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如海（三）

張琳

五、雪夜運糧

春節(jié)快到了，孩子們都鬧著過年要穿蒙古袍，托婭和高娃于是開始忙著縫制新袍子。必勒格知道了說：“我們一定要滿足孩子們的愿望呀！不過，28件蒙古袍，就算你們不睡覺，到過年也做不出來這么多啊。這件事啊，交給我辦就好了！”

必勒格騎著馬奔進了風雪中。他撩起了草原上一家一家蒙古包的氈門，祝福住在里面的牧民平安吉祥，然后對家中年老或年輕的額吉說：“就要過年了，從上海來內(nèi)蒙古的孩子們想要穿蒙古袍過年，請為我們的孩子縫制一件新袍子好嗎？”每一家的額吉臉上都綻放出笑容，說：“好啊好啊，我這就做，保準過年前做好?！?/p>

春節(jié)離得越來越近，陸陸續(xù)續(xù)有一些額吉做好了蒙古袍，送到保育院來了。有牧民還專門帶來了過年的食物：果條、面餅、奶制品和牛羊肉……在這樣的年景里，能有這么豐富的食物，真的是太令人欣喜了。

托婭想到了其其格和她養(yǎng)育的那6個孩子，就帶了一些食物去看他們。在蒙古包外面，她發(fā)現(xiàn)其其格家的牛羊少了不少。其其格說，立冬后死了一批，留下的這些也不知道會怎么樣呢。

道爾吉緊跟著解釋：“她哥哥家的草場情況好一些，他讓我們趕著牛羊到他的草場上去。其其格不同意，她不忍心讓這6個孩子跟著我們受倒場的苦。你也知道，倒一回場有多不容易。她說實在不行也只好讓牛羊餓死……”

托婭聽后又心酸又感動，輕輕握住了其其格的手。

幾天后一個飄雪的中午，其其格忽然來保育院找托婭。她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說是要去領(lǐng)政府特批給孩子們過年的大米。道爾吉生病了，所以她想拜托托婭抽空幫著照看一下那6個孩子。

巴圖聽了執(zhí)意要陪其其格阿姨一起去領(lǐng)大米。拗不過熱心的巴圖，托婭就同意了，也許巴圖能幫一下其其格。

其其格和巴圖坐上牛車，走進了無邊無際的漫天大雪中。草原上的路都是彎彎曲曲、坑坑洼洼的，大雪覆蓋下根本無法辨認。雪越來越厚了，牛蹄子不時地打滑，車轱轆也打滑。其其格只好跳下車，牽住牛，小心翼翼地往前挪。

巴圖看著牛蹣跚著步子，不時地打著趔趄，還有它那大雪也蓋不住的瘦骨嶙峋的脊背，感到揪心，他又想起了先前在草原上看到過的那些奄奄一息的羊……其其格阿姨的這頭牛更辛苦，要拉這輛車，車上還有一個人，巴圖再也坐不住了。

“其其格阿姨，我要下來?！彼f。

“你不能下來。”其其格說，“你還是個娃娃?！?/p>

話音剛落，牛車忽然歪斜了，牛的兩只前蹄踩在雪下的石頭上，一打滑，滑進了旁邊的坑里，它的四條腿一下子跪在了雪地里。其其格迅速伸出胳膊，撐住了傾斜到幾乎要翻倒的車架。如果不是她眼疾手快，車架就壓在牛身上了。巴圖一看這情形，不顧一切地從車上跳下來，沒站穩(wěn)，一個跟頭跌倒在雪地上。他趕緊從雪地里翻身站起，和其其格一起死死地撐住車架。

“松開！”其其格聲嘶力竭地叫了一聲。巴圖不聽，他配合著其其格扳住車架，拼命地扭轉(zhuǎn)，一點一點，終于把車架扭回來了?？墒?，牛跪倒在雪地上，怎么也不肯站起來了。巴圖看著，心疼得幾乎要哭了。

其其格收起鞭子，往牛車上一扔：“先讓它在這兒歇著吧。就算它能站起來，這雪天的路也滑得走不成了?！闭f著她脫下自己的氈靴，遞給巴圖：“來，小伙子，穿上?！?/p>

巴圖嚇了一跳，不接?！拔矣醒プ?。”他說。

“你那小腳丫，不經(jīng)凍……來，扶住我的肩?！逼淦涓裾f著就抬起巴圖的一只腳，強行把自己的靴子套在了巴圖的腳上。

兩個人在雪地里走，天擦黑的時候，終于到了旗上。他們找到了旗政府辦公室，穿著棉大衣的大叔把一袋大米交給其其格。其其格扛起大米出了門，沒走幾步，就聽到大叔的聲音從后面?zhèn)鬟^來：“哎哎，我說，其其格，你的靴子呢？”

“給我穿了。”巴圖趕緊說。

“這大雪天的，你想就這么踩著雪回去？”大叔大聲說，“來來來，把我的穿去吧。”

其其格說：“不用不用，我不冷，習慣了?！?/p>

大叔已經(jīng)幾步跨到其其格跟前，脫下自己的靴子擱在其其格跟前：“穿上吧，放心，我這就讓人給我再送一雙過來?！?/p>

其其格只好穿上了大叔的靴子。踏上返回的風雪路，肩上扛著一袋大米，就更艱辛了，草原上也更空寂了。巴圖既感到孤獨無依，又覺得和其其格緊緊相依。他說：“其其格阿姨，我和你抬大米吧！”

“我一個人這樣扛著沒問題，兩個人抬著反而不好走路?！逼淦涓裾f。

走了一段后，路上出現(xiàn)了一只又瘦又小、看上去隨時都會跌倒的小羊。

“小羊真可憐?！卑蛨D說。

“草原變成雪海的時候，牛羊很容易離群失散。”其其格說。

“其其格阿姨，我們帶上它吧。”

“帶上吧。這大雪天的，如果把它留在這兒，還不知道能不能活過今天晚上呢?！?/p>

小羊已經(jīng)餓得沒有力氣，為了能讓它跟上他們，巴圖很費了些力氣，還摔倒了好幾回。其其格心疼得恨不得把米袋子從肩上放下來，背著巴圖走。

又走了一陣兒，巴圖說：“其其格阿姨，我們給小羊喂點大米吧。”

其其格說：“這可不行，任何人都不能吃上海娃娃的一顆糖，也不能吃上海娃娃的一粒米，這是有規(guī)定的?！?/p>

“可是小羊快要餓死了?！卑蛨D的聲音里有了哭腔，“把我的那一份大米給它吃……其其格阿姨，求求你了！”

其其格停住腳，從肩上取下米袋子，抓出一把米，伸向小羊。

巴圖笑了。

小羊吃了兩把大米，精神頭兒好了些，步子也快了點、穩(wěn)了點。

他們終于走到了牛車跟前，牛是站在雪地里的。其其格把米放在牛車上，把小羊抱上牛車。

“你也坐上去吧。”其其格說。

“不，我要和你一起走?！卑蛨D說。

“心疼牛？”其其格問，“那就你坐上去，讓小羊下來走路?！?/p>

“別啊，其其格阿姨，就讓小羊坐在車上吧，它比我虛弱多了。我在托婭額吉那兒可是被養(yǎng)得很好呢！”巴圖說。

就這樣，其其格駕著牛車，和巴圖接著往回趕。其其格把巴圖送回保育院的時候，已經(jīng)是半夜了。（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