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足球為什么越踢越好

☉賴祐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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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年，日本發(fā)生了兩個和足球有關的重要事件——這一年，日本開始實施學校體育改革，將足球列為學校體育教學的重要內(nèi)容；也是在這一年，年僅21歲的漫畫家高橋陽一的新作《足球小將》開始在雜志上連載。

《足球小將》連載后大受歡迎，主角大空翼和他的同伴們追逐足球夢想的故事影響了一批日本少年，原本少有人問津的學校足球隊突然成了人人都想加入的熱門選擇，體育用品商店的足球甚至一度賣斷了貨。

系統(tǒng)性改革和熱血漫畫疊加的效果是：不到10年的時間，日本中小學的球隊數(shù)量增加了幾乎3倍。

而在《足球小將》中，一幕場景令無數(shù)人印象深刻，日本隊3∶2戰(zhàn)勝德國隊，獲得了世界冠軍。這一幕的確令人熱血沸騰，但在現(xiàn)實世界沒有多少人相信這一幕會真的發(f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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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年，日本職業(yè)足球聯(lián)賽J聯(lián)賽正式開啟，這也標志著日本足球正式走上職業(yè)化的道路。

職業(yè)化之后，日本足球究竟經(jīng)歷了怎樣的發(fā)展之路？在2019年出版的回憶錄《“平成日本足球”秘史，狂熱和歡喜由此誕生》中，日本足球協(xié)會前主席小倉純二詳細記錄了日本足球如何創(chuàng)造了奇跡般的30年。

小倉純二用“空前絕后”形容那幾年的足球氛圍，這和J聯(lián)賽提出的足球“地域密著”概念分不開，即足球的社區(qū)化。這個決定徹底改變了日本的足球氛圍，將足球運動真正平民化、日?；?，進而使之成為國民運動。

J聯(lián)賽要求所有足球俱樂部都要“去贊助化”，拒絕企業(yè)冠名，每家足球俱樂部都要以“地域＋愛稱”的形式命名，這樣才能將每一個具體的市民和足球聯(lián)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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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球俱樂部的基地，不僅是頂級的訓練場，還要成為當?shù)厝说纳鐓^(qū)?！痹谌毡綣聯(lián)賽的官網(wǎng)上，寫著這樣一句話。

J聯(lián)賽中，每個俱樂部的主場都被稱為“hometown（家鄉(xiāng)）”。J聯(lián)賽規(guī)定，參加聯(lián)賽的俱樂部不僅要努力在家鄉(xiāng)推廣足球，還要努力參與振興自己的家鄉(xiāng)?！癏ometown不是讓球隊認為自己有主場占有權(quán)，有特許權(quán)，而是真正將體育融于日常，助力建設每個人都能享受美好生活的城鎮(zhèn)?！?/p>

每年，J聯(lián)賽官方都會發(fā)布hometown活動調(diào)查報告，梳理過去一年俱樂部到底做了什么。這份報告，每位普通居民都有權(quán)免費下載、查看。

這些活動都極具地方特色，非常貼近社區(qū)居民的生活。比如，在老齡化程度最高的秋田縣，當?shù)刈闱蚓銟凡康那騿T會帶著居民在訓練場上鍛煉，俱樂部的營養(yǎng)師會為居民調(diào)配營養(yǎng)午餐。在水災泛濫的山形縣，當?shù)刈闱蚓銟凡亢拖狸牴餐献?，建立防災系統(tǒng)。而所有的這一切，不僅令當?shù)厣鐓^(qū)居民變得更加團結(jié)，也在無數(shù)孩子心中埋下了“足球是一項美好運動”的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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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是日本足球崛起的最關鍵因素，而重視、尊重每一個熱愛足球的孩子，則是日本足球在過去數(shù)十年中做過的最正確的事。

神奈川縣川崎市宮前區(qū)鷺沼町，面積0.75平方千米，人口不到1.3萬，只有4條街道，鎮(zhèn)上只有一所小學和一所中學。但是，代表日本參加卡塔爾世界杯的26名球員中，有4名來自這個小鎮(zhèn)。

在鷺沼小學，每個年級都有自己的足球隊。根據(jù)孩子不同的發(fā)展階段，教練會為他們設計足球訓練方案。

家長們也會積極參與孩子的足球訓練。鷺沼少兒足球俱樂部會從家長中選拔不同年級足球隊的教練，家長獲得裁判資格證書后也可以擔任裁判?！案改競冇袥]有足球方面的經(jīng)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讓孩子們看到，爸爸媽媽用這樣的方式愛他們，幫助他們成長。”

俱樂部負責人澤田秀治認為，鷺沼并不特殊，只是為孩子們提供了熱愛足球的土壤。從鷺沼少兒足球俱樂部“畢業(yè)”后，當?shù)睾芏嗪⒆佣歼x擇繼續(xù)讀初中。澤田秀治覺得，踢足球并沒有耽誤他們的課業(yè)，通過踢足球這些孩子反倒獲得了更多面對未來的耐力與勇氣。

在日本，高中畢業(yè)后，足球少年也不會面臨踢球還是讀書的兩難選擇。沒有被職業(yè)球隊選中的球員，可以繼續(xù)學業(yè)；即便被職業(yè)球隊選中，球員們也可以先去大學讀書，大學畢業(yè)后再回來參加職業(yè)比賽。

一項針對日本小學生和中學生最想做的職業(yè)調(diào)查顯示，幾乎每一個男生的夢想職業(yè)前十名里都有足球運動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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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校園足球，J聯(lián)賽的球隊還被要求必須建立青訓梯隊，按照年齡劃分梯隊，逐級選拔。

而在孩子們的培養(yǎng)上，日本的足球理念有著獨特之處：5歲前的幼兒更多是“玩?！?，讓他們產(chǎn)生戶外運動的興趣；小學開始，培養(yǎng)他們對足球好的判斷和感覺；初中之后，強調(diào)足球的技術和自身的心理素質(zhì)。

除了理念，還有具體的實踐。2002年，日本足球界強調(diào)了青少年訓練和人才培養(yǎng)的重要性，成立了日本青訓體系“J聯(lián)盟學院”，次年又推出了“JFA學院精英項目”，主要針對十三四歲的球員。球員們可以選擇實行寄宿制或走讀制的學院。他們的課程除了足球訓練，還包括英語課、禮儀教學、田間勞作、健康教育、營養(yǎng)學教育、心理教育等。

最值得一提的是，“J聯(lián)盟學院”非常強調(diào)對少年球員語言能力的培養(yǎng)，還為此開設了辯論課、邏輯思維課。

2007年，日本足球協(xié)會主席田島幸三寫了一本名為《語言技術改變?nèi)毡咀闱颉返臅?。在書中，他提到，“語言技術”不是單純地要求球員說一口流利的外語，而是要真正地掌握表達和交流的能力。田島幸三覺得，只有這樣，日本球員才有資格與世界頂尖的選手和教練交流，“足球是一項邏輯性很強的運動，在足球運動中，準確的動作來自準確的決定，做不好決定的人也踢不好足球”。

在“J聯(lián)盟學院”的宣傳冊中，學院也這樣解釋課程設置：“足球，是一種需要與很多伙伴互動的運動。在球場內(nèi)外，球員應該擁有自己處理、解決問題的能力，并成長為一個獨立個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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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完善的系統(tǒng)、先進的理念，最終決定足球比賽勝負的，還是技術與能力。

2006年，來自波黑的伊維卡·奧西姆成為日本國家隊主教練，上任后，他對日本球員的一項要求是“不停地奔跑”。在他的理解中，足球本質(zhì)上是奔跑的運動，如何用腦子跑步非常重要。

相比于歐洲球員，奧西姆認為日本球員最大的優(yōu)勢就是速度和敏捷性。川淵三郎在《指揮力》中也提到，是奧西姆第一次提出日本足球應該“日本化”，發(fā)揮日本球員的特長——敏捷性和速度。

這種理念也影響著J聯(lián)賽各個俱樂部的球員培養(yǎng)方式，靈巧的技術、快速的奔跑、不遺余力的拼搶，成了日本足球最大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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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競技體育中，如何面對和消化失敗，是影響一支球隊向前一步的重要因素。

2018年世界杯，是日本隊最接近8強的一次。小組出線后，日本隊面臨的對手是奪冠熱門比利時隊，開賽7分鐘內(nèi)他們連進兩球。當時，就連比利時隊的球員都覺得，“差不多要準備回國度假了”。

但俄羅斯頓河左岸的羅斯托夫體育場上，最終留下了日本隊球員遺憾的身影。

下半場換人后，比利時隊加強了進攻，很快，比分扳平。而在傷停補時階段，比利時隊利用短短的14秒打進制勝球，最終以3∶2打敗日本隊。日本隊第三次止步16強。

2018年12月，圍繞這令人遺憾的14秒鐘，日本廣播協(xié)會拍了一部紀錄片《羅斯托夫的14秒》。紀錄片團隊邀請了參賽的每一名球員，他們坐在電視機大屏前，一幀一幀回顧這14秒。

每名球員都反思了自己在14秒內(nèi)的失誤，在回顧羅斯托夫的14秒時，他們用了“不甘心”“奪回”“賭上職業(yè)生涯”等措辭。當時30歲的選手吉田麻也，本打算在俄羅斯世界杯后退出國家隊，但因為這14秒，他決定繼續(xù)。2022年，吉田麻也作為日本隊隊長出戰(zhàn)卡塔爾世界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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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塔爾世界杯，日本隊被分進了公認的“死亡之組”，與曾經(jīng)獲得世界冠軍的德國隊、西班牙隊一組。盡管不是決賽，但《足球小將》中的經(jīng)典劇情在現(xiàn)實中上演。

上場前，隊長吉田麻也喊道：“德國隊球員覺得他們一點也不可能輸給我們，但他們絕對會露出破綻的，我們絕對會有機會的，我們一起加油吧。沒有勇氣的人絕對改變不了歷史，堅信就能實現(xiàn)。今天由我們?nèi)ジ淖儦v史吧！”

歷史的確被改變了。在上半場完全被動且落后一球的狀況下，日本隊在下半場展開了絕地反擊，最終連扳兩球戰(zhàn)勝了德國隊。而幫助日本隊踢入扳平一球的，正是在《羅斯托夫的14秒》的片尾，聲稱要“奪回我們失去的東西”的堂安律。

這場比賽后，很多球迷重溫了這部紀錄片，在堂安律出現(xiàn)時，無數(shù)球迷評論道：“4年后，你奪回來了！”

高橋陽一說：“我畫這本漫畫的時候，日本還沒有職業(yè)聯(lián)賽。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們會真的擊敗德國隊?！?/p>

（一棵樹摘自微信公眾號“人物”，本刊節(jié)選，閱讀全文請掃描二維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