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廖昌永
我出生在四川農(nóng)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我父親去世很早,全家的重擔都落在母親一個人的身上。但無論生活多么艱難,她都沒有放棄供我讀書。我從小就有強烈的愿望,一定要考上大學,通過自己努力學習來改變生活。我曾經(jīng)錄制過一首歌《我親愛的母親》,每次唱起這首歌,我就想起當年我考上大學離開家鄉(xiāng),母親一晚上沒睡著,第二天看著我走了很遠很遠,她還在路口揮手……
那時候,鄉(xiāng)下的孩子沒有機會學樂器,最多就是看父輩拉個二胡、吹個竹笛,自娛自樂。像嗩吶這樣的樂器,都是要專業(yè)藝人才會演奏。相比之下,唱歌成為我們最容易接觸到的音樂類型。
我天生喜歡唱歌,小朋友一起走路去上學,看見魚兒唱魚兒,看見鳥兒唱鳥兒。除了上學,就是幫家里放牛干農(nóng)活,廣闊天地正適合放聲歌唱,興致濃時,我甚至會站在大橋上對著江水、大山高聲吼唱。1982 年的一天,村里的大喇叭正在播放多明戈演唱的《我的太陽》,我聽了格外喜歡。雖然當時聽不懂意大利語,但卻學會了完整地演唱這首歌,還興致勃勃地唱給媽媽聽,媽媽聽了也很驚喜。當時我并不知道自己以后會走上音樂專業(yè)道路,也不明確自己應(yīng)該努力的方向,只是跟隨內(nèi)心的熱愛,去放聲歌唱。
高二的時候,我去參加學校的歌唱比賽,沒想到兩次都得了第一名。后來老師就推薦我?guī)煆乃拇ㄊ「栉鑴≡耗懈咭舾璩抑芫S民,并鼓勵我去考音樂學院。周老師非常認真負責,了解到我的家境后,不但免費給我啟蒙,更教導我:作為藝術(shù)家,要愛心中的藝術(shù),不要愛心中的自己,要永遠把藝術(shù)擺在“我”的前面。
1988 年,我報考了四川音樂學院,落榜了;又去報考上海音樂學院,幸運地成為當年唯一被“上音”錄取的四川學生。帶著媽媽給的100 塊錢,我坐了兩天兩夜火車,從四川來到上海。報到的那天,下著大雨,我擔心積水弄臟母親一針一線親手做的新鞋,于是脫下鞋子塞進包裹,就這樣赤著腳走進了上海音樂學院的大門,走進了夢寐以求的藝術(shù)殿堂。
最初我在“上音”的生活費是三個姐姐輪流寄,每個月60 元。肉吃不起,每次我都是最后一個進飯?zhí)?;去圖書館聽卡帶,我和同學一人一個耳機分著聽;幫別人賣空白卡帶,自己可以用便宜的價格買一盒,去翻錄,然后反復聽,聽壞為止……就這樣,經(jīng)過一學期的努力,我從剛?cè)雽W時的專業(yè)最末一名,一直沖到前幾名,并一直排名穩(wěn)定。我還直升考上了周小燕教授的研究生,一直到1995 年,我畢業(yè)留校成為一名老師。
1997 年,我參加多明戈世界歌劇大賽,奪得冠軍。此前,還從未有亞洲人進入過決賽,這讓我更加堅定了繼續(xù)向前的信心。但對我而言意義更為重大的是,我遇到了兒時的偶像、世界著名歌唱家多明戈,并有幸被他收為親傳弟子?;厥走@一路,從農(nóng)村到上海,再從上海走向世界,我始終懷著一顆感恩之心不斷前行,為生活歌唱,為夢想歌唱,為時代歌唱。
美聲,有人理解為“美好的聲音”,這只停留在技術(shù)層面,它真正的意義應(yīng)該是“美好的歌唱”。周小燕先生說得最直接:把歌唱好聽了!對我來說,音樂不分高低,只看有沒有打動人。技術(shù)再好,不打動人沒有用。傅雷先生給傅聰寫過一封信,說“第一做人,第二做藝術(shù)家,第三做音樂家,最后才是鋼琴家”。所以做人是最重要的,做一個品格優(yōu)良的人,才能發(fā)現(xiàn)世界上無處不在的美,并把這份美好創(chuàng)作、表演出來。
曾經(jīng),有多個國際知名劇院向我發(fā)出邀約,但我經(jīng)過慎重考慮,最終選擇留在母校上海音樂學院,傳承恩師周小燕先生的教學理念和品格精神。在“上音”,很多學生把老師叫“師父”,因為真的亦師亦父,師生之間就像家人一樣。周先生在世的時候,我每個星期都會去她那兒上課,唱給她聽,就是為了檢驗自己技術(shù)是不是變形了,曲目合不合適,唱得對不對得起觀眾?,F(xiàn)在,我依然喜歡課堂,喜歡跟學生們教學相長,因為歌唱是一輩子的事業(yè)。
近年來,我專注于中國藝術(shù)歌曲的挖掘、整理和推廣,努力推動中國藝術(shù)歌曲的“經(jīng)典化”進程,成為中西方文化交流的橋梁,傳播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用情用力講好中國故事。我還受邀擔任《聲入人心》《中國好聲音》的嘉賓,與年輕人同頻共振,傳播經(jīng)典,讓歌劇從曲高和寡的陽春白雪,成為大眾可以理解的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