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潔故事會
——交警故事三題

劉向陽

孫筱寧

晚風吹拂，一朵玉蘭輕巧地掠過橋欄，吻在河面上。那一抹雅致的純白，像飛翔的乳鴿，不經(jīng)意地讓孫筱寧眼前一亮。

站久了，孫筱寧兩條腿都麻木了，渾身黏黏的難受。迎著和煦的春風，瞥一眼河岸的玉蘭花，風情萬種，芳香流瀉，不免心曠神怡。

孫筱寧年方三十，圓臉明眸，身材勻稱，喜歡讀書聽音樂，偶有詩文見諸報刊。她有兩個好姐妹，她們曾在開滿油菜花的田野嬉鬧，奔跑，又先后嫁人生娃，一個當全職太太，離婚又再婚，每日無所事事，沉湎于牌桌；一個混跡娛樂場所，紅唇美酒，樂不思蜀；只有她佇立橋頭櫛風沐雨，日子過得忙碌而充實。

孫筱寧丈夫經(jīng)營著一爿水果攤，對孫筱寧當“馬路吸塵器”腹誹頗多，非但節(jié)假日不休息，加班加點是家常便飯，“禍害”他還得兼職當保姆。

孫筱寧說，咱們夫妻守一個攤位，消磨光陰，不劃算啊。

丈夫撇撇嘴，你一個輔警，杵馬路吃苦受累，既無“錢”途，也沒人瞧得起。

孫筱寧很坦然，雖然我工資低，但站崗不丟人，很有意義啊。

每次說到這兒，孫筱寧總是挺直了身子，目光炯炯，仿佛在關(guān)注路面動態(tài)。丈夫拗不過孫筱寧，發(fā)出一聲嘆息。

孫筱寧一年四季穿制服，光鮮亮麗的衣裙藏在柜子里。她愛美，也愛打扮，但化妝、美容、旅游、逛超市只能放棄了。丈夫常揶揄孫筱寧，你快不是女人了。孫筱寧嫣然一笑，表情陶醉地朗誦一首古詩：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

忽然一夜清香發(fā)，散作乾坤萬里春。

丈夫感慨加贊嘆，我老婆文藝范十足嘛。

孫筱寧樂了，誰讓我嫁了個大老粗呢。

晚霞染紅了河面，路口車輛密集如蟻。下班高峰期到了，孫筱寧抖擻精神，端正一下帽子，哨子吹起來，手勢打起來，有條不紊地應(yīng)對著一波波“潮水”。

一位老人顫巍巍地踱到斑馬線中間，信號燈倏忽轉(zhuǎn)換成紅燈，直行車輛響起喇叭，老人卻繼續(xù)往前走。孫筱寧撮嘴吹哨，一邊打手勢示意車輛慢行，一邊跑過去扶老人快速通過……

春風送爽，孫筱寧摘下帽子，輕攏濕漉漉的秀發(fā)。

一枚“蝴蝶”打著旋兒落到地上，是一朵玉蘭花，素雅而寧靜……不好，橋面有情況！

孫筱寧飛快地跑向橋中央。

車子趴著不動，喇叭聲震耳欲聾……

“看，交警來了，道路馬上會通了?！?/p>

“還是一位女交警，好美麗的風景線啊。”

孫筱寧聽到這話，心里涌起一股自豪感，腳步就更快了。到達堵點，現(xiàn)場有一輛小車熄了火，一臺三輪車滿載紙箱泡沫盒，堆得如山高，地上散落了一些。天漸黑，小車副駕位鉆出一個藍衣男子，繞過車身坐進駕駛位，副駕位上多了個禿頭男子。

孫筱寧像往常一樣，舉起手機前后左右照相，然后問，怎么回事？

藍衣男子嘿嘿地笑，美女交警好，不好意思，我表弟剛拿證，技術(shù)生疏，一緊張就熄火了。就走，就走啊。

孫筱寧問三輪車司機，你沒事吧。

那人撿拾著地上碎紙片說，我沒事。孫筱寧搭把手，幫忙推三輪車靠邊，藍衣男子發(fā)動小車，眨眼就不見影蹤。車行有序，路面恢復(fù)暢通，有人遞礦泉水給孫筱寧，道幾聲“謝謝”，孫筱寧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華燈初上，街市如同白晝。夜幕下，孫筱寧嗅著玉蘭的芳香，拖著疲憊之軀回家，時鐘指向晚七時。

孫筱寧剛到巷口，兩個孩子哭喊著撲上來，媽媽，媽媽，你怎么才回來??？

孫筱寧左摟右抱，寶貝別哭，媽媽回來了。

媽媽，爸爸送醫(yī)院了，嗚嗚……

孫筱寧急得幾欲暈倒，旋即鎮(zhèn)定下來，帶著孩子趕到醫(yī)院。鄰居告訴孫筱寧，有輛小車沒來由地沖上人行道，撞翻水果攤，撞傷孫筱寧丈夫后逃逸，他趕緊撥打120，同時報了警。

處理事故的民警來到醫(yī)院問了一些情況，然后對孫筱寧說，很不巧，大橋及附近的監(jiān)控設(shè)備今天正在維修，肇事車輛是否上匝道，是否過橋，或是駛往其他路口，均不能確定。肇事者是個禿頭，車速極快……

孫筱寧望著病床上昏迷的丈夫，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淌。當民警提到“禿頭”時，她猛地想起了橋上的一幕，立馬找手機里的相片給民警看。經(jīng)仔細分辨、比對，民警緊擰的眉頭舒展開來。

次日，丈夫蘇醒過來，孫筱寧激動地告訴他，抓到了！抓到了！一個禿子喝醉了酒，開套牌車闖的禍……他們在橋上調(diào)包換人，被我拍到了，警察連夜破案，替你討回了公道。

丈夫伸手擦拭孫筱寧腮邊的眼淚，玉蘭花芬芳在枕邊……

老 魏

老魏出了家門，步上河堤，想起曉春的話，心里有些郁悶。

“人家老關(guān)，從普通員工做起，一路平步青云，居然當了副廠長……看看你，唉！”

說這話時，曉春左手叉腰，右手當“槍”，樣子很跋扈：“瞧你那點出息，干了一輩子交警，差一個月就退休了，連副班長都沒當過，簡直窩囊至極！”

對于此類“羞辱”言辭，許是灌輸多了，老魏不惱不怒，接茬糾正：“夫人，此言差矣。單位不是部隊，最小官職為副中隊長，非副班長?！睍源嚎扌Σ坏?，揪擰他的后腰，恨鐵不成鋼地吐出“不求上進”四個字。

“啊??！”老魏齜牙咧嘴地低喚一聲，他怕妻子聽見。但曉春已拿來紅花油，撩起他后衣揉搓著。曉春無意中觸到了老魏的傷疤，那是他經(jīng)年累月疏導交通的“饋贈”。

天色尚早，河堤人多，來去匆匆。眺望藍天白云下城市的美景，享受習習涼風的撫慰，老魏心情舒暢多了。“她什么都好，就是愛嘮叨?！被叵氘斈瓿跞刖?，老魏每天上路查車糾違，街坊鄰里摩托車扣了，親朋好友無證駕駛，都找他求情，均遭拒絕。老魏堅持原則，依法辦事，別人卻不這么想，而是講他不諳世故，不認六親，影響找對象，婚事就亮起了紅燈。直到三十歲遇見曉春，她不顧家人反對、朋友勸阻，毅然做了他的新娘。

曉春的閨蜜都不錯，有的是企業(yè)高管，有的是銀行經(jīng)理，有的是學校精英，她們的老公一個個春風得意，步步高升，唯老魏無一官半職，每次爭執(zhí)數(shù)落，“馬路吸塵器”“不求上進”“平凡庸俗”之類標簽常掛她嘴邊。老魏性子好，從不與曉春正面交鋒。他在警隊職位最低，年齡最大，素來“與世無爭”，哪是小學教師的對手，乖乖地出門散步吧。

沿河大道的車流如過江之鯽，穿梭不停。老魏經(jīng)過十字路口時，紅綠燈突然“罷工”了，執(zhí)勤交警已下班，四個方向的車輛一齊涌來，喇叭聲、謾罵聲混淆一片，路口堵成一鍋粥。

老魏見慣了這種情形，如同隨時聽候調(diào)遣的士兵，一個箭步?jīng)_上去，摸摸口袋，工作牌和口哨在，只是未著制服。但哨聲響起來，姿勢擺出來，有司機想要穿插都不敢了?？ㄍ?，后退，繞道，依次交替放行，如此周而復(fù)始，老魏的喉嚨喊啞了，手臂麻木了，一小時后，交通恢復(fù)暢通。老魏像一塊路牌插在路中央，任汗水流淌成河，浸透全身每一寸肌膚。

紅綠燈很快修好了，老魏松口氣，邁上人行道。一個男孩跑過來，遞給他一瓶礦泉水，敬了一個標準的隊禮?！笆迨?，您辛苦了?！?/p>

老魏捧著礦泉水，鼻子一酸，幾欲墜淚。望著可愛的孩子，覺得好面熟。他記起了半年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

那天，十字路口，左轉(zhuǎn)綠燈亮起，排在首位的小車左轉(zhuǎn)行駛，排在第二的貨車緊隨小車而行。男孩背著書包，走到了斑馬線中間，并未注意到貨車，低著頭繼續(xù)往前走，步入了貨車前方盲區(qū)……危急時刻，站在路口執(zhí)勤的老魏迅疾跑上前打手勢，大聲指揮貨車司機停讓，并護送男孩到安全地帶。驚險三秒鐘，貨車司機嚇出一身冷汗，老魏憑職業(yè)的敏感挽救了一條鮮活的生命。

“叔叔，謝謝您?！蹦泻⒈奶哌h了。

沿著護城河來到廣場，一些人在跳舞，一些人在排演《我和我的祖國》大合唱，還有人在打太極拳。忽然，有一輛失控的客車撞斷欄桿，掉進河里，激濺起一陣水花。在一片尖叫聲中，老魏奮不顧身跳下河。河水洶涌，快要漫過車頂。老魏游近車身，急中生智，摸起一塊石頭，砸向玻璃……陸續(xù)有人下河，車上的人全部獲救，老魏卻悄悄地走了。

城市之夜，華燈璀璨，繁星點點。老魏拖著疲憊之軀回家，進浴室洗澡。出來時，曉春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倏地撲進他的懷抱?！霸趺蠢?？”老魏被妻子弄糊涂了。曉春滑動手機給老魏看，微信群和朋友圈都在瘋傳他砸窗救人的壯舉，幾乎霸屏了。

老魏瞥她一眼，撇撇嘴：“這算啥？我連副班長都不是?！?/p>

曉春親老魏一口：“不，在我心里，你是大英雄！”

馬偉民

交警的主戰(zhàn)場是路面，執(zhí)勤點設(shè)在汽車站邊上的十字路口，來往車流如過江之鯽，任務(wù)十分繁忙。擺好反光錐筒，拉起警戒帶，馬偉民吹響口哨，指揮輔警王響等人設(shè)卡糾違。盡管是清晨，薄云浮幾團，陽光還是一如針刺，汗水浸濕了警服。

看著王響一邊查糾，一邊提醒摩托車駕駛?cè)舜骱妙^盔，馬偉民感到很欣慰。王響入隊時間不長，但學得快，進步大。

轉(zhuǎn)眼過了兩個多小時，地表溫度驟然升高，熱量如潮水般翻滾，所有人的制服都擰得出水了。

馬偉民說：“王響，帶大家到崗?fù)ば獣海赛c水，下午涼快點再干吧?！?/p>

王響擦了擦額頭，招呼同事撤崗。收拾錐筒時，有一輛小車走走停停，直行至距離路口約五十米時，突然變道并入右側(cè)，靠邊不動了。

馬偉民疑心頓起，走過去抬手敬禮道：“例行檢查，請熄火，出示駕駛證、行駛證?！?/p>

駕駛?cè)四樏婧谑?，蓄山羊胡，低頭翻找證件，不直視馬偉民。王響跑過來，繞車走一圈，站到左前方看車牌，不停地朝馬偉民使眼色。馬偉民不動聲色地查驗證件，用警務(wù)通仔細比對，“山羊胡”神色慌亂，突然發(fā)動車子，猛打方向朝王響撞去。

“王響小心！”說時遲，那時快，馬偉民迅速把王響拽到身后，車頭一下咬住了他的胸膛。

“你瘋了？快停車！”馬偉民本能地攀住雨刮器，大聲呵斥?！吧窖蚝睓?quán)當不聽見，加大油門，頂著馬偉民射向前方。王響等人追出丈遠，只見小車闖紅燈后瘋狂逃竄，趕緊向上級報告。

云團越來越厚，陽光愈加毒辣，馬偉民宛若一只鳥，趴在車前任其飛馳。他還沒來得及喝口水就出事了，實在無力吶喊，只能目眥盡裂地瞪著“山羊胡”，而“山羊胡”如打了雞血般亢奮，駕車從城區(qū)“飛”向郊外。

“幸虧把王響推開了，他才二十多歲……”被車頂“飛”出城，馬偉民的心快提到嗓口了，但他還在想著王響。熱風從耳畔呼嘯而過，吹動著濕透的上衣，馬偉民感到了一絲涼意。他緊緊地攥住雨刮器，讓身體盡量吸附擋風玻璃，不至于被甩出去。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已不再緊張。

調(diào)入交警隊之前，馬偉民在畫嶺派出所干了八年。畫嶺距城區(qū)八十多里，在三縣市交界處，以前賭博成風。那天晚上到深山老宅抓賭，所長率馬偉民等人作為先鋒，喬裝打扮后接近了老宅后墻。待其他人員到達指定位置后，按照預(yù)先制定的方案，馬偉民等人翻越后墻，控制住兩名“哨兵”，順利攀上屋垛，悄悄地靠近閣樓。連接閣樓有木梯，經(jīng)木梯下廂房，進堂屋，燈火通透，二十幾個賭徒吆五喝六。馬偉民貼近閣樓傾聽，里面無動靜。

輕輕地推開門，人尚未站穩(wěn)，一把匕首夾帶著寒光迎面飛來，馬偉民躲不開了，只好緊閉雙眼……匕首“咣當”一聲沒入木門，只余把柄在外，離他只差幾厘米，好險??！每每想到這里，馬偉民還心有余悸，若非所長反應(yīng)神速地拉他一把，也許他已經(jīng)“光榮”了……值得欣慰的是，當晚端掉了這個賭博窩點，現(xiàn)場收繳賭資二十多萬元，可謂戰(zhàn)果輝煌。

馬偉民趴在車上，推測“山羊胡”涉嫌毒駕，有前科，且車輛套牌。他的雙手麻了，身子像鐘擺一樣晃動，可謂險象環(huán)生，但他得咬牙挺住，等待救援。

接報后，局領(lǐng)導坐鎮(zhèn)指揮中心，緊盯大屏幕上小車的行駛軌跡，指揮調(diào)度多警種合圍。警車快追上小車了，民警不斷喊話，郊區(qū)派出所也在前方實施攔截，大網(wǎng)迅速收攏。

小車拐入臨河的縣道，前有卡點，后有追兵，“山羊胡”無處可逃，一腳急剎把馬偉民拋向了河灘。

“馬警官！”王響等人嚇哭了，下車后飛奔過去。

“山羊胡”被民警控制，帶上警車。

“馬偉民，你醒醒！”

“馬偉民！”

河水清淺，馬偉民躺在沙洲上，隱約聽到了隊友的呼喚，眼前是大片肥沃的車前草，開白色小花，繁星般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