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孫顯斌
1.文獻學是一個冷門學科,您是什么時候開始接觸這門學問的?是主動報考還是調劑?談一談您對“文獻學”的最初印象,現(xiàn)在的理解有沒有變化?
我是一名理科生,本科學的是計算機軟件專業(yè),轉行學古典文獻經歷了一段歷程,也算陰差陽錯。我愛好文學尤其是古詩,從小就喜歡古詩,樂于背誦,小學每次語文課本發(fā)下來,我就先把一學期的四首詩背下來,可惜沒人指導,否則那個時候記憶力好,把唐詩三百首背下來應該不在話下。我小學時用一堂課的時間就把π 從22 位到100 位背下來,現(xiàn)在還能背。從小我就參加數學競賽,小學的時候得過全市理科競賽第一名和數學競賽一等獎。本來想長大后做一個數學家,可是到了高中發(fā)現(xiàn)自己數學上沒有天賦。高三報志愿,這下子考什么專業(yè)成了問題,想起初中的時候曾在少年宮搞過一陣子計算機競賽,那時候挺癡迷編程,雖然用的就是LASER 和中華學習機,大概還是8086 之前,后來才出來286,電腦里只有固化的BASIC 程序,除了編程,啥都做不了。感覺可能對計算機有些興趣,正好大家說學計算機好找工作,于是就決定報考計算機專業(yè)。1995年,清華計算機專業(yè)在黑龍江省就招兩個人,但是北大招六個,相對來說把握更大些。因為喜歡文學,當時也覺得上北大好,因為北大有文科,另外那一年清華本科還是五年,比北大長一年。中學的時候就喜歡書,假期總去新華書店看書,也喜歡買書,可是沒啥錢。因為喜歡書,第二志愿還報了北京印刷學院。上了北大以后,慢慢覺得自己不喜歡編程,總是去聽外系講座,記得第一次知道有古典文獻學專業(yè)是因為參加中文系新年的師生座談會。
畢業(yè)后我先后在上海大唐、華為從事移動通信工作,感覺這不是我喜歡的生活,就準備考研,最初因為喜歡書,覺得可以考圖書館系,但是因為非常喜歡古文,知道有古典文獻這個專業(yè),當時的理解就是讀古書的專業(yè),覺得考這個比較好。2003 年6 月北京非典解封后我就回北京準備考研了。因為北大中文系不公布歷年考題,也沒有考試范圍,還要考大綜合,復習比較麻煩,尤其是對我這種非中文科班出身的。還好有一個北大中文論壇,上面有考研版,在上面有一些大家回憶版的歷年考題,我還做過一個文獻學專業(yè)的歷年考題整理,包括當時向古文獻學師兄咨詢考研時他給我的一些歷年考題??枷聛磉€比較幸運,專業(yè)課成績還可以,就是英語沒過線,董洪利老師幫我申請了破格,那年考試上來的就是我,還有古代文學調劑過來的小林,另外三個是本校保送的??歼@個專業(yè)的時候就覺得這個專業(yè)好,不限方向,就是讀古書的學問,現(xiàn)在看誤打誤撞,還真是這么回事。
2.畢業(yè)后又從事古籍工作,您覺得涉古專業(yè)本科生學習“文獻學”課程的必要性是什么?
學這個專業(yè)的時候就想好了,要在高校工作,所以一直讀到博士,這是成為一名高校老師的必要條件。但是這時候高校的教職已經是熱門崗位,很難找,我畢業(yè)的那年,北京沒有高校招聘古典文獻學專業(yè)的,當然有古典文獻專業(yè)的高校相對要少些??茖W史所圖書館招人,于是就來了這里,干了圖書館的工作,把研究所的方向和自己學的專業(yè)結合起來,就開始做科技典籍的整理工作,目前也只是開了個頭。在北大,我們把古代文學、漢語史(古代漢語)和古典文獻合稱為三古專業(yè),三古專業(yè)有個特權,就是博士期間不用學二外?,F(xiàn)在有一個新名詞叫“中國古典學”,這個是從西方學過來的,中國自己本來叫國學,但是這個詞用得太泛。在西方,古典學特指古希臘羅馬時代的學問,那是西方文明重要的源頭。如果按照“軸心文明”的理論,相應地應該有印度、中國、西亞古典學。古典學的說法有個好處,就是文史哲、藝術考古不分家,做綜合性的認知和研究,這可能啟發(fā)了現(xiàn)在西方流行的區(qū)域研究(比如海外中國學),當然除了整體性認知以外,區(qū)域研究中社會科學化是另一重要起源。這樣說,文獻學是中國古典學最重要的基礎學科,從事中國古典研究需要有文獻學的修養(yǎng)和訓練。
古典研究不像研究當代社會,可以用社會學的方法進行調研,而只能依靠歷史的遺存,所有的歷史遺存依據載體的性質大致可以分為四種:文物和遺址、文獻、圖畫與圖像、口頭流傳史料(比如口傳史詩),這些遺存中文獻是最重要的,一方面是因為它有字,能夠記錄語言,可以直接記錄人的思想和觀念,表達意義比較直接和豐富,而文物、圖像的表現(xiàn)大都是間接的,口傳史料的構成層次又比文獻復雜得多,不好斷代,數量也少。另一方面,其他三種遺存都可以用文獻的方式再記錄。所以說掌握閱讀古文獻的知識是非常有必要的。
這里說一個聽到的掌故,很有啟發(fā)性。陳平原老師在課上說,20 世紀80 年代王瑤先生講南大程千帆先生門下以后會出一批優(yōu)秀的學者,因為程先生自己的知識結構和學術修養(yǎng)比較全面,在文學研究、文藝理論(比如寫了《文論十箋》)、文獻學(比如和徐有富老師合寫了《校讎廣義》)三個方面都有很深的修養(yǎng),對學生的訓練也是如此,可謂“三管齊下”。我想推廣開來,可能各學科都應該如此吧,在做具體的學科研究時,要注重材料和理論方面的研究。文獻學就是學科材料研究最重要的方面,實際上各個學科也都有自己的??莆墨I研究,比如中醫(yī)文獻、技術文獻、書法文獻研究,等等。
3.您的研究方向是偏向歷史文獻學還是文學文獻學?又或者說偏重目錄、校讎和版本的哪個具體方面?請重點談一下您在這個領域的治學心得。
我在北大學的是古典文獻學專業(yè),作為新中國成立后國內建立的第一個古文獻學專業(yè),是文史哲三個系共同倡導的,因為考慮到要有比較好的古代漢語基礎,就掛靠在中文系下面,但是整個專業(yè)不偏一類的文獻,有的老師做文學文獻,如《全宋詩》;有的老師做哲學文獻,比如《儒藏》;有的老師做歷史文獻,如《史記》《漢書》《資治通鑒》。我自己覺得古文獻學能體現(xiàn)一種讀古書的趣味,各種文獻我都感興趣,現(xiàn)在開始也研究一點兒科技文獻。而具體的文獻學研究方向,我自己最感興趣的是目錄學,因為看目錄能知道古代有哪些書,目錄里包括各種書,很豐富。比如我自己做漢代目錄學的研究,《七略》《別錄》《漢書·藝文志》,我碩士就是做的漢志中的道書,就是后來發(fā)的《東漢之前的道書敘錄》,本來我想博士期間繼續(xù)下去,就做整個漢志的研究,但是老師們擔心漢志剩義無多,討論來討論去還是沒有定論。所以就改成“《漢書》顏師古注研究”這個題目。不過,目錄學方面很多問題還需要進一步探討,在研究漢志的時候梳理過幾個問題,后來寫成《〈七略〉〈別錄〉編撰考》等幾篇文章,我傾向于認為《七略》修成在《別錄》之前,《別錄》中的絕大多數敘錄都是劉向撰寫的,但也有在他死后劉歆撰寫的,劉歆在結束校書活動后撰《七略》奏上,同時按照《七略》把各書前的敘錄編成《別錄》,《別錄》又稱為《七略別錄》正因如此?!镀呗浴返?“略”字正像章太炎所說為畛域之意,這里取其分類的意思,并非簡略之義。一段時間以來目錄學成為文獻學的冷門,少有學者在這方面用力,最近涌現(xiàn)出一些優(yōu)秀的年輕學者,推動了目錄學的研究,不由眼前一亮。
由于我本科學過計算機,所以在北大上學期間跟著中文系李鐸老師做了一些古籍數字化的項目,例如“歷代典籍總目分析系統(tǒng)”“《資治通鑒》分析平臺”等,對古籍數字化有一些工程經驗,寫了《古籍數據庫化工作淺談》。來到科學史所后,真正動手整理科技典籍,引發(fā)了一點兒思考,寫了《科技典籍整理的回顧與思考》,在這篇文章的思考部分主要提出對現(xiàn)在通行的“定本式整理”的思考,這種方式僅考慮到??睂W“回歸作者”這方面的需求,但是典籍在流傳中都是以一個具體的本子在傳播的(這點橋本秀美老師早就指出)。而且往往是一個通行本,不是什么善本,這就解釋了我們看到有些古人的筆記引文往往和今天所見整理本不同的情況,所以如果考察典籍文本的流傳情況,這時各個本子的異文就都有價值,給我們學術古籍整理提出了新的挑戰(zhàn)。另外,我們講文獻的抄寫刊印等,其實技術史中應該有一個“文獻技術史”,而文獻技術系統(tǒng)如何影響典籍文本的流傳和變動,是個有趣的問題。正是從技術史角度來看,我用以前考察《漢書》寫本的例子簡單探討了這一問題,發(fā)了《寫刻之間:〈漢書〉文本面貌之嬗變淺議》一文。
4.有人說“文獻學”是個基本工具,算不上單獨的“學科”,對這個問題您怎么看?如果是“工具”,是否應該有更廣泛的應用?是“學科”,主要研究對象是什么?是否有瓶頸和走出困境的思路?
這個問題是我從理科轉過來就一直在思考的問題,博士中期考試我還寫了一篇思考的文章,老師們勸我別思考這么大的問題,經驗不多,對這一行的理解不夠。的確,后來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很復雜,隨著對這個學科有了更深的了解,自己的想法也不斷在變。一般情況下,一個學科的成立,相對其他學科,除了要有獨特的研究對象或屬性外,還要有獨特的理論和方法。我們通常使用的“某某學”中的“學”很多時候并不是指一個相對獨立的學科,比如“紅學”實際上就是《紅樓夢》研究,它并不獨立于文學之外,因為它的理論和方法還沒有超越文學范疇。應該說古文獻學不是這種意義上的“古文獻研究”,它有自己獨特的理論與方法。文獻學的研究本體是文獻,是上面提到的四種史料之一種,既然文物有考古學,圖像有藝術史,口頭史料有人類民俗學,那么文獻也應該有自己的學科古文獻學。并且這幾個學科在史料本體的研究上都是古典研究的基礎學科或者說工具學科。但這不意味著古文獻學僅是一個工具,因為它有自己的本體,就是古文獻,這是文史哲諸學科不研究的,與考古學可以做一個參照,考古學對待材料系年上借鑒了地質學的地層學方法以及人類民俗學的類型學方法,建構起了自己的材料分析理論體系,在其上面又發(fā)展了“閱讀過去”的解釋理論體系。實際上就像現(xiàn)在有些學者提倡的“古書之為物”,古書是一種特殊的文物,即有字的文物,我們不能因為關注它的內容,就忽略了文獻的物質形態(tài)。而除了古文獻學,文史哲諸學科完全不關注這一點,它們只關心文獻的內容,有時候考古學還更關心一些。但是文獻畢竟最重要的是它記錄下來的豐富的文字內容,也不能簡單地等同于只有物質形態(tài)的文物。
分析文獻的本體,有兩個維度,一個是構成層次,文獻是其內容信息和物質形式的統(tǒng)一體,物質形式又分為記錄符號、記錄方式及載體形式;一個是文獻的整個生命過程,包括文獻的生產、傳播、整理和利用的過程。這樣縱橫交錯就形成了一個可以分析的文獻本體諸問題的矩陣,如下圖:
圖1 古文獻學的學科分支
古文獻學學科由理論、歷史及其學科分支三部分構成。其中理論方面最重要的是對文獻構成的靜態(tài)層次和生命過程的動態(tài)層次的認識,相應地,古文獻學的基本任務則是研究古文獻的本體及其發(fā)展、整理和利用。古文獻學的歷史研究包括兩個部分,首先是古文獻的發(fā)展史,這包括古文獻的物質文化史、出版史、閱讀史、典藏史等方面;其次是古文獻研究的發(fā)展史。以上是我一點兒不成熟的思考,詳細的論述可參見我的論文《古文獻學學科體系初探》,這篇文章從上學開始寫到現(xiàn)在,還沒有正式發(fā)表,但是我分別在社科院首屆歷史理論論壇和北京大學古文獻學新生代論壇做了報告,會議論文集里也收了全文。
5.結合自身的求學經歷和工作,“文獻學”的研究生培養(yǎng)上與其他學科有何不同?一般做些什么具體的學術訓練?他們應該具備什么樣的基本素質?對有志于從事古籍編目和保護工作的研究生,您有什么建議?
文獻專業(yè)的六大專業(yè)課我們常稱為文獻六藝,即文字、音韻、訓詁、目錄、版本、???。前三項即傳統(tǒng)學問中的小學,這是閱讀古文獻的基礎之基礎,在現(xiàn)代學科體系下一般劃歸漢語史,好像不屬于古文獻學,其實想想也不盡然。我們這里的文字、音韻、訓詁,是一種文獻語言學,它與現(xiàn)代語言還是有不同的,主要就是現(xiàn)在沒人再說這種語言了,我們只能從文獻里去研究。這其實和西方的語文學(philology)是相似的,北大的古文字學曾長期在古文獻專業(yè)里,可能就是這個原因。目錄、版本、??眲t是古文獻學核心的核心。以上就是最基本的文獻學理論和知識儲備。更重要的是要有實踐操練,首先,不能只讀“文選”,要讀全書,不能只讀現(xiàn)代整理注釋,要讀古書古注。經學研究里有 “一經深入通眾經”之說,是很有道理的。我碩士面試的時候,董洪利老師就說,你是轉專業(yè)的,專業(yè)課考得還不錯,你讀過什么原典呀?我說我看的都是教科書,沒通讀過原典,董老師說,那可不行,以后要老老實實讀原典?,F(xiàn)在想來這是不刊之論、肺腑之言。無論文學、歷史還是哲學,一種原典讀通讀透了,再看其他書就輕松多了,有時候還有相互貫通的感覺,正是勤者千慮必有一得。實踐還包括其他方方面面,比如古籍編目用到的版本鑒定功夫,就要多看實物多思考,這個在圖書館古籍部工作的正是近水樓臺。北大古籍部沈乃文老師和我說,你想研究古籍,你得和它相處,就像夫妻過日子一樣,不朝夕相處很多經驗得不來。而古籍保護就是紙質文物保護,需要用到很多科技的東西,可能跨學科培養(yǎng)比較好。
既然提到工作,我就多說兩句,從事古籍研究是個很清貧的職業(yè),唯一能支撐你的就是你的興趣,但是有時候形勢比人強,也不要太勉強。如果家境富裕,又感興趣,那學這個正好,如果家庭條件一般,當個興趣愛好也挺好,不是人人都能做哪吒,“我命由我不由天”,至少我現(xiàn)在已經放棄很多掙扎了。
6.請您談一談對文獻學前景的展望,會向什么方向發(fā)展?哪些方面會引起更多關注?
實際上,我個人的感覺現(xiàn)在古文獻學還是在蓬勃發(fā)展的,雖然研究良莠不齊。這種發(fā)展同時體現(xiàn)在實踐的深入和理論的總結上。工作和學習中,我很喜歡《論語》里的一句話:“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薄皩W”和“思”是一對辯證統(tǒng)一體。沒有很扎實的古籍整理研究實踐(學),整天思考(思)是不行的,同時傳統(tǒng)的古文獻學太工具化,在實踐方面肯用力,但缺乏理論總結的意識。沒有理論的總結,就沒辦法把積累的經驗快速傳授給別人,讓別人少走彎路,往往造成每個人都把彎路走了一遍,這樣學科知識的積累就沒有效率。寫文章說要以小見大,就是要通過典型案例推出一般的答案,如果我們的研究正好是個典型案例,那是幸運的。但是可能更多的是做多了,慢慢發(fā)現(xiàn)一般的東西,把它提煉出來,分享給大家,用大家的案例實踐去檢驗,看是不是這么回事,如果絕大多數都是成立的,那就是一個好的理論總結,它必須符合大量實踐的檢驗。這樣看,也是一種近代以來實驗科學的方法了,只是人文研究面對的是復雜系統(tǒng),影響因素和變量都太多,符合絕大多數情況就是一個好的理論總結了。但是和科學研究一樣,我們不能放過例外,拿例外來研究,能獲得更多的啟發(fā),能對這一問題有更深入的理解。我們都覺得自然科學很偉大,的確,但是目前自然科學最擅長的還是簡單系統(tǒng)和有限變量,對于復雜系統(tǒng)的研究還很初步。比如用數學方法來研究經濟運作,有得有失。人文研究要有理論意識,但永遠不要忘了我們面對的是一個幾乎無限變量的復雜系統(tǒng),理論總結不等于簡單化、抽象化,更重要的是背后的問題意識,下結論也不要那么絕對。
未來在理論和實踐兩個方面都還會繼續(xù)發(fā)展,我是比較樂觀的,古文獻學說不定進入一個快速發(fā)展期。學古文獻學,實踐是老師們會一再強調的,我們自己要注意思考這方面。我這里再補充一下。古文獻除了耳熟能詳的目錄、版本、校勘,經常說到的還有輯佚和辨?zhèn)?。?0 世紀末開始大家就對辨?zhèn)芜M行了反思,包括鄭良樹、李學勤、李零等諸位先生,李零老師直接說,與其說是辨?zhèn)尾蝗缯f是古書年代學,這就是突破傳統(tǒng)的認識,是新的理論總結。當然如果一部書是層累地構成的,那么還要先劃分每個部分,再確定每個部分的年代。這里面就還有一個古書編撰和形成的問題。而輯佚除了利用引書目錄,實際上是一個再編撰的問題,這種復原要考察原書的體例,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就要自己訂立新體例,這樣才能達到輯而不亂。上面說的這些構成層次、古書體例的問題可以都歸結為古書編撰的問題。我們現(xiàn)在深入分析一些古書,尤其是集注、類書的知識來源,其實也是一個編撰問題,不過一般叫它史源學研究。我們既然說是古文獻,古就是說它是歷時形成的。歷時性帶來了語言理解的問題,而更大的問題是古書形成和傳播中的層累構成。這類問題如果都歸到一個新的分支古籍編撰學中來,我想這會是今后非常活躍的一個發(fā)展方向。理論總結不僅包括認識,更重要的是方法,比如我們要斷定年代,要離析文本的構成層次,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很骨感。這就需要我們通過不斷實踐,給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給出一個工具箱?!肮び破涫?,必先利其器?!?/p>
所以我推薦大家好好讀、反復讀余嘉錫先生的《目錄學發(fā)微 古書通例》,余先生命名自己的書齋為“讀已見書齋”,充分體現(xiàn)了他不好奇獵異,踏實讀書,勤于思考的一代學風,是我們的榜樣。另外,“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們說中國古典學相當于古希臘羅馬的古典學,那么西方也有自己的文獻學,西方學者善于理論總結和思考,這方面可以反復讀復旦蘇杰老師翻譯的幾本書,如《西方??睂W論著選》《分析書志學綱要》等。我自己看了一點兒,但是受啟發(fā)極大。青年學者應該向蘇杰老師學習,把更多的西方文獻學名著翻譯過來,推動我們古文獻學科的發(fā)展。胡適在1919 年12 月《新青年》第7卷第1 號《“新思潮”的意義》一文中提出“研究問題、輸入學理、整理國故、再造文明”的口號,拉開了“整理國故運動”的序幕。我們現(xiàn)在看前人一百年前提出的主張,不但不過時,恰恰再精彩不過,正當其時?!俺逼絻砂堕煟L正一帆懸?!?/p>
7.請您推薦一種“文獻學”的必讀書,簡要地介紹一下內容及您的閱讀體會。
為了回答這限定一種的必讀書,我在前面把我想說的其他書都先說了,如果說是必讀書,對于大多數喜歡古文獻學的本科生和本科不是文獻學專業(yè)的研究生來說,打好文獻學基礎是最重要的,可以讀董洪利老師主編的《古典文獻學基礎》,里面講了古文獻學的學科構架和目錄、版本、???、輯佚和辨?zhèn)?,也是北大開這些專業(yè)課的老師的集體成果。我自己沒讀過,因為出版的時候我都快畢業(yè)了,我自己讀過黃永年先生的《古籍整理概論》,也是言簡意賅,值得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