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惜

隆文珊

我不喜歡我的母親。

原因和眾多孩子們差不多——母親太愛嘮叨。不同的是，她的嘮叨里總帶有“你們”這個詞。家里有我們?nèi)愕?，弟弟的紅領(lǐng)巾掉地上了，“你們啊，什么東西都亂扔?！苯憬悴幌肴ベI菜，“你們啊，懶成什么樣兒?！奔t領(lǐng)巾礙我什么事？買菜又礙我什么事？

那天上午，我發(fā)了高燒，從學校請假回到家，迷迷糊糊中，我聽見了“吱呀”的開門聲。是母親，她昨天剛上完夜班，這個點兒本該在熟睡中的。

“你們啊，一點都不知道照顧自己！”她的腿還沒邁進房間，這令人厭煩的聲音已經(jīng)鉆入我的耳朵。

她給我端來了自己做的南瓜餅，“餓了就吃這個?！薄班??！薄坝惺裁词虑榫徒形??！薄班??！被蛟S這交流實在簡單到無法延續(xù)，過了一會兒，門關(guān)上了，母親走了。

睡醒之后的我，頭疼終于好了些，力氣也恢復了些。我從床上爬起來，吃著甜甜糯糯的南瓜餅，無所事事地打量著這個無比熟悉的小家。

圖書整整齊齊地排列在書架上，不吵也不鬧；綠植沐浴著陽光，翠色喜人，安靜得讓人分不清它是不是有生命；地上的小紙片迎著風動了動，又停在了原處。

靜，無聊的靜，孤獨的靜。我們不在的時候，母親的生活竟是這樣！

我在校園的生機蓬勃的熱鬧中，一天天地過；而母親在這孤獨而蔓延的靜中，也是一天天地過。

走到母親的房門口，她還沒有睡，正在一針一線地繡著十字繡。在這里，她繡出了《雪天寒梅》《金陵十二釵》《萬馬奔騰》……方格布上螞蟻一般的小十字，密密麻麻地排列，一針針繡成華章，一幅幅掛滿墻壁。我總想不通，工作日在機房里無止無休地勞作，節(jié)假日在廚房里從早忙到晚，常常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的她，從哪里勻出來的時間創(chuàng)造出這樣光彩奪目的作品？或許，她是把對這個家最簡單的期盼都繡在一針一線里，虔誠地希望這個家平安著，幸福著。

我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發(fā)絲間星星點點的白發(fā)，看著她的手撫到額前揉揉太陽穴，看著她的腰因為坐得太久而動了動，把背直了起來。嘴巴里的南瓜餅突然碰到了白糖的顆粒，它沒有來得及融化，有種澀口的甜。

我突然有些難過。我們已經(jīng)長大了，像振翅欲飛的小鳥，一個接一個離開了鳥媽媽，從一日一歸家到一周一歸家，那無聲的時間就這樣改變了彼此?？赡赣H記得的卻還是我們小時候笑臉洋溢的樣子，仿佛只要她說一句“你們”，就可以回到那時的溫馨時光，三個孩子就可以重新依偎在她身旁。

她用一句句“你們”陪伴著自己，安慰著自己，將青春給予我們，將孤單留給自己。她一點一點地撫育我們姐弟長大，然后等候我們回家，就如同她一針一線繡著“山河錦繡”，用無限的耐心、恒心，去成就這幅精彩的作品。

我忽然懂了，這一聲聲的“你們”里面，原來藏著母親安靜而綿長的愛，值得我們好好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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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理所當然地享受著母親的照顧時，當我們因為一點小事就對她心生抱怨時，有誰想過，我們的母親是怎么度過一天的？因為發(fā)燒，作者得以窺見母親的真實生活——三個子女相繼離家念書，被思念與寂寞包圍的母親，喜歡上了十字繡。方格布上螞蟻一般的小十字，密密麻麻地排列，繡完一幅作品，無疑要花費諸多的時間與精力。作者起初不懂其中的緣由，直到她看到母親孤單的身影，看到她星星點點的白發(fā)，看到她因為坐得太久挺了挺背的動作，那一瞬間，她恍然明白——繡十字繡，像極了撫育兒女，一針一線，一衣一食，在傾注了無數(shù)的心血后，才能換來兒女的健康成長，一如完成一幅十字繡作品。也正是在這一刻，作者也明白了她最討厭的“你們”這個詞，實則蘊含了母親多少的牽掛與思念。簡單的兩個字，實際上卻是母親安靜而綿長的愛意，是最值得我們姐弟三人珍惜的寶藏與財富。

【適用文題】莫辜負_____；轉(zhuǎn)角遇見愛；有一句話，回響在心頭……

（高明燕）