勢：公鵝、母鵝似乎懂得關(guān)照它們的孩子，步子放得很慢，還不時地“鵝鵝鵝”地叫幾聲，也許是叫孩子們要跟上吧；走在后面的小鵝，扭著圓圓的屁股，慢慢吞吞地走著，偏著頭東張西望，很調(diào)皮的樣子，可愛極了！

很快就到了小河旁。

乳白色的晨霧散開了，天空晴朗，萬里無云，小河里的水湛藍清澈，河岸的幾棵小紫荊樹被攝進水中，宛如幾把漂亮的雨傘；河岸的一叢叢金竹、一朵朵野花倒映在水中，五彩斑斕，組成了一幅美麗的水鄉(xiāng)畫卷！

我佇立在河岸，深情地欣賞著河中的畫景。

“呼啦啦，呼啦啦！”不懂事的小鵝沖進小河去了，公鵝、母鵝張開翅膀，飛快地來到小鵝的身邊。

在水中暢游的大鵝小鵝，也許感到無比愜意，就伸長脖子叫了起來，那紅色的雙掌在湛藍清澈的水中悠悠劃動。

啊，這不是駱賓王在《詠鵝》中所描寫的情景嗎？

鵝，鵝，鵝，

曲項向天歌。

白毛浮綠水，

紅掌撥清波。

多美的河中景、水中畫啊，我在靜靜地領(lǐng)略，在默默地分享！

忽然間，耐不住性子的小鵝就躍動起來了，嬉戲起來了。它們時而潛進水中，時而鉆出水面，還挺起半個身子，“鵝鵝鵝”地歡叫著。

公鵝、母鵝也動起來了，又是在水面上滑飛，又是張開強有力的翅膀，拍打著水面，“啪啪啪”的聲響在河中蕩漾，串串的水珠從河中飛起，開出千朵萬朵銀花。

目睹此情此景，我按捺不住亢奮的心情，立即縱身跳進河中，融入鵝的群體。

人們常說狗、牛通曉人性，鵝何嘗不是！

瞧，我在鵝群之中，它們一點也不恐懼，一點也不排斥，是那么的親近，那么的融洽。

于是我在鵝群中，無拘無束地玩起了技藝：

我來個“水中站立”，腳在水中蹬，肩膀、頭顱露出水面，雙臂貼在水面上拍打。

小鵝逗趣來了：有的躍上我的頭，有的跳上我的雙臂，興奮得“鵝啊鵝啊”地歡叫。

我來個“撐小艇”，平臥在水面上，臉兒朝天，白花花的肚皮露出水面。

小鵝見我這個怪樣子，就紛紛跳到我肚皮上面，又是“跳舞”，又是用嘴巴啄著我紅紅的肚臍，把我弄得癢癢的，我忍俊不禁，就嘻嘻大笑起來，小鵝也跟著歡叫起來。

我來個“潛水失蹤”，小鵝也跟著潛水，可是小鵝只在水下片刻，就耐不住了，紛紛鉆出水面，而我還在水中“勞作”……

過了好一會，我露出水面的時候，手中握著一樣“東西”，并高高地舉起。小鵝們以為這是“好吃的”，紛紛游過來圍著我叫嚷……

我把握著的“東西”公開啦：呵呵，這是一只螃蟹，張牙舞爪，兇巴巴的模樣。瞅著這“怪物”，小鵝們驚惶萬狀，紛紛四散游開。

我“哈哈”大笑起來，隨即把那螃蟹向小河的遠處拋去，小鵝紛紛回到我的身旁。

我與鵝又在水中嬉戲、鬧騰起來。小河灣一片熱鬧，一片歡騰！

搏斗

牧鵝，有歡樂無比的日子，也有悲傷萬分的時刻。

那天，陽光柔和，天上飄著乳白色的云彩，南風(fēng)輕送，是個愜意的天氣啊！

我哼著抒情的鄉(xiāng)間小調(diào)，踏著輕快的步子，領(lǐng)著鵝來到河灘的草地上。

鵝見了青青的小草，簡直垂涎欲滴，立刻奔進草間，低頭吃了起來，那“唰唰唰”的吃草聲，蕩漾在長長的河灘上。

站在河岸上的我，心情開朗，油然抬頭仰望天空：

啊，棉絮似的云彩在輕輕飄動，飄動……

瞬間，那云彩幻變成眾多的小白兔，你擠我來我擠你，似乎在逗趣，在嬉戲，在鬧騰！

過了一會，白兔擁擠的景象消失了，云彩立刻變成了一群白馬。它們爭先恐后，奮力奔跑，馬蹄翻騰，長鬃飛揚，氣勢非凡！

突然，只聽到“嗖”的一聲，眼前掠過一個黑影，箭一般射向鵝群。

頓時，大鵝小鵝齊齊驚叫了起來……

我低頭一看：啊，不好了，一只老鷹在襲擊小鵝！

此刻，那只公鵝奮勇地沖上去，用嘴巴咬住那老鷹，老鷹也反咬了公鵝一口，雙方展開翅膀，奮力拍擊對方。

不好了，嘴巴又尖又硬的老鷹，把公鵝的脖子咬出血了……

我箭步?jīng)_上去，想把那老鷹逮住。然而，鬼精的老鷹猛然展開翅膀，“呼啦啦”地沖上了藍天。

低頭看草地，眼前出現(xiàn)了悲慘的一幕：有一只小鵝被老鷹襲擊，幾乎斷了脖子，鮮血染紅了小草……

目睹這慘狀，我悲痛萬分，止不住的眼淚洶涌而出，“撲撲撲”地砸在草地上。

人去世了，就埋在山中，并造個墳?zāi)?，讓后人祭拜?，F(xiàn)在小鵝死了，也應(yīng)這樣吧。

小河附近沒有山嶺，但有個好大的土墩，于是我把這可憐的小鵝送到那兒埋葬，壘了一個小小的墳?zāi)?，還摘了好些五彩繽紛的野花，扎了一個小小的花圈放在墳頭上，以寄托我的哀思，然后默默離開。

這可惡的老鷹，我恨透了它，我把牙齒咬得格格作響，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想辦法懲罰它！

我想：往后，這老鷹還會來襲擊小鵝，公鵝還會跟它交鋒。我得想辦法把公鵝飼養(yǎng)得棒棒的，讓它充滿活力，嘴巴堅硬如鋼，把那只老鷹打得哭爹叫娘，落花流水！

我到處打聽，四處取經(jīng)。

村東長期飼養(yǎng)鵝群的三叔說：“鵝要勤放養(yǎng)，讓它多吃草，多走路，多游泳。這樣一來，鵝就會變得精力充沛，意志堅強，就一定能打敗老鷹……”

聽三叔的！于是，我總是披著晨霧出、戴著夕陽歸，領(lǐng)著大鵝小鵝到草地吃小草，到河里游泳。我的午餐就是塞在衣袋里的幾只熟番薯。

村西養(yǎng)鵝馳名的老爹說：“讓鵝吃螺殼粉呀。多吃這東西，鵝就會變得骨頭硬、嘴鋒利，就一定能打敗老鷹?！?/p>

那天趕集，爺爺正好買回一小袋海螺，我高興得在心里說：“呵，呵，有了！”

當(dāng)天午飯后，我就把大家吃了肉的螺殼清洗干凈，擺在白花花的陽光下暴曬。

爺爺見了，瞪起燈籠眼：“生，你曬這螺殼做什么？”

我偏著頭，顯得挺神秘的：“爺爺，自有用場，但不告訴你?！?/p>

“喲喲，你這龜孫兒還有秘密！”爺爺回了一句就走了。他有干不完的事兒，哪有時間盤根問底。

螺殼曬干啦，我揮著小鐵錘，把它錘打成粉末。

每天清晨，我就把這螺殼粉和煮熟的番薯攪拌在一起，拿給公鵝、母鵝吃。

經(jīng)過一夜消化的公鵝、母鵝，這時正餓得慌，就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看著公鵝、母鵝吃得那么歡快，我在心里默默說：“好好吃，吃出力氣，吃硬翅膀，好在日后狠狠地揍那只老鷹……”

完勝

又是一個陽光和煦、南風(fēng)送爽的日子。

早上，我把鵝群領(lǐng)到河灘那塊寬闊的草地上放養(yǎng)，看見那綠油油的草兒，小鵝們連忙低下頭，迫不及待地吃起草來，吃得那么專心，吃得那么歡快！

放養(yǎng)前，我已讓公鵝、母鵝吃了螺殼粉攪拌的熟番薯。此刻，它們并不急于吃草，而是站在小鵝的四周，伸長脖子，睜大眼睛，警惕地掃視天空，環(huán)視四周……

突然，“嗖——”的一聲，一個黑影從我的眼前掠過，閃電般地向鵝群射去……

“鵝呃鵝呃鵝呃—”公鵝母鵝一齊嘶鳴起來，聲音急驟而尖厲！

我循聲望去，只見公鵝和一只老鷹正在激烈廝打，你咬著我的脖子，我咬著你的脖子，雙方展開翅膀，用力搏擊著對方……

兩只母鵝也迅速地走到老鷹的后面，張開尖銳的嘴巴，狠狠地戳著老鷹的背脊……

瞧，老鷹的脖子被公鵝啄傷了，滲出了絲絲的血液；老鷹的背脊被母鵝戳傷了，也滲出了絲絲的血液……

我多么激動、多么亢奮啊，立刻拔腿奔過去，想把那可惡的老鷹逮住。

然而，就在此刻，那老鷹拼命掙扎，終于脫了身，帶著滿身傷痕向空中飛去……

我急忙去檢查小鵝：呵呵，19只小鵝整整齊齊，一只不少。我細細檢查小鵝的身子，一條鵝毛也沒掉，一只也沒有受傷，全都安然無恙。我高興得在草上翻了幾個筋斗！

9歲開始牧鵝，直到11歲才與鵝惜別。

兩年七百多天，我?guī)缀跆焯炫惆橹簌Z小鵝。鵝們歡樂我也歡樂，鵝們悲傷我也悲傷！

多少年過去了，但牧鵝的那情那景，仍然歷歷在目；那段與鵝相伴的日子，仍然留在我的心中！

作者簡介

黎俊生，教育工作者，中國民間文藝家協(xié)會、廣東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二級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