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衣裳花想容 會向瑤臺月下逢
——首屆“粵港澳音樂科技設計大賽”電子音樂組獲獎作品評述

文|賴海忠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①人生幸事，莫過于與美好相逢。相逢，總從遲遲不來的翹首期盼，到沉浸其中的光陰易逝，再到離別之后的念念回想。有如詩仙李白筆下靈動、唯美的“云月花草”“春風華榮”與詩人在“瑤臺月下”夢幻般的詩畫相逢；亦有如筆者相遇的這群音樂少年，以其過人的音樂才情、巧奪天工的精良設計，將原本尋常的聲音材料、公式化的規(guī)矩、既定化的原則幻化成生動、美妙、富有邏輯的音樂世界，營造一場唯美、靈動的音樂浪漫，在初冬的羊城“星?！雹谂c聽者相逢。若問相逢何處美，且聽音樂少年的精良之作、心靈之音，娓娓道來。

對民族器樂電子化音色的延拓

首先，向我們走來的是呂建城③的《竹林風影——為琵琶、蕭與電子音樂而作》與劉辰燁④的《尋景——為二胡與電子音樂而作》。作為電子音樂（專業(yè)組）101首參賽作品中的優(yōu)勝作品，兩部作品的創(chuàng)作技術(shù)、完整程度、音樂呈現(xiàn)等方面皆獲得了評委們的高度評價。更有趣的是，這兩部民族器樂與電子音樂結(jié)合的作品同時拔得頭籌，無形中折射出評委們對作品多層次“美”的統(tǒng)一認同。從統(tǒng)一性上看，兩部作品都以挖掘、延拓民族器樂電子化音色為思路，建構(gòu)作曲家內(nèi)心設定的情景與意象，形成“民族器樂—電子音色—音響意象”為宏觀架構(gòu)的創(chuàng)作模式。然而，從兩部作品的個性表現(xiàn)上看，其表現(xiàn)內(nèi)容與表現(xiàn)方式卻不盡相同，《竹林風影》屬于意境營造式的手法，通過各種電子音樂的音頻處理和交互技術(shù)將琵琶、簫與電子音色融為一體，惟妙惟肖地刻畫出竹林中光、影、風等意象，并在意象基礎上建構(gòu)情愛、搏斗等動態(tài)情景。民族器樂的電子化音色極大地擴展了音樂的表現(xiàn)內(nèi)容與空間。豐富的電子音樂素材在作曲家能工巧手的加持下，音樂畫面感與情景感得以完美地呈現(xiàn)，并與聽者共感共情。相比于《竹林風影》，作品《尋景》顯得稍為深刻，這與音樂文學文本設計密切相關。作品的靈感來源于福建泉州南音四大名譜之一的《四時景》，作曲家將音樂文學文本設計為《四時景》的“新鶯出谷”“石上流泉”“清風簌簌”“梅雨濯枝”“暮蟬輕噪”“零露飄玉”“霜鐘逸響”“急雪飛花”八個部分。并從《四時景》中提取出音高材料，形成音列，再根據(jù)一定的數(shù)列排序構(gòu)成節(jié)奏。作曲家努力嘗試用抽象的音樂素材、高明的材料整合能力來構(gòu)建音樂上《四時景》的四季更替。故而，不論音樂構(gòu)思還是音響呈現(xiàn)都是極為成功的。這部作品除了帶給我們音樂、音響、意境的美好體驗以外，還帶給聽眾其他方面的啟發(fā)，如：既定時間（5分28秒）音樂對“八景”的容量問題；詩詞文本與音響聽感的統(tǒng)一性問題；二胡線性音色對景色描繪的情感化傾向問題；等等。也許，這些思考，也是此類作品創(chuàng)作進一步探索的延伸。

對未知、抽象世界的電子化聲音探尋

緊隨著，迎面而來的是鮮?、莸摹对贰⒆T新華⑥的《對峙》與姜彥成⑦的《Plight》。將這三部作品放到一起，當作一個整體來欣賞，主要是基于作曲家們對音樂設計內(nèi)容的考慮。三部作品體現(xiàn)了作曲家對未知和抽象世界的探索與音響構(gòu)建。

作品《元》中，作曲家嘗試用電子音響去塑造萬物之始，天地萬物之本源，探尋“起點、根本”之含義。在空靈的大氣層聲場中，各種具有文化符號含義的聲音材料，如代表人類起源之人聲、繁衍之人聲、病痛之人聲，代表人類勞作的工具之聲，代表人類音樂文明的鐘鼓之聲，代表人類斗爭兵器之聲，等等。整部作品在大地之聲、人聲、器皿之聲的交織發(fā)展中不斷向前推進，最終在人聲喘氣聲夾雜著器皿敲擊聲中達到了音樂的高點?？梢钥闯?，作曲家嘗試通過電子材料建構(gòu)“大地—人—文明（勞作）”三者關系的“元”的世界。

作品《Plight》意為困境，站在“云想衣裳花想容”的視角上看，《Plight》是最具有實驗性的作品。作為一部實驗性電子音樂，在音樂聽感面前，文學文本顯得如此的力不從心?！禤light》將所有的聲音材料通過電子手段使其抽象化，成為一種抽象的音響信號，再將抽象化的材料以特定的邏輯秩序編織在一起，形成了特定秩序下的抽象音響。這種剝離了人的情感體驗與意象營造的電子世界，也許是作曲家心中獨有、向往、堅守的精神“園地”，一塊作曲家經(jīng)過“沖突—和解—重建”后建構(gòu)的心靈棲息之所。

作品《對峙》與前兩者不同，標題意為“兩相對立抗衡，相持不下謂之對峙”，屬于二元對立題材的作品。作品的標題與音樂極為相符，以宏觀與微觀兩方面建構(gòu)作品的“對峙”觀念。宏觀上，通過對器樂音頻的實時變形處理和對樂器采樣素材的預置加工兩種方式，運用反轉(zhuǎn)、凍結(jié)、延遲等電子手段處理原聲音色，將馬林巴音色與經(jīng)過處理的馬林巴音色與電子音色的相互對抗，形成宏觀維度的“對峙”，以表現(xiàn)持續(xù)緊張、不安、焦躁等情緒推動樂曲不斷向前發(fā)展。微觀上，馬林巴的原聲音響，將馬林巴設置為“點狀”“線狀”“面狀”三種音響，“點狀”音符變形成“線狀”音響，再由多個線交織成“面”狀音響，從而達到錯綜復雜的“對峙”效果。整體而言，音樂在宏觀與微觀之間形成一種特有的微妙統(tǒng)一與平衡。

對影視實用電子化音樂的關注

隨后，走來的是鄭偉文⑧的《冰塵》。作為此次比賽唯一獲獎的Midi管弦融合電子音樂作品，作品無不體現(xiàn)作曲家高深的管弦樂寫作能力。通過管弦樂和聲、織體、音色的轉(zhuǎn)換，清晰準確地呈現(xiàn)了冰川、海洋、故事等音樂場景畫面，是一部優(yōu)秀的影視類實用性電子音樂作品。對于實用性電子音樂的關注，是當今電子音樂創(chuàng)作與教育不可忽視的問題，這也是此次星海音樂學院舉辦“粵港澳音樂科技設計大賽”重要主旨之一，通過賽事與研討會使得“音樂—人才—高校—產(chǎn)業(yè)”四者互通互聯(lián)。使現(xiàn)代電子音樂在影視、游戲、人工智能等領域更好地發(fā)揮其作用。使得“音科技·樂時代”的現(xiàn)代電子音樂飄進尋常百姓家。

最后，祝賀賽事的成功舉辦，為這群少年筑下千里“瑤臺”，以供其和樂相逢。進而，祝賀這群少年電子作曲家們，他們技術(shù)嫻熟，思維敏捷，敢于創(chuàng)新并已有建樹。在感嘆年輕人的才華和卓著的成就之際，若仍稍有寄語：秉持電子音樂世界的探索精神，通過電子化聲音材料的挖掘，延拓聲音材料的邊界、將新音響材料邏輯化地編織成音樂，走進尋常百姓生活，帶給聽眾新的音樂體驗，不斷地提升創(chuàng)作者、聽者、演奏者的音樂認知邊界與審美水平。

注釋

①[唐]李白：《清平調(diào)·云想衣裳花想容》。

②星海音樂學院，2023年11月17—19日舉辦首屆“粵港澳音樂科技設計大賽”。

③呂建城，首屆“粵港澳音樂科技設計大賽”電子音樂專業(yè)組一等獎獲得者，星海音樂學院2021級研究生。

④劉辰燁，首屆“粵港澳音樂科技設計大賽”電子音樂專業(yè)組二等獎獲得者，星海音樂學院音樂科技系2020級本科生。

⑤鮮省，首屆“粵港澳音樂科技設計大賽”電子音樂專業(yè)組二等獎獲得者，星海音樂學院2020級研究生。

⑥譚新華，首屆“粵港澳音樂科技設計大賽”電子音樂專業(yè)組三等獎獲得者，華南理工大學音樂學院研究生。

⑦姜彥成，首屆“粵港澳音樂科技設計大賽”電子音樂專業(yè)組三等獎獲得者，星海音樂學院現(xiàn)代音樂與戲劇學院2020級本科生。

⑧鄭偉文，首屆“粵港澳音樂科技設計大賽”電子音樂專業(yè)組三等獎獲得者，星海音樂學院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