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君入甕：尋找嫌疑人

埃馬努埃爾·凱希爾

1843年7月29日晚上8點，一支壯觀的隊伍在多塞特街1號被毀壞的人行道前排成一行。在綿延一百多米的隊列中，有幾個來訪者有點兒不耐煩地說：“真是不能理解！為什么不讓我們進去？”“讓我們在雨中等這么長時間，這幫人真是的！”

管家站在門前，正竭盡全力安撫人們：“保持冷靜，女士們、先生們。一次進一位客人，請大家放心，一切都會順利進行的?！?/p>

其中一位訪客再也忍不住了，走到前面大聲說道：“我是羅伯特·皮爾，我不想再等了！”

“很抱歉，首相先生，但我有命令在身，誰都不能例外。”這位管家堅定地回答。

這位首相雖然很惱火，但不得不回到自己的位置去。10分鐘后，當他可以進門時，他感嘆道：“這所房子竟然連腳墊都沒有！我們怎么擦掉鞋底的灰？”

在大廳值班的第二名管家迅速關(guān)上了他身后的門，回答說：“腳墊就在樓梯前，首相先生。請您把外套和雨傘給我……接待處在樓上。祝您有一個愉快的夜晚。”

首相低聲抱怨著，然后照做了，他在大廳里留下一串泥濘的腳印。當他消失在視野中的時候，奧利弗從一扇門后面跳了出來。他在首相留下的一個腳印前蹲下，并在上面貼了一張吸墨紙。工作完成，他回到了他的藏身之處。一個女傭手里拿著掃帚走出來清潔地板。這時，管家再次打開門宣布：“有請下一位客人。是誰讓我有如此榮幸接待您？”

精英聚會

樓上，查爾斯·巴貝奇的房間里慢慢地擠滿了人。已經(jīng)有一大群人在那里了！南希在吃驚竟有這么多人之余，寸步不離阿達·洛芙萊斯。阿達從一小撮兒人走到另一小撮兒，與熟人打招呼，然后時不時在南希的耳邊說上幾句：“那邊那個大塊頭，看起來像只熊，他是伊桑巴德·金德姆·布魯內(nèi)爾，負責泰晤士河下的隧道工程……這位政治家……在那邊，喬治·布爾，一位年輕的數(shù)學家，非常有才華……還有，這位是天文學家約翰·赫歇爾，他的父親在幾年前發(fā)現(xiàn)了天王星……約翰是查爾斯最好的朋友之一……瞧，他的妻子卡羅琳也來了……啊，威靈頓公爵夫人來了，我們?nèi)ズ退蚵曊泻舭?！?/p>

南希跟著她，臉上帶著應(yīng)景的笑容。事實上，這個年輕的女孩兒有點兒不自在。她不知道巴貝奇人脈如此之廣，但其實很好理解：幾乎1843年英國的所有名人這一晚都來巴貝奇家了！有作家查爾斯·狄更斯和博物學家查爾斯·達爾文，但也有許多其他各領(lǐng)域的思想家、政治家和科學家。更不用說倫敦的貴族們了！這些人都在一起聊天兒，吃餅干，喝茶！南希再也不能忍受咽下這些熱水了，她一邊想象著冰鎮(zhèn)可樂和加了焦糖的香草圣代，一邊行屈膝禮（阿達告訴她握手是根本不可能的：“你的父母難道沒告訴過你？”）同時，她不忘檢查安裝在門附近的拉鏈郵件的電纜。但目前，她還沒有奧利弗的消息——他們的神秘客人還沒有到來……

最后，在大約21點時，在那個最大的房間里，巴貝奇踏上了一個小平臺，請大家安靜。頓時，所有客人都聚集在一起聽他講話，漸漸地，交談聲平息下來。

“我的朋友們，感謝你們接受我的邀請！見到各位我無比榮幸，也很高興！”巴貝奇非常有興致地說，“今晚我為大家準備了一個驚喜……甚至可能是幾個驚喜……”他補充道，同時瞥了一眼南希，后者搖了搖頭表示否定?！敖裢?，”他繼續(xù)說，“我的朋友阿達·洛芙萊斯將介紹她為我的機器編寫的程序！”

激情演講

當年輕的阿達站到平臺上和巴貝奇并肩出現(xiàn)時，觀眾們發(fā)出了驚訝的低語。南希待在房間深處，監(jiān)視著郵件的電纜，她爬上了一個五斗櫥，以便看到全場的表現(xiàn)。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她注意到一個矮小、肥胖、禿頭的丑陋男人，他戴著樸素的眼鏡，臉頰上有鬢角、雙下巴。當伯爵夫人的名字被宣布時，他皺起了眉頭，由于他身材矮小，他也爬上了五斗櫥。

阿達·洛芙萊斯用不太堅定的聲音開始講話：“在我們同時代的大多數(shù)人看來，數(shù)學不過是一門數(shù)字的科學，只是用來計算的。這是一門瑣碎的科學，純粹是功利性的，遠不如其他學科，如物理學、天文學或其他學科那樣崇高。嗯……這樣想的所有這些人都是錯的！近年來，開明的思想、高水平的數(shù)學家出現(xiàn)了——其中一位是我過去的導師，他認為奠定科學發(fā)展基礎(chǔ)的不是由數(shù)字主導的，而是由邏輯主導的。這是一門與關(guān)系有關(guān)的科學！”

對南希來說，伯爵夫人所說的幾乎沒有任何革命的意義。在21世紀，每個上過小學的人都知道，數(shù)學首先是一個邏輯的問題，而不是計算未知數(shù)的問題。但顯然，在19世紀中期，這是一個全新的論調(diào)，并且觀眾有許多人表示不贊成：

“完全不對……”

“這是什么想法呀！”

“一個邏輯學家的把戲！”

南希期望看到坐在她旁邊的那個戴著眼鏡、看起來像一個惡毒的數(shù)學老師的丑家伙，也會喊反對，但沒有，他仍然保持沉默。

“你們還在懷疑，對嗎？”阿達說，“我理解大家：我也是從學習代數(shù)開始的。幾個世紀以來我們一直被這樣教導著。但我思考了似乎很明顯的一些問題，并且通過聽數(shù)學家們的介紹，我覺得我感到已知的世界在我的腳下?lián)u擺不定。在現(xiàn)實中，我們的世界是由看不見的線織成的，我們?nèi)匀粺o法理解其中的關(guān)系。這是為什么呢？因為我們的計算是受限的，受限于我們的假設(shè)和結(jié)論。但是，得益于查爾斯·巴貝奇，我們將能夠超越目前知識的極限。”

房間里的喧鬧聲又提高了一級。然而，阿達·洛芙萊斯重新振作精神，她提高了聲音：“而我今晚將向你們證明這一點！這個分析機可以通過編程來解決復雜的方程式。為了實現(xiàn)這一目標，我開發(fā)了一種新的語言：由指令構(gòu)成的語言，通過打孔卡的方式具體化，一步一步地詳細告訴機器需要做什么，如何做，用什么信息和方法做，以及在哪里可以得到它。的確，大家都知道，我也強調(diào)這一點，分析機自己不會思考。這不是一臺思想機！但是，它可以命令和組合任何數(shù)量的數(shù)字，而且我認為它以后還可以處理字母以及任何其他符號，也就是任何數(shù)據(jù)！”

說這些話時，阿達拿起一支粉筆，開始在黑板上寫下一系列數(shù)字和編碼字母，按行分布——每行代表一條指令。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后總結(jié)：“大家在黑板上看到的是一種新的語言，其目的是為機器提供運行所需的信息。它是一個分析性語言。我認為它將會在未來得到發(fā)展，產(chǎn)生一門新的科學：分析科學，以純邏輯為主導?，F(xiàn)在，我將向機器發(fā)出第一個指令；如果大家愿意，請跟我來，就在隔壁……”

穿綠色外套的嫌疑人

阿達·洛芙萊斯走向隔壁的房間。人們急忙跟上她，南希仍然留在她的崗位上。阿達的最后幾句話刺激了她，而且很快她就明白了原因，她只需把“分析”這個詞換成“信息”一詞，這就變成：“……其目的是為機器提供運行所需的信息。這是一個信息語言。我認為它將會在未來得到發(fā)展，產(chǎn)生一門新的科學——信息科學，由純粹的邏輯主導……”這讓人心驚肉跳：這個生活在蒸汽機時代的女性，比任何人都超前了解一切！她是信息科學的先驅(qū)！是她推動了這門科學的產(chǎn)生。

南希隨后注意到，戴眼鏡的丑家伙仍然沒有動。他小聲嘀咕道：“……用一個男人的力量擁抱困難并且克服它們……”

“請問，您說什么？”南希問。

丑家伙轉(zhuǎn)過身來，調(diào)整了一下他有點兒上霧的鏡片。

“我是說，如果洛芙萊斯女士是個男人的話，而且如果她被劍橋大學的數(shù)學系錄取，她可能會成為一名開創(chuàng)性的一流研究者。”說完，他跳了下去，向出口走去。南希本想問他的名字，但一個尖銳的聲音使她抬起頭來：拉鏈郵件！好嘞，魚上鉤了！

南希奔向巴貝奇之前和她說過的按鈕，一陣刺耳的鈴聲在房子的某個地方響起。得到警報后，管家鎖上了門。所有客人都愣住了。

然后，從機器房里傳來了興奮過度的巴貝奇的聲音：“所有人不許動！一個騙子在我們中間！”

房間里充滿了驚訝的喧鬧聲，所有人都沖向出口，但眾人都撞到了關(guān)上的門。

“保持冷靜！”巴貝奇喊道，“我們將對最后進來的一批人進行搜索?！?/p>

他用肘部推開客人，開辟出一條路——客人們成了人質(zhì)！他走到了房間的后面。與此同時，阿達也從機器房里走了出來，她瞥了一眼南希，發(fā)現(xiàn)她再次爬上了五斗櫥，想要觀察整個房間里的情況。他們的嫌疑人在哪里？她能認出來嗎？但人群是如此擁擠，以至于她只能看清混雜在一起的人頭。她突然想到了奧利弗發(fā)出的還卡在外面的訊息。匆忙中，她忘記查看了。她迅速拿起那個圓柱形的盒子，里面裝有“郵件”。

讀了郵件，南希的臉上帶著深深的驚訝表情：“罪魁禍首的名字是杰基爾博士。他穿了一件綠色的衣服?？雌饋硐窬起^里的那個人?！?/p>

南希皺起了眉頭，心想：這不可能。杰基爾博士是小說中的一個角色！一部英國小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杰基爾博士和海德先生，這個人有雙重身份……這是個笑話！

“信中說什么了？”阿達走到她身邊問。

南希將信遞給她，并且預料到伯爵夫人會有和她一樣的反應(yīng)。但事實并非如此：“杰基爾博士？我不認識這個人。呃……他的名字我沒什么印象?！?/p>

南希盯著她，心神不寧。但是，如果連阿達這么有文化的人都不知道杰基爾博士，那就是因為這個故事是后來才寫的，遠在1843年之后。因此，這意味著……

“無論如何，我們知道他的長相了，來吧，我們很快就會揭開他的神秘面紗！”阿達催促道。

南希緊緊跟上她，心卻被一種突如其來的焦慮緊緊抓住。

獵犬追擊

與此同時，巴貝奇已著手搜查所有聚集在大廳門前的人。在這些人中，有一個矮胖、戴夾鼻眼鏡、雙下巴的人，還有首相羅伯特·皮爾，以及邁克爾·法拉第。

“啊，我就知道是你！”巴貝奇在看到法拉第的時候，瘋狂地喊道。

“但是，查爾斯……你不會又來了吧？我遲到了，很抱歉?！边@位電學家試圖為自己辯護。

然而，他得到的卻是徹底的搜查。在他的口袋里，巴貝奇發(fā)現(xiàn)了那個小蒼蠅形狀的裝置。

“我已經(jīng)把它重新組裝好了，”法拉第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想把它還給你。”

巴貝奇把無人機裝進口袋，疑慮重重。然后，他轉(zhuǎn)向首相：“皮爾先生，請張開您的手臂?！?/p>

“什……什……什么？您……您竟敢？但這是……這是……”首相憤怒得瀕臨中風的邊緣。巴貝奇仍舊打算搜他的口袋時，阿達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們要找的人是以杰基爾博士的身份現(xiàn)身的。他穿著一件綠色的西裝，留著胡須。別再盤問我們的朋友們了。”南?？吹剿蚺赃叺某蠹一镄辛饲ザY，順便說一句，巴貝奇并沒有糾纏這個人。隨后，阿達將目光掃過人群，伸出她的手指。

“在那里！這是他！在窗前！”

南希向她剛剛指出的方向看去，她忍住了發(fā)出尖叫——嫌疑人確實穿著綠色的衣服。他有胡子，眉毛濃密。他具有酒館里那個人的所有外貌，雖然沒有那么高，那么魁梧。但不是這個人，她注意到的是另一個男人，一個她一眼就能認出的男人。嫌疑人的嘴唇抽動著無聲地說了句話，然后，他打開窗戶，跳了下去。

會場里響起了“哦哦”的驚訝聲。

南希震驚地愣住了。

客廳離地面至少有5米高。另一面，巴貝奇正以炮彈的速度沖向窗邊，他俯下身，在窗臺上喊道：“他還活著！他在逃跑！”

另一個喊聲回答了他：“打開門……天狼星、老人星、大角星，快追！”

阿達·洛芙萊斯剛剛放出了她訓練有素的獵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