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汝海的詩

春雨驚春

總是覺察到最初的一抹綠

落入了化凍的東風

冰凌下的魚，凍土中的草根

感知到甜美的冬眠

覆蓋在一場春雨綿綿的淅瀝中

溫柔的甜蜜的萌動

燕歸尋常百姓的屋檐

空中滾過久違的雷聲

萬象更新，天地清明

一點一滴的綠

一花一樹的醒

在我的血氣里涌動

春天逐時而至

熱血暖過天地間的一切冰凍

入心間的一切

化作春泥雨水和東風

春天的通知

枝條快速地布滿綠色的芽苞

出租車司機不再為汽油垂頭喪氣

多年未歸的游子遙指杏花老家

看看多年不見的紅燈籠是否親和

佝僂多病的母親

扔掉儲放窖中的塊莖

把好的留下

看看房后背陰的地方有無積雪

打掃屋檐，迎接春燕的來訪

給北方銜入鵝黃

給南方添上青綠

留一份給牧童

一起拉響春天的序曲

兒女們的婚配，成了父母們一輩子的情結(jié)

此時，忙著找張白紙，摁個手印

讓兒女們的約定

定在那春暖花開的時節(jié)

通知所有親朋好友

去明媚的春光中旅游

茶馬古道

翻開一部歷史長卷

像躺在南國蒼茫大地

一條篳路藍縷的路徑

數(shù)盡了幾許月圓月缺

道盡了幾闋濤走飛白

碾壓過枯枯綠綠的芳草

一串鈴鐺，向你牽出了馬幫

晨昏暮鼓的鼾聲

如一地歲月的煙塵

每個月黑風高的夜晚

一聲長啼，深深地

撩動了密林深處久遠的記憶

古道西風瘦馬

哪朝的故人

流落荒坡野嶺

隱隱而泣

絲綢之路

絲綢之路的源頭

很明顯不是城鎮(zhèn)、寺廟、集貿(mào)市場

而是一只蠶

它們小小的體形

用短暫的生命

吐露出一根絲

纏繞著最初路線

它的故鄉(xiāng)是一片桑葉

被咬嚙成鋸齒的形狀

老房子

鄉(xiāng)下的老房子

像一只沒有舌苔的大嘴

緩慢地張開

斑駁的墻壁鐫刻歷史的背影

枯葉滿地延宕太久的激情

蜘蛛吐露出纖弱的鄉(xiāng)愁

老房子的榮光青春已被覆蓋

一時沖動的愛情事件

大門外那棵千年的古柏

至今殘留著小夜曲的余韻

鳥兒在老房子的亂發(fā)間小憩

偶然的孤獨感豁然而生

邂逅最后一次人與物的眷戀

明天的老房子像記憶一般離去

思念鄉(xiāng)溪河

我閃過五歲的記憶

父親領著我去上集市

他指給我看一條大河

我第一次認識了鄉(xiāng)溪河

記憶猶新的十五歲后

我經(jīng)常坐在鄉(xiāng)溪河邊

河水依然浩蕩

而立之年的我

水鳥仍舊在飛

水草仍舊年復一年再生

塵埃飄落在河水里

像那船上的孩子

河水依然沒有改變

我一年比一年衰老

不變的只是河水

鳥仍舊在飛

草仍在生長

我愛的人

將會和我一樣老去

失去的是一些白晝、黑夜

不變的是那條流動的大河

逝者如斯

我們耕耘的時間

時間必然穿透了我們

這個不動聲色的大幕

以一種秩序啟開了

揮舞著的身影

從畫布里走來的我們

顯露淋漓的汗?jié)n

轉(zhuǎn)身，跳躍或造型

重來的疆場

一路喧囂的打擊樂

灌注我們的心臟

同時敲打著揮鞭的舞臺

在沒有腳手架的城市

我的白晝和黑夜一同到來

潛伏在時間的最深處

看白云蒼狗，品霧靄迷漫

旋轉(zhuǎn)一個很會發(fā)光的黑體

描空一道彩虹的弧線

用一本書講述命運的坎坷游歷

然后，順手打開我們珍藏的暗箱

打開記憶的沉香

智者見智的風暴

后面還有一個花園

往事

策馬西風

在八月里塑身，九月里出征

十月里，我狂野無度

目睹無數(shù)人群，散盡腰間僅有的青銅

遼闊的劇場，身懷幸福的暗傷

于河旁起伏的腰身

留住歌聲

一匹絲綢的暗傷

重新覆蓋積雪

舊情持續(xù)或逝去

一簇紅柳，深知我前世的眼淚

途經(jīng)霜降的白色

高擎一盞迷蒙的大地神燈，照我

于暗夜里，帶著山歌走路

于青藤架下，用腰刀描眉

于塵世里，用經(jīng)卷洗心

我精心飼養(yǎng)的雪花

攙扶春天的羔羊

我高高在上的苦痛

降低了榮耀的時光

她們飄落，丈量出生活到詩歌的距離

此刻，我只能用一生的幸福

熱愛自己

秋水明月寄鄉(xiāng)愁

秋水煮明月

風聲鶴唳起斑斕

風，出游一片松林

像一輛過時的班車

搭載著新鮮的鄉(xiāng)愁

望鄉(xiāng)人沒有返程的車票

進駐城里，落地生根

一個人，背井離鄉(xiāng)

別在時光的磚塊

壘起井壁的高度

深藏著內(nèi)心的落寞

想家了

撥開那一片大山的松林

趁著蟲聲簇擁的茅舍

將掀開記憶的井蓋

重新打撈秋水明月

烹煮的永遠是夢的殘波

福祉

冬天來了

縮短了陽光的影子

涂抹我家的窗戶

冷靜、愛撫、溫和

落在桌上的書籍

簡明樸實無華的符號

表情是那么爽朗清淡

彈出了一個童話里的星辰

融化了瑣碎無奈的家常

念叨著記憶里母親的囈語

剪開了飛翔的翅膀

洄游在蒼茫之中

忽高忽低，忽隱忽現(xiàn)

接納童年、青春、落魄

守候著這些個福祉

把大風吹散了的

領到這里安居

家鄉(xiāng)的太陽

家鄉(xiāng)的太陽

烤紅了紅土地上的熱情

高粱、谷子和家鄉(xiāng)人的夢

隨著季節(jié)猛長

家鄉(xiāng)的太陽

煨熟了鄉(xiāng)音

烤香了日子

滾燙了小河的心

家鄉(xiāng)的太陽

點燃了家鄉(xiāng)的信念

亮麗在高高的天上

一只蝴蝶的黃昏

一只蝴蝶，傷心地起程

穿破古典的鏤花窗欞

打開薄暮的霞輝獨自翩躚

一只羽化的蝴蝶

從千年的故事中翩然而至

蝶翅徘徊，固執(zhí)地尋找什么

深藏不露，是誰千絲萬縷的情緒

滋生出比翼的妄想

憂傷甜蜜的蝴蝶，在風中飛翔

渴望洗濯三生難酬的約定

再生的蝶，載著誰的悲歡

柔弱的翅膀

能不能飛度塵世的滄桑

生命的河床，水與岸

更加源遠流長

一只蝴蝶，在黃昏里起程

明亮的天空，如此曠遠遼達

蝴蝶逶迤前行，在誰的幽嘆中

成為一枚絕勝的琥珀

看著

每天目不轉(zhuǎn)睛地

看著自己

看著小小的在外的我

一天天聰慧，一天天倨傲

一分一秒都是奇跡

暖暖地看著自己

一次次跌跤，生病，疼痛，打針

假裝微笑，咬牙切齒磨煉自己

看著自己把一條路走彎

看著自己擁有的或逝去的

悲歡或離合

當我丟失了他

從夢中驚起

久久不能回神

傘下的詩句

依戀，如西湖微雨

柳絲垂下的，是百年的相思

花間沾濕的，是厚重的歡喜

傘下的詩句，充滿活力

多么好，兩個人的世界

有誰去講述愛神賜福的故事

我們這樣平靜的相望

擁一片溫馨，聽雨落秋池

在夢里

在曠日持久的分離中

拼湊好多花開花落的日子

與你分擔纏綿的離緒

枕著一枚暗紅的玫瑰，垂思

你的夢里，釋然我靈魂上的牽念

在夢里，回也回不去的從前

夜夜數(shù)落花前月下相思成疾的晨暮

悄悄地緊裹一顆心

紛呈幾許星辰的隕落

在月食里化作一個世紀的吻

取下嫦娥應悔的靈藥

然后，撿片落花卜歸期

環(huán)繞著你今生今世的熱愛

靜靜地呵護心房里的歌唱

我和你

從我到你是一首詩

多么美好的比喻

我喜歡我們無垠的麥田

兩串麥穗，長久地感受彼此的充實

很多時候

在街頭巷尾，相伴看日出日落的晨昏

讀雨中清亮的兩把花傘

仿佛眼神里藏著兩條河

更喜歡把我和你

比喻成一根扁擔兩頭的木桶

拴著兩顆樸素的心

隱藏在偉大的勞作中

一起慢慢變老

作者簡介：楊汝海，筆名楊俊熙，系中國詩歌學會、云南省作家協(xié)會、中國散文詩學會會員。作品散見于《春城晚報》《云南日報》《中國詩人》等數(shù)百家報刊。著有詩集《夢想》《草葉集》，散文集《回眸青春流暢的詩韻》。

（責任編輯 王瑞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