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曾經(jīng)的未來

◆蘭喜喜

1

剛進大學(xué)的時候，我就找了個女朋友，名叫周海南，是一家廣播電臺的主持人。我們認識，是因為共同的文學(xué)愛好。我的文字通過電子郵件發(fā)到周海南那里，周海南通過電波傳到全國各地。就這樣我們建立了比較默契的合作關(guān)系，包括后來我們的感情也是某種意義上的合作。我之所以說是合作，是因為她從來沒有真實地歸屬過我，哪怕一分鐘。

周海南主持的節(jié)目叫“零點夜話”。每晚十二點開始，一點鐘結(jié)束。每周末都有一檔特別節(jié)目，就是不和聽眾連線，只讀聽眾寄來的稿子。有一段時間我的稿子連續(xù)在零點夜話欄目里播出。為了表示我對她的支持，周海南決定請我吃飯。

對于她請我吃飯，我雖然不好意思，但還是去了。

那天我們在一起聊了很多，但主要還是談人生和娛樂八卦。

我能如此和她坐在一起聊天，主要是基于周海南長得還算漂亮。要不是長得漂亮，我敢說我的耐心可能沒這么好，興致也不會這么高。

分別的時候，彼此留下了聯(lián)系方式。周海南還囑咐我，讓我常給她們欄目打電話。我知道她說話的意思，這年頭人人都忙掙錢，誰還有時間來聽廣播，只有那些內(nèi)心寂寞文化程度不高又深陷感情旋渦的人才會這么干。這些人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大媽大叔。

經(jīng)過一段時間，在熱線上的聊天我們就更加密切了。男人和女人就是這樣，只要內(nèi)心相通，想摩擦，總能摩擦出火花來。我和周海南就是很好的例子。

當然，我們兩個能發(fā)生后來的事情也是我樂意的。

那段時間，她沒事就約我。一個人的生活大概也藏著寂寞，尤其是一個女人的生活。周海南家在郊區(qū)，但為了自在，她還是找種種理由在市區(qū)租了一套房子。她上班時間會長一些。所以，白天沒課，我基本都會去找她。

我們的感情發(fā)展得穩(wěn)定而迅速。

周海南喜歡郊游和爬山，賀蘭山我們沒少去過，黃河外灘也不止一次的去過。我們在一起，度過的是幸福的每一天。她對我們的未來充滿了希望。

她是一個可愛的女人，我尤其喜歡聽她說話。比如，她說結(jié)婚了就給我生一堆孩子，整整一堆。我說一堆有多少？她說不知道，可能很多，反正不會少。我說很多我不就麻煩了，養(yǎng)活不起。她說那就很少。我說幾個算是很少？她說十個。我說這是母豬生崽？她說是兒孫滿堂？我說，兒孫滿堂是舊社會觀念，現(xiàn)在是新社會了，還提這個。

周海南說，兒孫滿堂是一種福。

說得有道理，我附和道。

那個時候，我看得出來她是愛我的，我也完完全全愛上她了。我?guī)缀鯙樗龊昧藸奚磺械臏蕚?。就在那個還沒有結(jié)束的夏天，周海南一邊說著愛我，一邊把頭埋進另一個男人的懷抱里。這一意外的結(jié)局，對我有著毀三觀的打擊，現(xiàn)在的女人真是了不得。

我知道這件事情是因為一次出去辦事路過她們單位，在門口看見她從一輛黑色桑塔納車上下來，緊接著被一個男人摟著向單位走去。我當時騎了一輛破自行車，帶著憤怒橫穿馬路時差點被一輛車撞死。眼看我就要撞上了，那輛車剎住車。汽車在路上剎出了十幾米長的兩道印子，輪胎與地面摩擦出的聲音像虎吼狼嘯，真能嚇死人。

我指著呆懵的司機，破口大罵，你找死啊。

汽車司機大概被我罵糊涂了，沖我笑笑說：“我不想死，不想死?！?/p>

這件事情后，我在周海南的單位門口等了足足三天，才等到她再次出現(xiàn)。后來我知道她和他們臺里一個領(lǐng)導(dǎo)好上了。古人云，兔子不吃窩邊草?？墒聦嵏嬖V我，窩邊草不吃白不吃。

為了忘記周海南我費了很大的勁。愛上一個人是容易的，可要忘記一個人真的很難，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情。

那段日子，我活得極其痛苦。為了擺脫苦痛就只能喝酒。我雖然不喜歡喝酒，可還是認為酒是一個好東西。因為它能使人變得麻木，變得無趣，變得對這個世界上的美好模糊不清。每當我和周波、楊偉喝高的時候，就會去火車站或東巷。我在這種痛苦的生活中磨損自己的同時，也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男人的變壞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女人。當然，女人的背叛也可能是因為男人。

可我和周海南之間因為什么呢，我始終沒弄明白。

周海南和那個男人沒有像她想的那樣走到最后。他們是在急促中開始，在急促中結(jié)束。她是怎么被那個男人騙了，我不大清楚。確切地說，我也不想知道了。這些事情已經(jīng)不關(guān)我的事了。人生中很多事情就是這樣，這是我的命，只能認了。

自從和周海南分手以后，我就再也沒有聽過零點夜話。我把手機號也換了。我希望自己能夠重新開始，我還年輕，還有機會從頭再來。

2

一年以后的一天下午，我接到一個陌生電話。

是周海南打來的。她問我這一年來過得怎么樣，我一聽就是假惺惺的問候。我說過得很好。她說她過得不好。我聽出了她的潛臺詞，我沒接話。她在電話里沉默了很久，不知道想說什么。

人們常說，一個女人能頂五百只鴨子，一個電臺的主持人差不多能頂一千只鴨子，況且周海南還是個女的。對于她的沉默我還真是頭一次遇見。最后，她問我還一個人嗎？我說這是私人問題，說了也沒有多少意義。

她說我現(xiàn)在一個人，想你了。

聽見她這么說我就氣不打一處來。我心想這個虛偽的女人，我愛她愛得骨頭都出現(xiàn)了裂縫，可她把頭埋進別的男人懷里。我剛挺過來，她又要回心轉(zhuǎn)意，是要逗我玩嗎？剛開始，我還有點恨她，我想我對她的恨只能隨著年齡的增長而加重，絕不會減輕。奇怪的是，今天突然沒有了怨恨。想起楊偉說過的一句話，“一個人對另一人的失望，不是語言和暴力，而是無話可說?！?/p>

我對周海南無話可說了，我們沒有可能了，也回不到從前了。

最后我說，我們還是相忘于江湖吧，各自安好，彼此祝福。

她說，我想和你好好談?wù)劊沂钦J真的。

我說，我也是認真的，說完后就掛了電話。

3

周波的女朋友是校花。

倘若讓她參加港臺選美大賽，都屬于能亮瞎評委眼睛的那一類女人。說她傾國傾城、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一點都不為過。也就是這么一個自成高格的女人，卻不慎落入了周波的陰險圈套，這著實令我們感到意外。

許晴和周波的愛情，在當時引起了不小的轟動，有扼腕嘆息的，有追悔莫及的，還有和稀泥看笑話的。無論輿論場怎么翻騰，事實就是許晴和周波戀愛了。

我從來沒有想到這家伙在短短的幾天就把許晴泡到手了。在我的眼里，許晴永遠都屬于用來懷念的女人。她的人是高貴的，她的美是獨特的。一個男人如果要愛他，就要用單純、善良、圣潔的方式來愛，任何摻雜功利的愛情，都是對她的褻瀆。

她是我長這么大見到過最漂亮的女人之一，用“完美”這個詞語來形容一點都不過分。長相簡直是巧奪天工。我時常在想，這樣的女人怎么會來當老師？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一座美女博物館，她應(yīng)當被展示。這么說，你可能就明白了，沒錯，她就這么漂亮。對她來說，活在這個世界上有一千條一萬條道路可以走。比如說，可以去當明星，也可以憑美麗的長相嫁個有錢的人，一輩子不愁吃穿，還能壽終正寢。最糟糕的情況，也可以嫁給山西煤老板，也可“灰頭土臉”一輩子?？涩F(xiàn)實告訴我，猜測都沒有意義。

周波追許晴的第一步，就是先弄到她的電話號碼。這件事情對周波來說，很簡單，略施計謀便可得到。周波最喜歡看的書就是《三國演義》，深諳謀略之術(shù)。一天下午，他再三核對了課表，許晴有課。于是就到辦公室找她，一個女老師說許晴在上課。周波說很急，能否把聯(lián)系方式告訴他，他下課給許晴打電話。

電話號碼弄到手，周波一直按兵不動，在電話里存了很久。

2000年，周波就擁有了一部摩托羅拉大哥大，黑屏。用現(xiàn)在的審美來看，這完全不值得一提，可在當時，一個學(xué)生能擁有這樣一部手機，簡直能構(gòu)成新聞事件。周波每次去食堂吃飯，打飯之前，把摩托羅拉大哥大往桌子上一放，那張桌子都沒人敢坐。加上，每次去食堂，都是我們幾個人一起去，陣容堪稱強大。不了解情況的人，還以為是“古惑仔”來了。

這部手機，周波一直用了好幾年，直到他用這個手機聯(lián)系上許晴，他都沒有舍得把這個手機賣掉或扔掉。

周波弄到許晴電話號碼遲遲不敢行動的那段日子，我們時常見他睡覺說夢話，回宿舍走錯門，吃飯吃了一半就轉(zhuǎn)身離開，往CD機里插DVD 光碟，CD 讀不出聲音的時候?qū)χ鳦D 怒吼，甚至用巴掌拍，直到最后打開一看原來是張DVD。這個時候，我才知道愛情的力量有多大。他倆確定關(guān)系后，我和楊偉問，親嘴了沒？他說還沒有。我說準備什么時候下口？他說干嘛這么俗氣，愛情是高貴的，怎么能用俗氣的手段獲得呢。

周波的話把我嚇了一跳。

可他和唐曉晴在一起的時候，沒過三天就把人家騙床上了。

4

周波喜歡許晴，又處在精神極度空虛的那段日子，楊偉繼續(xù)在尋覓自己的獵物。那段時間，楊偉在一些即將畢業(yè)的學(xué)姐面前屢遭打擊，現(xiàn)實使他不得不降低標準。

楊偉那時一連找了好幾個女朋友，他這一招叫廣撒網(wǎng)，緩撈魚。這讓我羨慕不已。我從來沒有想到楊偉這小子也有這本事。要說論長相，我們?nèi)齻€中楊偉長得最差，我常常在他和周波之間充當過渡者?？稍谂媲八任液椭懿ǘ汲錾?。用一句時下流行的話來說，就是用豬的標準來審美，他仍然是個帥哥。楊偉一次能同時追到三四個女生，我想主要是對方這方面的價值觀在起作用。這里面，還有個重要的問題，他如何使她們?nèi)谇⑾嗵?，不彼此起矛盾，這問題我始終沒有想明白。

那時候，我和周波但凡約楊偉出去喝酒，他永遠都用同一句話回答我們，兄弟實在太忙了，下次，下次。我們知道他因什么而忙碌，也就不再勉強。他整天忙于約會，看著他和時間爭搶時間。我恨不得把我多得不知道該如何打發(fā)的時間分給他一點?？蓵r間又如何能被切割呢？再說了，即便能被切割，他也不愿意啊。

5

在周波和楊偉被幸福深深纏繞的時候，我卻陷入深深的孤獨之中。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我并沒有因此而感到灰暗。人都是成熟的，周波和楊偉準備為自己心愛的女人英勇死去或卑微活著時，我也為此感到高興。

那個時候我認識了老黃。老黃是他的綽號，本名叫黃建德。他的朋友都稱呼他老黃，我也跟著叫習(xí)慣了。老黃外號得來有兩個原因，一是因為姓氏，二是因為愛好。姓氏就不說了，關(guān)于愛好我得提一下。這家伙最喜歡的娛樂活動就是看小黃書和小黃電影。據(jù)他一個朋友說，老黃私藏的黃色小說基本上等于我們學(xué)校圖書館的黃色小說的總和。那時候，我也苦于學(xué)校圖書館找不到這類書。我還以為這些書圖書館根本不收藏呢？以至于我差不多上了快兩年大學(xué)了，在圖書館沒有找到一本這樣的書。后來才知道圖書館有，這些書一上書架就被那些女生當葵花寶典一樣地借走了，即便超期也不還。

一次我到老黃的宿舍里去玩，老黃問我喜歡看誰的書，我說陳染、林白、海男、賈平凹。在我一個個羅列人名的時候老黃說太俗了，太俗了，這個年代誰還看這些書。

老黃的懟讓我完全不知所云，我還以為這家伙是讀名著出身的。我說，真喜歡看這些書。老黃說著從床底下拉出兩個箱子，里面全是書。

我說，你丫從哪里弄來這么多的書。

老黃滿臉自豪地說這是秘密。想看的話就拿幾本，不過有兩個條件。第一，不能損壞，如有損壞按原價的兩倍賠償。我說你想訛詐呀！有些書本來就被你把屁股給啃掉了，你想栽贓給我呀。老黃說不是，這是我做事的原則，再說了，這些書在市面上很難買到，主要是淘，淘書還得靠運氣；第二，不得以任何原因不歸還。我知道老黃視這些黃書為生命。老黃還說進學(xué)校的時候體重一百七十五斤，看了兩年黃書之后就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了。我說現(xiàn)在多少斤？老黃說一百五十七斤。我說效果有，但不明顯。他說，我一米八的個子呀！我問老黃，這些精神食糧“味道”如何？老黃說好極了。

我從老黃那里挑了幾本書，作為自己的床頭書，每天晚上睡覺前都要翻一翻，和書中主人公興奮地睡去。時間長了，就成了我的一個習(xí)慣，以至于畢業(yè)后，沒有老黃的書，我每晚覺都睡得不踏實。

關(guān)于老黃愛看黃色電影，這一點也是人人皆知的。他同樣收集了很多這方面的VCD碟片。那個時候VCD 剛剛出來，人類還沒有進入DVD 時代。又過了兩年，市場上一種名叫DVD 的高級影碟機的出現(xiàn)，讓老黃氣急敗壞。老黃說他媽的，這幫狗娘養(yǎng)的商家要早開發(fā)出來DVD 就好了，害得我買了這么多VCD。

老黃特立獨行的愛好使老黃的大學(xué)過得十分凄慘。班里的女生基本上拒絕和老黃交往，她們認為老黃人品有問題。至于什么樣的人人品沒有問題，她們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反正老黃是人品有問題。

這時候，我才第一次知道，原來她們?nèi)绱思儩崱?/p>

6

在讀老黃小黃書的那段日子，我感覺生活充實多了。每天知道要干什么了，也不像以前那樣迷茫了。通過閱讀，我們發(fā)現(xiàn)一個最大的秘密，就是讀小黃書可以減肥，而且絕對有效。這一點在老黃和我這里得到了臨床驗證。當我把這個秘訣告訴我們班里兩個胖得讓人不注意還以為是別的什么物種的女生時，她們一致回答，老黃已傳我們秘訣。

這個老畜生，連這樣的女生都不放過，我在心里罵道。

那段時間，我的體重飛速下降。我本來就一百三十斤不到，結(jié)果幾個月下來就剩九十斤了。比女人的體重還輕。而且，我的臉色經(jīng)常泛黃，泛黑。以至于我媽還以為我生病了，愣是把我拖到了醫(yī)院看病。

我對我媽說我沒有病。我媽說，沒病臉色怎么這么難看，黃得像屁熏過一樣。我媽還以為我得肝炎了。一周之內(nèi)跑了三家醫(yī)院，檢查結(jié)果都說沒問題，氣得我媽破口大罵，你們這些醫(yī)院都是吃人血饅頭的嗎？幾家醫(yī)院都檢查不出一點問題來。醫(yī)生說，第一次遇上你這等胡攪蠻纏的人，有病吧，我看你需要給自己做個檢查。人家都擔心檢查出問題來，你是沒問題非要檢查出個問題來，我們怎么給你檢查出問題，你這是教我們犯錯誤嗎？

我媽說，你看我兒子，臉色蠟黃，印堂發(fā)黑，還說沒問題。醫(yī)生說，臉色蠟黃就有問題了，這個你問你兒子。我一個勁地安撫我媽的情緒，她一根筋起來也是沒辦法。我生怕醫(yī)生知道內(nèi)因，氣頭上，當著我媽的面說出真相，這讓我將來還怎么活人。我說醫(yī)生，是我們不對，給你添麻煩了，我沒病，就不浪費你的時間了，你消消氣。醫(yī)生說，這個不懂事的媽，怎么生了個兒子還挺懂事的，真是太違背進化論了。我說醫(yī)生，這不挺好嗎？說明人類在進步。

從醫(yī)院出來，我媽一直氣勢洶洶，恨不得把誰吃了。

我媽也上過大學(xué)，但基本屬于浪費國家財力的那種人。她在大學(xué)里平庸地混了四年，除了給教授們留了個好學(xué)生的名聲之外，其他的什么也沒有學(xué)到。這一類人，其實是可悲的，沒逃過課，沒掛過科，一門心思地學(xué)習(xí)，獎學(xué)金拿到手軟。大學(xué)里談過一次戀愛，畢業(yè)那天一起失戀了，悲痛萬分傷心欲絕的時候，經(jīng)家人介紹了對象，破罐子破摔，懷恨結(jié)婚，然后相夫教子。

如此而已。

這種命運軌跡在我看來，十分荒誕?？晌覌屚耆贿@么認為，她甚至覺得自己活得很幸福，真拿她沒辦法。哎，境界完全不在一個層面上。就像我這種人，老師眼里的差生，同學(xué)眼里的害群之馬，我媽眼里的浪蕩子弟。

無奈的時候，我媽帶我去看一個老中醫(yī)。那個老中醫(yī)一臉奸相，我敢肯定，這類人生在三四十年代，肯定是漢奸，禍害同胞的敗類。和平年代，無用武之地，靠醫(yī)術(shù)行騙江湖。我給我媽說，這哪是醫(yī)生，一看就是個騙子，我才不想上當受騙呢。無論我怎么說，都敵不過她更年期的倔強。

老騙子把完脈后，說我腎虛，肝臟也有問題，最后給我開一個療程的藥，大大小小十幾包藥，說要治好我的病，需要半年，我在心里把他家的母系輩問候了個遍。

我不怕生病，但怕吃藥。可生了病的人，誰能不吃藥呢。老騙子的藥苦得和尿一樣，我每喝一次，感覺像喝了一次尿。為了不再喝那個老家伙的藥，我決定戒掉看小黃書的惡習(xí)。

7

我像個沾上毒癮的少年在小黃書的世界里神情恍惚的時候，老黃戀愛了。

這是老黃大學(xué)里的初戀，也成了他對大學(xué)最美好的回憶。這個女生叫賈敏瑤。我們送外號“賈民謠”。賈民謠爸爸是農(nóng)牧廳廳長，我說畜生和人都管。周波說，畜生和人合起來統(tǒng)稱生物，那就是管生物的。我說好像是這回事。

老黃和賈民謠相處的那段日子，我再一次陷入一個人的孤獨里。

老黃這個人有自卑的心理傾向，和賈民謠在一起的時候從來不給賈民謠提出身。他的爸爸媽媽是賣盜版碟片的，他之所以能收集那么多的黃色盜版VCD 碟片也與這個有很大關(guān)系。他給賈民謠說他爸媽是搞IT 的。這個說法升華了賈民謠對老黃的看法，也裝飾了賈民謠的夢。賈民謠一激動說你爸爸媽媽和比爾·蓋茨是一個行業(yè)的。老黃說也不能說是同行，反正就是……

哎呀，你還謙虛，我要是有這么個老爸老媽我就高興死了。賈民謠還以為自己一不小心落到一個科學(xué)家的家庭了。她夢想著自己以后成為科學(xué)家家里的媳婦呢！在這激動萬分的時候她向老黃敞開了胸懷，讓老黃摸了自己的閨房。

這件事情，老黃當成猛料給我爆了無數(shù)遍，而且還鄭重其事地將經(jīng)過和感受寫進日記里，內(nèi)容如下：

我從沒有如此清晰地看見過我的未來，握著她的手，我像握住了整個世界。

看到老黃如此豪言，真是羨慕嫉妒恨啊。

多年后，老黃翻開這個紙張泛黃變黑的筆記本，仍然能感受到當時的幸福。老黃摸著賈民謠的胸部，就像撫摸著整個未來。因此，他摸得小心翼翼，摸得感慨萬千。這一次，老黃內(nèi)心也發(fā)生過激烈的斗爭，邪念橫生。當他的手指更近一步的時候，硬生生被賈民謠揪了出來，并很生氣地要結(jié)束和老黃的關(guān)系。老黃虛偽地說，你是我老婆，摸一下不行嗎？賈民謠說不行。老黃說，將來結(jié)婚了還有比這更刺激的事情要發(fā)生呢？賈民謠說，等結(jié)婚了再說。老黃說，何必讓美好苦苦等待呢？

賈民謠說，不愿意？

老黃說，愿意。

老黃和賈民謠相處了兩年零三個月，這對老黃來說，是難得的，珍貴的，甚至感傷的。畢業(yè)后，賈民謠去美國讀MBA，老黃只能眼巴巴隔岸相望，望眼欲穿。他心里雖然不愿意，可嘴上還是對賈民謠說，只要你這輩子過得開心，我怎么都行。

他們就這樣分手了，分得沒有儀式，分得滿是牽掛。賈民謠到美國，沒過三個月就有了新的男朋友，這對老黃打擊是巨大的，曾使他一蹶不振，幾欲自殺。

8

老黃和賈民謠在一起兩年多，沒有發(fā)生過男女關(guān)系，這并非是老黃單純。而是因為賈民謠這女子無論在什么樣的條件下都不給老黃這個機會。

老黃在這件事情上可謂受盡了折磨，每當老黃有這方面傾向的時候，賈民謠就會在第一時間把老黃的念想扼殺在搖籃之中。每當這個時候賈民謠就會說：愛是靈魂的溝通，不是身體的占有，你干嗎這么急。老黃說我們的靈魂早已經(jīng)通了，還要怎么通。賈民謠說，還得繼續(xù)努力。老黃說那什么時候行。這時老黃急得差點跳起來了。

賈民謠說，你和我好就為了這個？

老黃說，不是。

賈民謠說，不是為啥這樣不尊重我？

老黃說，尊重呢。

賈民謠說，男人急于和一個女人突破底線，這個男人一定不愛這個女人，你這么急著要突破底線，一定是不愛我。

老黃說，我很愛你。

賈民謠說，你肯定不愛我。

老黃說，我怎么說你才能相信？

賈民謠說，如果你愛我，就不會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強迫我。

眼看再爭論下去，雙方就進入焦灼狀了，老黃只能鳴金收兵，后退三十里。賈民謠見老黃有點生氣就安慰說，不是我不給你，而是時間未到，等時間到了我一定會讓你自由通行。老黃以為這是賈民謠掏心窩子的話，沒想到，完全是哄他開心的鬼話。

老黃受的折磨，使他恨不得立刻死了算了。賈民謠這女子看上去很開朗，可偏偏在這方面很保守。她和老黃在一起兩年，有時也夜不歸宿，可就是沒讓老黃吃到禁果。

一次，老黃和賈民謠夜不歸宿的時候，翻騰的荷爾蒙折磨得老黃直想用頭撞墻，賈民謠說，你是想要一陣子還是一輩子。老黃問什么意思。賈民謠一臉正經(jīng)地說，如果你強迫我，那就這一陣子，從明天起我們就是陌生人了。老黃想了想，說一輩子。這個決定，老黃多年以后，每當想起都覺得愚蠢至極。

老黃給我和楊偉說事的時候，笑得我們氣都背過去了。楊偉拍著老黃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兄弟，悲劇呀。

9

周波和許晴正式確定關(guān)系之后，我和楊偉就很少見到他了。許晴家在重慶，父親是一名文學(xué)青年。因文學(xué)態(tài)度不端，被打成“右派”。1957年的秋天，他們一家人，在凄涼的秋風(fēng)中，越秦嶺，過隴南，最終在寧夏落了腳。上世紀90年代初，又回到了重慶，在朝天門碼頭上做起了生意。他從小就聽父親給她講在西北的故事，為了追尋父親當年的記憶，她從武大畢業(yè)后就來到了寧夏。

我和楊偉一致認為許晴是一個理想大于現(xiàn)實的女人?？芍懿▍s不這么認為，在周波的眼里許晴是整個世界，他握著她的手基本上等于握住了整個世界。許晴喜歡周杰倫，這讓我們覺得人的三觀是如此不同。甚至與出身無關(guān)、與長相無關(guān)、與受教育程度更是無關(guān)。

在我們看來，許晴怎么著也應(yīng)該喜歡張學(xué)友、劉德華、王杰、張雨生等有內(nèi)涵的歌星吧，沒想到她喜歡周杰倫，這個小眼睛，唱歌像念咒語一樣的年輕人。

而許晴實實在在地喜歡，沒辦法。

我聽說，喜歡周杰倫的男人多半是同性戀，喜歡他的女人多半是功能性冷淡。

許晴喜歡周杰倫，我知道周波的苦日子即將來臨。

周波和許晴在一起同居的日子，他的前女友唐曉晴找過我兩次。兩次都為同一件事而來，問周波去向問題。這個女人是徹底喜歡上周波了，她原以為自己的真誠能換來周波的海誓山盟，其實一切都命中注定的。那段時間，唐曉晴眼睛總是紅紅的，臉上積累了許許多多的感傷。她滿臉絕望與失落看著讓人心疼。

我勸過周波，讓他們和好，可周波卻一直沉迷于許晴的戀情中，無法自拔。

唐曉晴每次向我打問周波消息的時候都要哭好久，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癡情的女子。和許晴比起來唐曉晴是長相遜色了點，但女人的美不是來自外表，而是內(nèi)心。我有時也想，如果我是周波，寧愿選一個愛自己的人?？赊D(zhuǎn)念一想，愛到底是什么東西，真實性一點也看不到啊。誰讓許晴這么漂亮呢，也許周波是對的。

10

我在大學(xué)二年級結(jié)束的那個暑假，在一次旅行中認識了一個名叫沈雪的女子。這個女子在一家旅行社工作。人長得不算漂亮，但很真誠。

那是一個郁悶的夏天。我身邊的人們都在忙著各自的事情，唯有我像是與世界無關(guān)一樣。周波和許晴去了重慶，我們很長時間沒有聯(lián)系。楊偉留在銀川，和一個長相模糊的女子蝸居在一起。我就像一個被世界拋棄的孩子一樣，在這個世界上掙扎著，彷徨著。

我在家里待了十幾天，除了看電視吃飯外，就是睡覺。這是我在大學(xué)里練就的唯一的本領(lǐng)。我有時從晚上十二點鐘能睡到第二天下午的兩三點。我爸對我如此拿前途不當回事的睡法十分惱火。實在忍無可忍了，就慫恿我出去轉(zhuǎn)轉(zhuǎn)。我給楊偉打電話，讓他陪我一起去，楊偉說陪我去旅游不行，如果我實在悶得慌，可以到他那里住幾天。

我在楊偉那里住了兩天就離開了。

我從家里出來的目的有兩個，一是離我爸遠點，免得他看著我煩，我看著他更煩。兩個大男人整天待在一個幾十平方米破房子里大眼瞪小眼，實在沒意思；二是希望能趁此機會放松一下，自由一下，畢業(yè)以后，這種機會就沒有了。

加上我在楊偉這里也住得不舒服，這兩個干柴烈火，每晚都要炊煙裊裊，我實在受不了，感覺比看老黃的小黃書還折磨人。

楊偉問去哪里？

我說，隨便，內(nèi)蒙古、西安、北京、上海哪里都可以。

楊偉說，他娘的，我還以為你去賀蘭山撿石頭呢，那么遠沒路費。

我說，你的路費不是問題，來回我包了，秦璐的自己解決。

楊偉一聽這話，倒是有點意思，但他還是沒有多少錢。因為他假期沒有找工作，為了和秦璐睡覺，在外租了房子，房租交過，基本上沒什么錢了。最近，吃飯抽煙都靠著秦璐，踏踏實實地吃起了軟飯。

11

我在路邊報刊亭里買了份中國地圖，在地圖上合計著準備出行的路線。起先準備去內(nèi)蒙古大草原上看看，說不準還能遇見一個蒙古姑娘，既能歌善舞，又野性十足，豈不是美事一樁。可電視上說，近期內(nèi)蒙古巴彥浩特一帶出現(xiàn)了嚴重的槍殺案。死了好幾個人。犯罪團伙到現(xiàn)在都沒有抓住。

我當即把去內(nèi)蒙古的計劃取消了。我還年輕，沒做好死的準備。北京也不想去，小時候我爸帶我去過天安門。上海，太熱了，加上受不了上海人說話的腔調(diào)。最后，選擇了西安。西安這個城市雖然小偷多一點，但我基本上不帶什么錢。加上我這種窮學(xué)生，流氓也看不上偷盜我，在我這里搶劫純屬冒險，若運氣好可以搶到點生活費，若運氣不好，連生活費都偷不到。我在網(wǎng)上發(fā)了一個帖子，尋求去西安的驢友，限未婚女性。

帖子發(fā)了兩天，沒人回應(yīng)。最后，決定跟個旅行社去。

導(dǎo)游是一個女子，人長得十分沉穩(wěn)，瓜子臉。留著披肩發(fā)，漂亮卻不張揚。過去對女導(dǎo)游的印象不怎么好，感覺這些女子和按摩女郎差不多，她們大膽開放，什么事情都敢做。

這個女子，更新了我對導(dǎo)游的看法。她的話不怎么多，一路上都沒怎么介紹沿途的旅游景點。要不是她脖子上的那個導(dǎo)游證，我還真以為她也是個游客呢。

女子叫沈雪，我從她的導(dǎo)游證上看到的。

為了和她套近乎，我可是費了一番心思。怎么和她搭訕是一個問題。不是找不到說話的理由，是因為我想和她說點讓她有興趣的。我問她帶團去過兵馬俑沒有。她說去過。我說我還沒有去過，這次你帶我們?nèi)?？她說去。我說聽說那里面有很多泥人。她說不是泥人，是俑。我說俑是什么東西？她笑著說，俑就是人，陪秦始皇一起下葬的人，上次帶團過去回來的時候還帶了一個小俑。我問是男俑還是女俑？她笑著說，俑還有女的？

我說，第一次去西安。

我們就這樣聊上了，聊天的過程中我得知這個女子來自青海西寧，有男朋友，但感情不好，對于她我既心懷希望又帶有失望。

12

自從和周海南分手以后，我基本上對愛情抱著可有可無的態(tài)度。愛本來就是一件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

我現(xiàn)在雖然單身，要說在愛情上用第三者插足的方式來傷害一個無辜的男人我還是于心不忍。因為這種感覺我體會最深，我的第一個女朋友周海南就是用這種方式傷害了我。

那個時候，我真的很失落。

在西安的那幾天，我基本上都和沈雪在一起。

有時候她把我們帶到一個地方，其他的客人進去轉(zhuǎn)的時候，我就陪著她說話。她問我為什么不進去，我說這些東西在地理課本上見過了。她說現(xiàn)實中感覺還是不一樣。我說有啥不一樣，就像男人一樣，光著身子都一樣。

沈雪說，你怎么這么壞。她似乎沒有生氣。

我說，我也沒說自己是好人。

沈雪說，見到你這么臉皮厚的還第一次。

我說這個都沒有見過，難怪人說女人頭發(fā)長見識短，我看你頭發(fā)也不長，可見識怎么還這么短呢？

她說這個世界的人要是都像你這么油腔滑調(diào)加厚臉皮，那這個世界早就完蛋了。

我說，這個世界之所沒有完蛋是因為油腔滑調(diào)和厚臉皮。

她說，切，鬼理論。

我問她為什么和男朋友感情不好？

沈雪說男朋友變心了。我說好家伙，還沒有結(jié)婚就開始花心，這結(jié)了婚，該如何管教得了，你要好好修煉啊。

沈雪說，這種男人我懶得管他。

我說，有沒有興趣管我，你看我多實在，努力，又不花心。

沈雪說，誰知道呢，這么油腔滑調(diào)。

我說，這個世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兩條腿走路的男人，你就選我吧。

沈雪說，這個世界什么都缺，就不缺兩條腿走路的男人，不著急，我要在這些兩條腿里，挑個好的，不然怎么對得起自己呢。

我說，你看我像好的嗎？

她說，咋看咋像搶銀行的。

13

從西安回來后，我爸對我出遠門不吱聲十分惱火。一到家他狠狠地批了我一頓，我長這么大，從沒見我爸發(fā)這么大的脾氣，包括我小的時候和街上一混混打架，打破了人家的頭皮，我爸都沒有罵過我。那次我爸還鼓勵我說，兒子好樣兒的，男子漢，就要敢于向這些混蛋們掄拳頭，要是下次還敢打你，你就給我打掉他的牙，打得他滿地找牙。

那時候，我才十二歲。

從那之后，每當有人欺負我的時候，我就和他們拼命。結(jié)果沒多久，我就成了同齡人中臭名昭著的核心人物了。這個成績一直保持到我進入大學(xué)之前。

自從我考上大學(xué)，我爸徹底改變了教育我的方式，他認為打架是不可取的，一定要好好生活。我去西安的那段時間，他不知從哪弄來一只小狗，我回到家里的時候，他基本上不怎么理我，天天對著狗說話，不知道的人還以為神經(jīng)不正常。

我爸：人老啦，兒子都嫌棄。

狗兩眼直勾勾地看著我爸，臉上一副深表同情的樣子，尾巴搖來搖去，像是飄在風(fēng)中的旗子。

我爸：看你這個狗日的，我說話你也好像能聽懂似的。

小狗用身子蹭蹭我爸的腿，用嘴舔舔他的手。

我爸：你要是我兒子就好了，多聽話。

狗激動地在原地亂跳。

這時我媽從里屋出來，說你這個糟老頭子，整天神經(jīng)兮兮地瞎說什么，狗哪能聽懂人的話，一腳把狗踢開了。我爸憤怒得恨不得踢我媽一腳，但上了年紀了，遇事也不據(jù)理力爭了。別踢我的狗，我爸說。我爸心疼地抱起他的狗，那狗立刻將身子埋在我爸的懷里，委屈得像個受傷的孩子。

我心想這狗日的還真能聽懂人話，難怪魯迅當年在一小巷子向沖他亂叫的狗罵道：呸，你這勢利狗。

14

回來第三天，我就給沈雪打電話，問她最近帶團出去嗎？她說，剛回來，要休息一周。我說我無聊，又想出去轉(zhuǎn)。沈雪說一周后有個團要去青海，問我愿不愿意。我問是你帶去嗎？她說是的。

我欣然答應(yīng)。

一周之后，我給我爸說我要去青海。我爸說放假不好好待在家里像個狗一樣亂游蕩啥。我說學(xué)校放假就是為了讓我們休息，不讓休息要假期干嗎。我爸說從放假到現(xiàn)在就沒有見你看過書。說著給我找來很多書，全是心靈雞湯。

他把書塞我手里，我真想順手扔垃圾桶里。心想，都什么年代了，還看這些愚蠢的東西。現(xiàn)在都網(wǎng)絡(luò)時代了，流行的是穿越題材。可我爸怎么會明白這些呢，他老了。

我說，爸，你就讓我享受享受人生吧，人活著太不容易了。

他說，你這個兔崽子要是真懂得這句話的含義就好了。我說不是我不懂，你看你凈給我整些什么書，這些書人家教授早都不讀了，你還讓我來讀，特別這個《死不瞑目》，我活得好好的，干嗎要死不瞑目呢？我爸說，這是書又不是真的讓你去死。我說就是書我也不讀，一看就是個沒才氣的家伙寫的。

我爸說，你讀了沒就亂發(fā)表意見。

我說，沒讀就不能發(fā)表意見了。

我爸說，你這叫無知、莽撞加粗魯，沒讀人家的東西，就亂作評價。

我說，這種書我不需要讀。

我爸臉都氣青了，我媽說你們兩見面就咬，上輩子是狗嗎？

我爸瞪了我媽一眼，去他房間了。

我爸這人沒文化，大字也不識幾個，他對讀書沒什么興趣，但他喜歡藏書。他的書多半是擺在書架上用來顯擺的，尤其是在同事面前。他這個人，其實虛榮心挺強，生怕被別人知道他沒文化。

15

盡管我爸沒有同意，我還是跟著沈雪去了青海。

青海我第一次去，這個地方還真不錯。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海拔太高，晝夜溫差太大。七月份，陰天就得穿外套。我們?nèi)サ哪菐?，正好陰天，冷風(fēng)夾雜著細雨，讓人感覺像是秋天。我們實在凍得受不了，鉆進一家商場買了兩件外套。

在買衣服的時候，一個服務(wù)員說，先生，你妻子真漂亮。不給她買件衣服嗎？我們這里有情侶套裝，你們要的話可以打九折。我說可以呀！你給我推薦一件比較好的，讓我給我妻子買一件。

沈雪說，你瞎說什么呀？

我說，人家都說了，你不能拒絕祝福啊。

沈雪說，你自我感覺也太良好了，就你也想做我男朋友，你行嗎？

我說怎么不行，我又不是太監(jiān)，干嗎不能做你男朋友，怎么不行了。

沈雪說，你說話真是口無遮攔。

我說在你面前還遮攔什么，多虛偽，連不認識的人都說我們像夫妻，答應(yīng)我吧。

沈雪說，做夢。

沈雪是在青海開始慢慢接受我的，女人孤獨起來也是很夸張的，尤其是他和男朋友不在一起，而且感情不好。一天，一個顧客因旅游線路的購物環(huán)節(jié)，埋怨沈雪，說話很難聽，她感覺受委屈了，心情很不好。那天，我?guī)コ粤粟鰨埪槔濒~，還去酒吧里喝了幾杯?；貋淼穆飞?，我拉她的手，她沒有拒絕。

那一夜，我們在一張床上睡了。

16

從青?；貋淼牡谌炀烷_學(xué)了。

一個假期東游西蕩的，一下回到學(xué)校還有點不適應(yīng)。剛開學(xué)的那幾天坐在課堂上，我總是走神。老師講得抑揚頓挫，我聽得昏昏然，提不起興趣。我總是想起沈雪，想起在青海的點點滴滴，快樂的令人懷念的日子。

我每天都要給沈雪打電話。每次都要聊很長時間。我喜歡上她了，真誠而寂寞地喜歡上她了。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自覺不自覺地開始想她了，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難道不是愛嗎？

我和沈雪相愛的這段時間，老黃正和賈民謠打得火熱。老黃那段時間總是西裝筆挺，頭發(fā)上打很多摩絲。一段時間老黃的摩絲用完了，沒有錢買新的。就到學(xué)校超市里買了一盒棒棒油，這東西是農(nóng)村婦女冬天用來抹手的，為了防止手長凍瘡。老黃把它抹在頭發(fā)上，在太陽的照射下，光亮可鑒。

老黃在買棒棒油的時候，超市里的服務(wù)員覺得奇怪，就說同學(xué)干嗎買這么多這東西。你買這么多幾年都用不完。老黃說我有錢想買多少就買多少，要你管呀。老黃把棒棒油買回來后和自己的小黃書放在一起。當年夏天，銀川的氣溫高達三十八度，老黃的棒棒油融化了之后，把黃書給弄得像是從油鍋里撈出來的一樣。

后來我借書的時候，老黃總是借給我被棒棒油浸過的書。等我每讀完一本書，就像個賣油翁一樣，全身是油。

現(xiàn)在的老黃，和我剛認識的時候變化還是挺大的。那時候，老黃總是蓬頭垢面，胡子拉碴，滄桑感十足，給人感覺像個中年油膩大叔。自認識賈民謠后，老黃重拾信心，整天把自己打扮得光鮮亮麗。他每天早上起床，都要站在鏡子前照來照去照很久，楊偉說，就那么個屌絲樣兒，有啥好照的？老黃，聽見也裝聽不見，可見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

一次我和楊偉到老黃宿舍去了，老黃愣是鉆到廁所里不出來。

我們兩個都看完一場九十分鐘的數(shù)字電影了，老黃才出來。我說你丫的，真夠行的，一個戀愛都能把你給整成這樣，要是結(jié)婚了還不他媽的住到廁所里了。

老黃聽著我的話只是嘿嘿地笑。

17

新學(xué)期開學(xué)時候，周波和許晴從重慶回來了。

這小子還真能干，一個假期就讓許晴服服帖帖了。除了在講臺許晴說什么周波聽什么之外，其余的時候都是周波說什么許晴聽什么。

開學(xué)的第一天晚上，我們幾個哥們就在學(xué)校外的一個小酒吧里痛喝了一場。那天許晴和秦璐也來了。我們一直喝到凌晨三點鐘才離開。

周波和楊偉為了慶祝新學(xué)期的到來，便帶著自己的女友在賓館里過夜了。我?guī)е鴰追止陋毜淖硪庠谄鄾鲈鹿庵邢蛑鴮W(xué)校走去。

回到宿舍，同寢室的幾個哥們都睡了，一個呼嚕打得抑揚頓挫，富有節(jié)奏，像是門德爾松G 小調(diào)協(xié)奏曲，另一個在說夢話。說什么我沒聽得太清楚，好像是說再來一次嗎？估計又在夢里玷污哪個良家婦女了。此人是云南一山區(qū)來的，簡直是南方人的變種。他體格巨大，皮膚黝黑，牙齒出人意外地往外呲了出來，滿臉絡(luò)腮，年齡比我小一歲。我們倆走在一起，總讓那些思路不清判斷力有問題的人當成是我叔叔。一次我和這家伙在市中心遇見了，在回學(xué)校的路上，碰見一要飯的，這家伙愣是磨磨蹭蹭不肯施散錢財，最后那要飯的為了恭維便說，看你兒子長得這么可愛，上天保佑你和他平安，就給我們一點吧。

他的長相實在夸張，就連班里那幾個破罐子破摔都摔不出去的女生都不愿意和他相處。一次，那個喜歡騎著自行車戴耳機聽周杰倫并哼哼哈嘿的女生也表露心聲說，今生寧愿削發(fā)為尼也不愿意和他處對象。

看來，這哥們雖然活在“珍貴的人間”，但愛情成了他最為難的事情。

18

很多事情來不及思考，就這樣自然發(fā)生了，這是許巍的一句歌詞。那一年許巍出了新專輯《時光·漫步》，我和周波、楊偉都喜歡。如今時間過去了很久，我還總是回憶在那一年發(fā)生的事情。

那一年我依然喜歡沈雪，對于這個女人我說不出為什么？就是喜歡，沒有一點理由。這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愛情。事實上，真正的愛是不需要理由的?？蓡栴}的關(guān)鍵，我連自己愛她的理由都沒有，為什么還如此愛她呢？

我不明白。

那一年，周波和許晴結(jié)婚了，他們又離婚了，原因不詳。離婚后，周波去了深圳，聽楊偉說，他現(xiàn)在身價過億，有兩個公司，一個日化公司，一個是培訓(xùn)學(xué)校。

我和沈雪之間沒什么結(jié)果，很簡單，沈雪覺得我沒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